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鱼和亲 第104章

宋明稚这句话,说得轻描淡写。

但是他的话落在众人耳朵里后,却被自动理解成了——齐王妃这是要记黑账!

那名灰衣太监抬眸看了他一眼,用尖利的嗓音答道:“回齐王妃的话,奴才良全,平日里都在安云殿内当值。”

宋明稚喃喃道:“安云殿……”

“安云殿”是当今圣上的寝殿,也是他平日里的玩乐之所。能在这里侍奉的人,十有八九都与严元博有着或多或少的关系。

如今齐王殿下风头正盛。

眼前这个名叫“良全”的太监在“得罪”了自己以后,仍旧一脸淡定,没有半分的慌乱甚至于紧张……这明摆着是因为他的背后有人可靠。

那人除了严元博以外还能是谁?

不过转眼的工夫,宋明稚便明白了眼前的太监为什么会无所顾忌地和自己对着干。

大雨虽已经停下,但是入秋后的崇京城,仍处处都是湿寒之意。

宋明稚的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染了湿意。但此刻的他,却觉察不到一丝寒气。

宋明稚问过良全之后便不再理会他。

转而将人晾在一边,抬眸朝着窗外看去。他一边于心底默默地计算着时间,一边估计着元九的速度:如今一个时辰已经过去,谁也不知道齐王殿下那边究竟出了什么事……保险起见,元九一定会在路上拖延时间。

可是,齐王府距离凤安宫实在太近。

就算元九有意拖延时间,也没有办法拖延太久。

等陶公公来到府上……一切就都不好说了。

泥炉里的炭火已经燃尽,铜锅里的奶酒,不再像刚刚一样不断地咕嘟冒泡。见状,守在一旁的下人,立刻按照惯例上前收走了桌上已经凉掉的早膳。同样是在这个时候,跪在地上的良全,又一次缓缓抬起眼眸,他朝宋明稚行了一个大礼,小心问道:“王妃,齐王殿下还没有醒吗?”

话音落下之后,还不等宋明稚回答,他便苦笑了一下,朝着花厅内的人拱手道:“再过一会,圣上就要去海宣殿了,若是让圣上等,恐怕不大好啊……”

良全脸上的表情,很是为难。

但是话语里的阴寒与探究之意,却还是落在了宋明稚的耳朵里。

宋明稚冷冷地瞥了良全一眼,便将视线给收了回来。他自侍从手中接过热茶,透过氤氲的热气,藏起了眸内的担忧。

一个多时辰了……

齐王殿下那里究出了什么问题?

宋明稚并不怕眼前这个严元博手下的太监,此刻,他唯一担忧的,只有慕厌舟的安危。

-

今早,齐王府内的气氛稍有一些严肃。

花厅里的事情,没过多久就传遍了整座王府,如今人人都知道宫里来的那个太监,不小心触到了王妃的逆鳞,将王妃的脾气激了出来。

往来花厅的下人,动作都变得格外轻缓,生怕一不留神,惹得宋明稚不悦。

秋雨又下了起来,还未来得及生炭火的花厅里竟是寒意。方才气焰还颇盛的良全,身体已经因为这阵寒意而发起了抖来。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王府的花厅外终于又一次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齐王妃!”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陶公公的声音穿过花厅前的游廊,落在了宋明稚的耳畔:“良全办事不力,该罚该罚!”

说完,他便快步上前朝着宋明稚行了一个大礼——陶公公显然已从旁人口中,听说了宋明稚“发火”的消息。

陶公公是皇帝身边的近侍,与齐王关系也算不错,听到他的声音之后,宋明稚终于起身,朝着花亭前看了过去,“陶公公不必多礼,快先请坐,”继而转身朝刚才来到花厅的阿琅吩咐道,“给陶公公倒杯茶来。”

陶公公连忙拱手再次行礼:“实在是打扰王妃了。”

说完,终于坐在了花厅内。

他抬眸默默地观察了一眼宋明稚的表情,并没有着急让慕厌舟进宫说正事,而是试探性道:“良全他……”

宋明稚平常虽然不怎么让下人贴身伺候,但是齐王府内的侍从都知道,他绝不是那种喜欢为难人的人。

方才自己的反应已经有些太过强烈,如今也该见好就收了。

宋明稚轻轻叹了一口气,稍微放缓了几分语气:“我和珩玉……齐王,是一家人,我的话就是齐王殿下的话。这一点就算殿下在这里,也不会否认。良全作为一个外人,一言一行实在是有些煞风景。”

说完,还轻轻地哼了一下。

他身上那股子娇蛮之气,也因此而显得愈发清晰。

听到这里,陶公公不由松了一口气——看来王妃的气,已经消了一小半。同时默默在心中,将宋明稚今日的行为,归咎于他这是被齐王殿下给宠坏了。

“是是是!”

陶公公立刻剜了一眼良全,蹙眉道:“下回长点眼色!放眼整座崇京城,谁不知道齐王与王妃恩爱不疑,这种事情还要我教?”

