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身和铁锤相接间发出一阵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带出一连串的火花,铁锤落地时又发出“轰”一声响。
正常人不会随手掏出这么个铁锤来,这个醉鬼是修士,按照装扮来看,应该是散修。修士和普通人之间隔着一条鸿沟,来十个打手也阻止不了对方。
打手自己也发现了,赶过来结果只能站在原地不知所措,闭眼再睁开发现自己还活着的掌柜趴在地上,让他们赶紧去叫城卫队。
接铁锤的那一下震得手发麻,他心也麻了,伤口还没好,估计又得开裂。
拖着铁锤靠近,散修向他发出喝酒邀请,实在不行喝茶也行。
他什么也不行,拒绝了,闻到酒味后还想后退一步,想到后面是还没站起来的掌柜后这才没动。
散修很显然喝高了,处于一个十分上头的状态,一定要喝,继续向这边走来,拖在地上的铁锤扬起。
事态莫名奇妙从最初的帮好心朋友拎行李变成现在的真变打手,林竹生和散修交手了。
“唰€€€€”
真实交手比之前的单纯练剑要来得惊险刺激,也复杂得多,现场刀光剑影,快到其他人看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敢走,怕他们打着打着就打到了自己面前,只能睁着眼睛看,还边看边扫一眼从角落里缓慢站起的掌柜。
原来这掌柜请的人不是单纯的观赏性奇高,还是真能打啊!
视线被挡住大半,三楼雅间在这种时候相当于坐牢,完全看不到楼下发生了什么,在三楼的几个世家子下楼了。
然后变成下楼坐牢。到了下面后才发现不是什么临时表演,是真打起来了,今天出门只有侍女没有侍卫,他们只能跟其他人一样待在原地不敢走动,期望人不要打到自己面前。
他们是修炼废,体内有少少的灵气,虽然做不到用来保命,但能用来察觉小命不保,比如察觉到散修身上比他们高出太多的灵压。
之前在说看到陵许君时觉得自己快死了的知情人撤回前言,“要不还是让我跟昨天一样遇到陵许君吧。”
被人看一眼总比现在提心吊胆的好。
“……”
说话的时机刚刚好,之前还嘈杂的大堂刚好安静了瞬,他的声音莫名显得突出无比,连带在和散修交手的人都看了过来,像是有些意外。
虽然时机不对,但他还是猝不及防被那双眼睛漂亮到了一下。
啪的一下,很快速的,周围的朋友默契地开始挪步远离他,知情人火速伸手抓住了几人,一个也不放走,要死一起死。
或许真得死了。也就一个转头的时间,之前还和散修打得势均力敌的人硬生生挨了一下,从地面上向着他们这边滑来,靠长剑做减速,停在他们前面不远处。
他们刚想去问是否有什么事,结果人迅速从什么地方掏出了个玉牌抛来,绿衣服反应最快,虽然不明所以但条件反射接住了。
凭挨一下换把散修的武器踢飞出去,林竹生趁着对方去拿嵌进墙里的铁锤时迅速低声拜托道:“麻烦输入下灵力,和对面说声这里的位置。”
他认得这几个人,是陈景浩的朋友,在游戏里见过几次,记得是有灵力只是修为不高。
声音还很好听,清透干净,在这种时候都还带着点三月春的舒适感,和在台上的冷脸样子挺有反差。
完全没有问前因后果,绿衣服莫名其妙接下任务了,还立正表示使命必达。
散修拔起了嵌进墙里的铁锤,事情拜托完,林竹生道声谢,撑着剑从地上翻身起。
金属摩擦的声音重新响起,每一声都在刺激脆弱的耳道,绿衣服心无旁骛,努力调动自己为数不多的灵力,终于让玉牌一亮。
玉牌亮起的瞬间,像是一直等在对面,一道哑得让人心里发怵的男声瞬间响起。
一楼人太多,为了不误伤,林竹生和散修打到了二楼。
他灵力运转不能,身上还有伤,但散修也不遑多让,喝高了空有一身灵力和力气,没脑子。凭着做大把任务练出来的还算扎实的功底和有脑子,即使没有灵力,他在挨了下的情况下依旧能占据上风。
只是到上了二楼后,连楼下那些不懂的人也能看出他束手束脚了不少,尤其是在每次快要接近二楼栏杆时。
把场地拉到了离栏杆边有一段距离的地方,铁锤从一边斜挥来,林竹生撑着一侧墙面避开,避开的同时没开刃的长剑向后反转过。
剑尖差点抵上自己眉心,还想用另一只手偷袭的散修瞬间后退,擦着未开刃的剑刃躲开。
铁锤这种重型武器十分消耗灵力,胡乱挥霍的结果是散修灵力告罄,林竹生也能感受到腰上有伤口裂开,两个人都微喘着气,到了能力边缘。
最终是散修不肯罢休,在喘气时突起,挥着铁锤向前,这次用尽了全力,铁锤从空中划过时带起一阵剧烈破空声,同时不忘初心道:“和我喝酒,我有钱。”
普通长剑被铁锤撞得出现明显凹痕,林竹生眉眼一抽,听到话后原本有些脱力的手突然又有力气了,从正面推进着就把铁锤往后移,终于没忍住说出来这世界后的第一句粗口:“喝屁,你爹的看清楚我是男的啊!”
