牙尖刺破唇瓣,干涩的唇生硬的贴在一起,血珠在唇齿间蔓延,相差无几的身形彼此笼罩着,在这个光线昏暗的陌生房间,却没有一丝暧昧的气氛。
江归帆没有料到姜潮生动作,保持平衡的后退两步,唇上便传来一阵刺痛,一瞬间的愣神,便被唇上加剧的疼痛唤醒,姜潮生吮上那块他刚咬破的地方,试图生硬辗转。
江归帆不怒反笑,下一刻便朝着姜潮生的肋骨挥起拳头,没有刻意减轻的力道,姜潮生两个胳膊,全用来压制江归帆的肩膀,才能勉强维持这个吻,江归帆的一拳,他结结实实的受下,泄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姜潮生在体能上,没有尝过败绩,他从小长得白嫩,但没有不长眼的小孩,会把他当成女生欺负,就是因为在同龄人中一骑绝尘的个头,同样的,他的力气也不容小觑,更何况做了小半年的力气活,该有的肌肉都锻炼出来了。
他没有用暴力压制过别人,一方面是没遇到过那种必须动手才能解决的矛盾,一方面是不喜欢肉搏、跟别人大面积肢体接触的感觉,这种费尽力气,也无法掌控一个人的感觉,对他来说,新奇又陌生,江归帆势均力敌的反抗,没能让他清醒,反正刺激着他的大脑,让占有欲和征服欲,加倍的翻涌而出。
到底怎么演变成这样,已经没人能说通了,只知道没人在此刻停下来,在这片狭小陌生的地方,两个或许曾经亲近的人,大打出手,连个原因都没有。
并不宽阔的空间里,两个人的动作都没什么技巧可言,拳头、推搡,体能上的较量,都多多少少挂了点彩,姜潮生是结实的挨拳头,他目的在于抓住任何一个机会,反复的吻上去,不管江归帆什么位置,脸,脖子,嘴唇,都无所谓,亲上一口算一口。
江归帆受伤最多的是嘴巴,破了两三块皮,脸和脖子到处是姜潮生啃得牙印,他本来只是想甩开姜潮生,在姜潮生死命的纠缠下,彻底没收住脾气,变成一场互相不放手的互殴。
姜潮生每亲一口,就要多挨一拳,没有泄力,反而越来越兴奋,甚至隐隐占上风的意思。
他们从站立打到地下,地板的泥垢没人顾得上嫌弃,都被身上的衣服蹭了个干净。
姜潮生抓住一个机会,握住江归帆的手腕,顺势反剪住江归帆的胳膊,眼里冒着奇异的光芒,顺势低下头,再次吻上江归帆的唇。
不一样的是,这次他想起来且有时间,尝试着伸出舌头,他尝到了血珠的味道,江归帆大概是没预料他敢伸舌头,被他轻易顶开了齿关。
贴上的一瞬间,姜潮生这个人都僵住了,这是他从来没接触过的领域,温热、柔软的无法想象,好像在告诉他,江归帆那么冷硬的一个人,也有那么软的地方。
他长那么大,本应该是春心萌动的年纪,却没动过恋爱的心思,在此之前,也理解不了亲密接触的乐趣在哪里,直到喜欢上江归帆,开始不受控制的想亲近他,才开了点窍。
本来觉得拥抱,嘴唇碰碰脸颊,就够舒服,够让人飘飘然了,这个真正意义上的亲吻,简直超乎了他的想象了,他显然不怎么会,一举一动都透露着生涩,小心翼翼的探寻着。
江归帆怔愣片刻,后脑勺接触的地板,凉又硌人,抬眼是黑压压的天花板,垂下眼帘,是姜潮生放大的皮肤,近得能仿佛能感受到他睫毛不停抖动时,扫过皮肤从而掀起隐约的痒意。
身上的重量越来越沉,他任何细微的动作,似乎都能引来警觉,从而加倍的施加压力,有过那么几秒,江归帆认命般闭上眼睛,意图抽离这未曾预想过的场面。
