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稚:“?”
他终于忍不住面露困惑。
同时默默开口,提醒了一句:“殿下,您的手……”
慕厌舟:“……抱歉,习惯了。”
他立刻抬手放开了宋明稚的腰。
继而转过视线,轻咳了几声过后,方道:“失礼了。”
第28章 有师承
宋明稚起身,默默地向后退了半步。
同时摇头道:“无妨。”
兴许是春末的阳光太过灼人,宋明稚的耳朵,居然泛起了烫。他移开视线,抬手抚平了衣襟的褶皱,清了清嗓子看向殿外,并道:“药应该已经煎好了,殿下稍候片刻我去看看。”
话音落下,宋明稚已经迈步朝朝露殿外而去。
慕厌舟也坐直了身,移开了视线道:“麻烦阿稚了。”
朝露殿外的那棵大树下。
药炉上的那只砂锅已经“咕嘟咕嘟”地冒起了泡来,苦香也在不知不觉间,弥漫了整座小院。这里没有人知道,齐王暗地里的计划,更不知道他有韬光养晦之志,只将他当作如今最受皇帝宠爱的皇子对待,行为做事皆小心得不能再小心。
宋明稚知道,不会有人敢在他的药里动手脚。但曾是暗卫的他,对汤药这种东西,一向小心谨慎。方才不但亲眼盯着侍女煎药,还特意叮嘱了朝露殿内的太监、宫女,将后面的事情,都交给自己。
众人没有多想,只当这是王妃对齐王的关心。
慕厌舟腿上的伤并没有重到不能行走的地步,他不知道何时,已经站起身来。慕厌舟看都没有看一眼严元博送来的厚礼,径直走到了殿门处。同时,倚在殿门旁,朝外看去——
宋明稚自宫女手中接过瓷碗,拿起一只木勺,仔仔细细地滤掉药渣,舀出了满满一碗汤药。他的动作非常熟练,并没有第一次做这种事的忙乱感。
明明是个郡王世子,为什么如此会照顾人呢?
北郡王究竟是怎么养他的。
宋明稚的动作很快。
不过是眨眼的工夫,他已经舀好汤药。他转身正欲进殿,却见慕厌舟正歪着头倚在殿门前,若有所思地看向自己。
宋明稚缓缓停下了脚步:“……殿下?”
见他如此认真,慕厌舟莫名受用。
慕厌舟抬起手,正欲接过汤药:“辛苦——”
话还没有说完,就见宋明稚蹙眉看向自己道:“殿下怎么走到这里来了?”
慕厌舟伸了伸懒腰。
他朝着宋明稚笑道:“今日天气这么好,不再出来晒晒太阳实在是可惜。况且……”
慕厌舟还想说些什么。
却见宋明稚的表情,已经变得无比凝重,他道:“殿下的腿伤还没有好,若随意走动,不小心牵动了伤口,或许还会加重伤势,需要更多时间去治疗和恢复,之前的苦药也算是白吃了。”
说话间,人已经走到了殿门处。
他的语气非常严肃。
朝露殿前的小院内,瞬间便安静了下来。
……王妃这是在…教训殿下?
敛云宫的宫女和太监,大多数都是从凤仪宫里面来的。早先,慕厌舟还没有出宫立府的时候,就住在凤仪宫内。因此,这些下人都知道,皇帝对慕厌舟究竟有多么的溺爱。
贤平皇后薨逝之后,齐王曾由太后抚养过一段时间,而那时就连她,也不敢对齐王说半句重话。
殿门处的太监没忍住抬眸看了慕厌舟一眼。
殿下,该不会要生气了吧……
阳光照透了那双水蓝色的眼睛。
宋明稚的眼中写满了认真。
太监看到,明明被王妃僭越、教训了一顿。但是齐王殿下非但没有同他发火,反倒是乖乖接过了药碗,凑上前去:“生气了?”
宋明稚转过身:“自然没有。”
慕厌舟低声笑了笑。
继而,转身朝众人道:“都退下。”
太监立刻收回了视线:“是,是殿下!”