哪个正常男人会发酒疯缠着另一个男人要花钱买一起喝酒!
越说越气,他再一使劲,长剑在手里转了一圈,之后连人带铁锤一起掀飞,在人倒地上后提剑上前,剑尖直指对方上腹。
嗅到了死亡的味道,散修拖着铁锤在地上翻滚一圈,用临时发挥出的最快速度靠在了栏杆边。大口喘出一口气,他笑了下,擦去嘴角血迹,说:“你惧高吧。”
其他人都能察觉的事情,他肯定也能察觉,即使在这种喝高了的状态下。
林竹生脚步停下。
停下的脚步应证了自己的话,散修深呼吸一口气,道:“只要我在这里,你就动不了我。”
打斗声消失了,整个阁内也安静了,还留在建筑里的人看着二楼的两个人无声对峙,呼吸都无意识放轻了。
站在不远处的人一动不动,赌对了。终于扳回一城,散修畅快地呼出一口气,说:“你过不……”
“铮€€€€”
他剩下的话淹没在从远处高空传来的剑鸣声里。
剑鸣声响,他嘴皮一上一下碰着,笑意还没从脸上掉下,却看到站在不远处的人动了。
长发纷扬,衣袂浮动,人提剑径直向着这边跑来,不带丝毫犹豫和缓冲,未开刃的剑刃转瞬抵住他喉咙,反手从后背锁住让他动弹不得,让他被带着只能从栏杆径直冲出。
在楼下人睁大的眼睛里,两个人冲出栏杆,一起向着楼下落下。
“……”
窗户破碎声响,被还未消散的剑鸣声覆盖,无人注意。心里霎时一慌,下面的人只顾着紧赶慢赶跑着试图去接住白色身影,但距离太远,只能在反应途中看着人落下。
“轰€€€€哗哗€€€€”
散修狠狠砸在客桌上,茶盏茶壶和盘子碎了一地,一起冲出栏杆的白色人影落进一个及时赶到的苍蓝怀抱里,抱了满怀。
不用看也知道已经安稳落地,鼻间是熟悉的味道和湿润的雨水气,林竹生瞬间伸手死死揽住人脖颈,喊道:“大师兄!”
散修在赌,他也在赌,赌大师兄会尽快到,并且能认出他。散修赌输了,他赌赢了。
回应他的是脑后和后腰上的收紧手和耳边低哑的一声“我在”。
听到熟悉声音,师弟林脑子里火速过了一下这几天突然去打终极BOSS,在田里泡澡,铁腚坐马车,今天差点被男同吓晕的经历,越想越觉得离奇,非常没出息地一吸鼻子,一把子埋人头发里装鸵鸟,又喊了声大师兄,只是这次声音被埋住,闷了不少。
大师兄垂眼看他,落在后腰的手轻轻拍拍,慢慢收紧。
第54章 你谁?