姜潮生没有意识到他自己拼命压制对方的动作,反而把这个想法抛之脑后,几乎沉醉在这个缠绵的吻里,时间的流逝变得十分奇怪,好像很慢,慢到他好似轻扫过他口腔里的每一寸,软软的,滑滑的,带着温热的气息,让人舍不得分开,也好像很快,总觉得尽头就在眼前。
他努力索取着,忘乎所以,以至于很久才发现,这个吻能持续那么长时间的关键,是江归帆没有反抗。
幸福的眩晕感已经到达了极点,似乎告诉他,该醒来了,他一拖再拖的亲吻,是没有征得同意越界。
这次,不同于梦境的仓促醒来,姜潮生缓缓睁开眼睛,眼前却好像是许多次梦境,在现实重演了一般,江归帆垂下眼睛,冷冷看着他,不带一丝感情。
“哥……”姜潮生慢慢直起身,眼睛从迷茫到聚焦,从极端的情绪中,逐渐清醒过来。
他唇上还是湿润的,江归帆的气息,没有如此浓烈过,他掠夺而来,却不敢在细细感受一次。
好一阵,寂静的氛围,没有人说话。
“别叫我哥。”江归帆屈起腿弯,掌心支撑着地板,站了起来,平静的说:“很恶心。”
姜潮生起身的动作,在听到这个词后,生生僵住了,甚至于慢慢跌坐回原地,他感受到了身上好多地方后知后觉的疼,但都没有这个词,来得更让他在意。
是什么很恶心,是‘哥’这个称呼,还是刚刚的吻,姜潮生不敢细想,也不敢问,他眼睁睁看着江归帆推开门,却无法行动。
老旧铁门喇出一声嘎吱,随即又嘭的一声关上,房间透过一缕光亮又消逝,江归帆走了,留下的最后两句话,一句是别叫我哥,一句是很恶心。
江归帆没有直接回去,洗船至少两三个小时,也没法呆在这里,其他地方可能不明显,嘴巴上绝对藏不住。
他绕出去,走到街道上,低垂着头,手指节轻蹭了下,又冒出一点血迹。
他下手是很重,拳拳到肉,以姜潮生的体质,之后的几天身上都会爬满淤青,但前提是,姜潮生跟条疯狗一样,下嘴也不轻。
江归帆先去药店,买了一个口罩,又去商店买了顶鸭舌帽,压低了帽檐。
即便把脸全部挡住,江归帆周身的低气压,几乎凝出了实质,他知道自己在生气,但不是为那个吻,姜潮生多大能耐,能让他真正生气的时候,少之又少。
他烦的是自己,明明已经做出决定,还是会反复出现漏洞,这样的漏洞,除了会给姜潮生带去一点虚假的希望外,没有任何的作用,需要他说出更决绝的话,才能掐灭姜潮生总是死灰复燃的念头。
姜潮生或许不算脆弱的人,只是很容易被他伤害,姜潮生的心眼就那么大,能承受多少次,会伤心成什么样,他心知肚明。
江归帆在这个街道里,买好小半月的生活用品,回去之后,船已经洗好了,他跟吴哥打了个招呼。
吴哥看他,露出稀奇的目光,“怎么还换了个造型,裹得都认不出来你了。”
“……感冒了。”江归帆沉默一会儿,解释说。
简单聊了几句,他略过拐角处的人影,提着东西上船,放到甲板上,转身把洗船的钱,扔到伙计手里。
随后便驾驶着快艇,离开了这片海域。
回到渔排,它们仍然几个围出来,在他身边哼唧叫嚷着,像上次姜潮生过年回去一次,找寻着他的身影。
江归帆陪它们坐了一会儿,眺望着海面,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带着细碎的破裂,“他不会回来了。”
第38章
“潮生啊,还有老赵,别忙活了,来吃饭了啊。”
吴哥捧着饭碗过来,一手拿着筷子,拽了拽裤腿,蹲在了旁边,“怎么着,还没找到问题?”