说着,立刻脚底抹油,同其他人一道,退出了朝露殿前的小院,维护齐王的面子。
“走走走,快走……”
慕厌舟喝药向来不怎么爽快,今日却难得一饮而尽。
太监和宫女皆已退下。
余光看到这一幕,宋明稚终于转过身来,接药碗道,“殿下,给我吧,”意识到自己方才有些着急的他顿了顿,又道,“近来,朝堂并不安稳,我只是担心……腿伤会耽误了殿下的正事。”
宋明稚的语气,仍有一点点生硬。
说着,他的手指已经触到了碗边。
宋明稚微一用力,正欲端走药碗,不想却没能将它从慕厌舟的手中抽走。他不禁疑惑道:“殿下还有何事?”
这时,朝露殿前只剩下二人。
慕厌舟忽然垂下眼帘,故意道:“如果,我做不到怎么办?”
宋明稚顿了一下,方才意识到,慕厌舟说的,或许是铲除奸党一事。
史书上的慕厌舟,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从容不迫、成竹在胸。乍一听他的话,宋明稚的第一反应竟是——殿下莫不是在同自己开玩笑?下一息,他忽然意识到……不同于来自后世的自己,此时的齐王殿下或许也与每个普通人一样,对未知的前路有着些许的迷茫与不定。
自己必须要鼓励他!
宋明稚不禁正色道:“若是连齐王殿下都做不到这些,那天下,就没有人能够做到了。”
慕厌舟垂眸,敛起了眼底的笑意。
他自然知道自己能够做到。
但是看到宋明稚的神情后,慕厌舟还是缓缓地摇了摇头。他笑了一下,假作不确定道:“未来的事情,谁知道呢?我只能尽力而为,只希望最后不要连累到阿稚你就好。”慕厌舟的语气格外认真。
宋明稚:“……!”
他放下手,不去管那只药碗。
并将慕厌舟偷跑出门的事情,忘了个一干二净:“殿下这是什么话?”
慕厌舟叹了一口气,继续道:“实话实说罢了。”
这时,周围已经没有了旁人。
宋明稚不再顾忌,当即直白道:“且不说大皇子与殿下相比,就是一个货真价实的草包。如今在朝堂上叱咤风云的奸党,与左相严元博,也不过是只有一些溜须拍马的本事罢了,说白了只是小人得志而已,论起真才实学,定然是比不上殿下的。”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慕厌舟的唇角微微地扬了一下。
他侧身看向殿内,故作感慨道:“阿稚未免太过相信我。”
宋明稚接过药碗。
他没有看到慕厌舟眼中,一闪而过的笑意。
只听到对方轻叹了一声,郑重道:“那我就继续努努力,尽力就好。”
“希望不拖累身边的人。”
※
万寿节终于到了。
慕厌舟的腿虽然受了伤。
但是身为亲王,他别的事可以不参加,寿宴却不能不来。
近来天气已经回暖。
宫宴的场地也由正殿,挪到了敛云宫正中央的“敛云池”畔。
两日后,傍晚。
敛云池的池底是一眼温泉。
此时泉眼仍在向外冒着水,池上不但萦绕着一层云烟,仔细还能看到不少的气泡,在不断地出现、消散。敛云池虽然不大,但是池畔这片空地,到底要比大殿,宽敞许多。
如今,坐满了朝臣百官、王孙贵胄,仍不显半点拥挤。
按理来说,位置宽敞了许多,宋明稚和慕厌舟也不用和上次一样挤在一起。但为了维持自己在外的形象,慕厌舟在被侍从扶着来到席上之后,仍无比敬业地拖着病躯,将座席挪到了宋明稚的身边。
虽与众人格格不入,但无人敢说什么。
宋明稚之前也曾来过这种宫廷宴会,但皆是以暗卫的身份。第一次坐在席上的宋明稚,不再需要像以往那样,时刻戒备,观察四周有无风吹草动,对周遭的一切,都生出了浓浓的好奇来。
席上众人皆各怀鬼胎——
唯独他一个,是单纯过来吃饭的。
宋明稚坐下之后,便四处张望了起来。而每上一道菜,慕厌舟都会一边同他介绍,一边看他品尝。顺带还会给他讲讲,这些菜都是怎么样做出来的。
二人其乐融融。
崇京城内,还有一大堆的隐患未除。
因而,今日的这场寿宴,皇帝过得并不开心。
歌舞虽盛。
但是围绕在他身边的人,却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只知道低头吃饭,生怕不小心与皇帝目光相撞。不过,他们越是死气沉沉,皇帝的眉头便蹙得越紧。
放眼整个敛云池,唯慕厌舟独和宋明稚两人,一直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似乎压根没有受到周遭气氛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