大师兄手上轻轻拍着怀里人的背, 动作极尽温和,带着未消的红血丝的眼略微转动,看向砸在客桌上的散修。
“轰€€€€”
散修全身像散架一样, 半天才支撑着爬起,起身时冷不丁感受到如有实质的冰凉视线, 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针对性极强的灵压排山倒海地扑来。
胸口猛地下沉, 身下客桌直接碎裂开,窒息般的钝痛感传遍全身,他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吐出一口血来。
变故也就发生在这么几瞬之间, 周围的人一片安静, 耳边只有倒塌的客桌上的茶盏落地的破碎声,听得心惊,视线在地上的散修和站着的人之间游走, 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
他们刚才明明一直睁着眼睛,还是没能弄清现在是什么情况,也不知道突然多出的人是怎么来的, 只能看出对方和怀里的人认识, 并且非常不好惹。
许多人知道陵许君, 却不真正认识陵许君, 站面前也认不出是谁。对方在这里抱着人不放手,和传闻里端方持重的形象差别巨大,即使说是那个人也不一定有人信。
只有之前跟着家里长辈去宗门办事时远远地看过次对方, 且昨天还遇到过一次的知情人认出来了,打了个激灵,意识到什么, 低头不可置信地看向还被绿衣服捏在手里的玉牌。
敢情他们刚才通知的是这位!
他这激灵打得跟之前说话一样明显,旁边绿衣服转过头来了,问:“怎么?”
知情人言简意赅,看像穿着苍蓝衣服的人小声道:“那是陵许君。”
“……”
“?”
这下好了,旁边几个人一起一激灵,绿衣服手一抖,险些把玉牌摔地上,几个人手忙脚乱搁那护,好歹接住了。
散修已经动弹不得,慢一步的城卫队来了,连武器带人一起抬走。
这大概是南风阁最热闹的一个晚上。听说有人闹事,不少人过来围观,里里外外都是攒动的人头。
身上伤口估摸着是裂了,玉牌拿回,林竹生也该走了。
虽然有点伤但他觉得自己还能直立行走,结果最终还是到了大师兄背上。
还有个选择是抱着走,但大庭广众之下这样搞实在太过羞耻,二选一,他毫不犹豫选择了背着走。
大师兄淋雨来的,身上原本有水气,但会长老那招净尘诀,身上一下子干干爽爽,趴上去还挺舒服。
“建筑修缮事宜我宗明日会派管事前来处理,今日多有打扰。”
外面还在下大雨,闻柏舟给背上的人披了件外袍,从头遮到尾,和掌柜简短说了安排。
掌柜连忙摆手说不用,也不敢问“我宗”是哪宗,把小猫递过,道:“今天多亏两位仙长。”
要是今天没阴差阳错换人,他和原本应该上台的先生说不定都小命不保。小命最重要,修缮还好,只是想想应该由闹事的人负责才对。
来得快走得也快,大师兄来了一刻钟不到,没有多停留一秒,径直把人带走了。长剑浮空,身影撞进雨幕。
在外流浪了几天,事实是流浪汉林沾大师兄背上后就睡着了,还睡得喷香,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升空,直接被带着从洛都到了海湾。
弟子伤情未愈,加上还要找人,天宗和部分宗门还留在这。夜间时分,大多人都已经睡下,客栈里只有大堂点着盏灯。
“啪嗒€€€€”
从窗外不断传来的雨声里混杂了一声大门打开的声音和脚步声,坐在灯边守夜的两个昏昏欲睡的弟子一抬头,看到个人影走近。
看清楚来的人是谁后他们猛地站起,瞬间清醒了,喊了声师兄。
没有停留的意思,闻柏舟边往楼上走边道:“待到其他人回来时告诉他们,人已经寻到,不用再找。”
声音还挺小,刚好够两个弟子听清。
“好……啊?”
两个弟子迷瞪的眼睛睁大了,这才看清楚他背上背的是个人,一愣,之后忙应好,看着他踏上台阶。
闻柏舟尽量放低声音小声说话,但背上的人还是醒了。
醒来后眼睛还没睁开,热衷于醒后乱折腾一通的林师傅习惯性想来一套拳打脚踢,结果脚一蹬后发现不对,这才意识到自己还在大师兄背上。
一觉睡舒服了,他醒来还挺有劲,披身上的衣服也给折腾掉了,刚好在关门之后落到地上。
身上穿着的衣服不能上床,大师兄把他放在椅子上坐下,随手捡起落地上的外袍放在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