“把我们想得也太菜了。”赵师傅趴在一个机器底下,随意回了一句,他固定好零件的位置,眼睛示意一下,姜潮生拿着扳手,同样趴在地下,抓紧时机把几个螺丝拧好。
“修得差不多了,等会打开试试。”上完几个螺丝,赵师傅先从底下钻出来,膝盖上跪出一片灰尘,但手上带着手套,不比裤子干净多久,也没拍拍,手套一摘,先拿起边上的蓝色大杯子,灌了好几口水。
姜潮生的情况也差不多,不光身上脏,脸上还有不少的黑印子,不同的是,他摘掉手套之后,先去洗船那边的水池,把手和脸洗了。
吴哥站起来,看姜潮生的背影,感叹,“没想到哈,招个洗船的小工,让你轻松了不少。”
他这边洗船的小工本来就不怎么够,前不久还走了一个,本打算在招两个人的,姜潮生先来了,一天把该学的学会,清理船底的藤壶,又快又猛,动作利落不说,一个劲的闷头苦干,一个人能扛两个人。
没事的时候也不闲着,打扫洗完船后留在木板上的垃圾,去前面帮修理师傅搭把手修东西,可以说,他来了之后,甭管洗船的小工,还是前面的修理师傅,都多少轻松了一些。
没两天,吴哥就把招洗船小工的传单撕了。
之前的那些顾虑,也早就烟消云散了,也算让他知道了,什么叫不能以貌取人。
只有一点,不知道是不是江归帆介绍过来的缘故,性格倒是跟江归帆十成九的像,刚来的那天,还知道礼貌的笑,江归帆走了的头两天,整个人像魂被抽走了一样,失魂落魄。
吴哥最开始对他当然没什么好感,也懒得打听安慰一下,只怕他影响干活,想着早早赶走也好。
但偏偏,即便是头开始的几天,看着状态最差的时候,姜潮生白天干活也跟得上,虽然可能会走走神,但也无伤大雅,谁还没个开小差的时候。
半个多月的时间,姜潮生从游离变成了沉默,吴哥开始来了点好奇心,问他之前是出了什么事,跟丢了魂一样,还有和江归帆怎么认识的,关系好不好,但姜潮生像锯了嘴的闷葫芦,一声不吭。
虽然直觉告诉他,应该和江归帆有点关系,但看他们之前的样子,也不像有什么深仇大怨,只能像模像样的安慰姜潮生,“归帆这人还是能处的,我看他也挺照顾你,不过你们年龄差距怪大的,真玩不到一块也正常。”
吴哥当时还拍拍姜潮生的肩膀,以示安慰,姜潮生没说话,一直垂着头,更沉默了。
洗完脸之后,姜潮生和赵师傅一起去后厨吃饭,吴哥媳妇儿平时就挺照顾他,这会儿看他们又来晚,嗔怪道:“回回饭凉了才过来,哪里有那么忙。”
赵师傅说:“我就今个这一回啊,你说这小子把我也说上了。”
“谁稀得念叨你。”
赵师傅笑道:“说你呢小姜。”
姜潮生接过碗,“谢谢姐,麻烦了。”
“多吃点啊,锅里还有,小姜还年轻,多吃点说不定还长个子呢。”
“还长呢,本来就是店里最高的了,这话让小魏听到,不指定又该伤心了。”
小魏就是姜潮生的室友,他们白天基本上都在一起干活,已经挺熟悉了,反倒晚上没怎么见过。
就像当时吴哥说得,晚上天天溜出去找女朋友,小魏能找到女朋友,脸自然差不多那里去,虽然有点黑,但五官清俊,就是个头差了点,本来没什么,姜潮生来了后,对比就惨烈了点。
加上吴哥嘴欠,老是逗他,所以一开始,小魏挺看不惯姜潮生的,也是时间久了,姜潮生揽了不少活过去,他也相对占了不少便宜,那点因为微妙自卑产生的敌意,才渐渐消解。
姜潮生对这一切并非一无所知,但每天用来想江归帆,就已经够痛苦了,他实在腾不出精力,在意别人对他的看法。
每天拼命的干活,让自己忙起来,除了他本身就不是会敷衍工作的人,还因为这是江归帆给他介绍的,他不好好表现,会影响别人对江归帆的看法。
他也需要做这些事情,来转移注意力,否则就太痛苦了,每分每秒,都像暴露在没有氧气的空气中,只要想到已经分开的事实,心里就堵的说不出话。
直到现在,他都不敢回忆那天,对他来说,无比珍贵又无比痛苦的一天,他们接吻了,和江归帆,和他喜欢的人,可惜江归帆不喜欢,还说很恶心,连哥也不让喊了,也对,好像也没机会喊了。
机会……如果刻意不去找,可能真的没机会了,生活没有电视剧里的巧合,任由这时间安排他们相遇,怕是这辈子都没什么希望,姜潮生甚至相信,江归帆之后洗船都会避开这里。
机会当然可以握在他手里,他要去找江归帆吗,这里离那个码头有八九公里的距离,也许不算近,在他每天都干活的情况下,抽出早上的时间一来一回,加上中途的等待,大概要两个多小时。
其实他觉得很值,哪怕见到江归帆的概率并不大,可关键是,他要做这件事吗?江归帆那么费力的让他走,想必也挺心累的,他一直纠缠,岂不是让江归帆的努力白费。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他只是觉得,他就要坚持不下去了,过年时的分开,虽然也难受,尚且是有盼头的,现在呢,是明知江归帆就在那里,却畏手畏脚,不敢往前。
为什么就不能是他呢,就因为他是一个男人,就意味着失去,意味着错误,意味着他今后要走得远远的,连见一面都是奢求!
怎么会有那么不公平的事?
没人能回答他,江归帆也不能,他谁都怨不了,除了想念,他什么都做不了。
不到十分钟,姜潮生把饭吃完,继续用不停歇的忙碌,来麻痹自己,忙活到临近下班。
下午结束得早,他们早早开始最后的收尾工作,清理洗船留下的垃圾。
小魏似乎有什么高兴事,脸上时不时的笑,最后干活也有些毛躁,一副迫不及待要下班的样子。
姜潮生现在,最羡慕的就是他,也算成人之美,偶尔小魏跟女朋友约会,想要提前溜,让他帮忙收尾,他也会答应。
小魏是藏不住事的人,另一个洗船小工问他高兴什么,他就笑眯眯交代了,“我买了辆新的电动车,花了两千多,颜色可好看,粉色的,嘿嘿,我女朋友选的。”
“哎对,潮生,你一直问的那个码头,你想去吗,我自行车估计之后不怎么骑了,也买不了几个钱,你想去可以直接用哈。”小魏扭脸跟他说话。
姜潮生拿着水管,愣了愣。
小魏别的不懂,但姜潮生的状态,妥妥是为情所困,想着那么板正的人,在感情里被折腾成这样,他多少也有些唏嘘,“哎呀,想去找谁就找呗,磨磨唧唧的,追人最忌讳你这种了!”
姜潮生缓缓直起腰,沉默一会儿,“他应该不喜欢我缠着他。”
小魏抱着胳膊,但没说话。另一个洗船小工笑得十分张扬,“如果他足够坚定,那你做什么都不会影响他,如果他动摇了,那就活该被你拿下。”
小魏拍拍他的肩膀,哈哈笑道:“说的没毛病!”
这话细想,可能漏洞不少,但乍一听,可太有道理了,简直让人茅塞顿开。
姜潮生在这个死胡同钻了多久,在最开始知道喜欢,他绝对是冲劲满满的,压根没想过有一天会放弃。
但他弱点也太明显了,他太在意江归帆,江归帆说什么,都能让他万分的纠结犹豫,哪天的关于同性恋未来的话,更是把他说退却了,他满心满眼就是这条路太苦,他不能那么自私,纠缠着江归帆,让他也来这条路。
刚才那个人的话,却突然让他想通一件事,他喜欢江归帆,所以有这个魄力和决心,心甘情愿面对现实的难题。
但江归帆就没有这个魄力吗?
怎么可能,江归帆那种性格,只要认定什么事,认定什么人,只会比他更果断、更坚持、也更决绝。
他都不怕的,江归帆会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