良全咬牙,朝着两人行了一礼。

而见宋明稚有消气的迹象,还有正事要做的陶公公,终于将话题引到了别处。

他放下了手中的茶盏,转过身朝宋明稚笑道,“王妃,现在时间也不早了……奴才刚刚出宫的时候,圣上已经醒来了,过上不到半个时辰,便会去海宣殿内听京畿附近州县的官员,汇报近日以来赈灾之事。按照时间算,齐王殿下也该起来准备了,”陶公公脸上表情稍有些为难,“毕竟,不能让圣上久等,您说是不是吗?”

宋明稚叹了一口气:“陶公公此言有理。”

见宋明稚松口,陶公公立刻乘胜追击道:“既然如此,不知可否劳烦齐王妃,去徽鸣堂内,提醒殿下一番?”

皇帝并不是勤政爱民之人。

今日听询赈灾情况,对他而言简直是太阳打西边升了上来。

齐王殿下若是在这个时候掉链子,一定会引起皇帝的怀疑、不满……

况且,陶公公已经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假如自己依旧不为所动,那也是将“心里有鬼”这几个大字写在了脸上。

宋明稚抬头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的确不早了,”他一边说,一边缓缓地站起身来,朝陶公公道,“既然如此,我便去徽鸣堂内看看殿下,叫殿下起来先用早膳。”

陶公公立刻行礼道:“实在是麻烦王妃了!”

……

这座花厅与徽鸣堂相隔不远。

坐在花厅里面,甚至能够看到徽鸣堂前小院的院门。

宋明稚走出花厅后,立刻压低了声音,朝慕厌舟手下的一名侍从问:“齐王殿下现在如何?”

说话间,他不由攥紧了手心。

侍从轻轻摇了摇头,朝宋明稚答道:“回王妃的话,徽鸣堂还没有开门……现下,我也不知齐王殿下的蛊虫究竟有没有解开。”

秋雨“滴滴答答”落在了地上。

走出屋檐之后,宋明稚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并没有打伞。

雨滴落在了他的发间,顺着绸缎一般的浅金色长发,滑向了脖颈,寒意在刹那之间自此蔓延向全身。

宋明稚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他放缓了脚步问:“解蛊花了多久?”

侍从的语气颇为沉重:“一个半时辰了……”

宋明稚低声念道:“一个半时辰。”

齐王殿下身上的蛊毒,能够顺利解开吗?

雨势忽然变大了几分,侍从连忙从旁边人的手中接过雨伞,将它送到了宋明稚的手中。纸伞挡住了宋明稚眼前的光亮。上一世的历史,毫无预兆地再一次浮现在了宋明稚的心中……历史上的齐王殿下,算得上是英年早逝。而这一切的根源,就是他体内的蛊毒。

也不知道历史上的齐王殿下,究竟是没有找到蛊母,抑或是……找到了蛊母,却没能顺利解开体内的蛊毒?

宋明稚的心重重地向下坠去,好似天边的雨滴一般,砸落在了地上。

他甚至不敢去想那个不好的可能……

-

徽鸣堂前的小院外。

两名侍从,正忍不住窃窃私语道:“……我之前一直听人说,齐王妃人很好,没想到他竟然是个恃宠而骄难伺候的主。”

另一人“啧”了两声道:“也不知道齐王殿下知不知道他这一面。”

说话间,宋明稚已经打着伞走到了院前。两名侍从立刻意味深长地交换起了一个眼神,闭上了嘴巴。

——周围尽是雨声,他们不觉得宋明稚能透过这雨声,听到自己方才的话。怎料到,就在两人话音落下的下一刻,背后的院门,竟然“吱呀”一声敞了开来。

侍从瞬间便瞪大了眼睛。

“咳咳咳……”

一袭青衣的齐王慕厌舟,缓缓推开院门走了出来:“恃宠而骄?”

慵懒、散漫的声音顷刻间便传遍了整座前院,落到了花厅之中。油纸伞下,宋明稚的脚步一顿,他下意识攥紧了手中的伞柄,一时间,竟然难以确定耳边这熟悉的声音,究竟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直到慕厌舟再一次开口:“如果这就算恃宠而骄,那只能说……本王对阿稚,还是不够好。以至于他就算发火,也没有人害怕。”

“砰——”

纸伞从宋明稚的手中坠了下去。

重重地跌落在了这满地的积水,与叫不上名字的落花之中。

他抬眸朝着慕厌舟看去:“殿下?”

连宋明稚自己都不知道,此刻他的眼睛里,忽然因为慕厌舟的到来而漾出了浓浓的笑意。

在顷刻间,驱散了满天的阴云。

慕厌舟眼前的天光,似乎也随着对方这一笑,而变得明亮起来。

他笑着看向宋明稚:“方才不是还叫我珩玉吗?”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懒倦之意,听上去像是真的刚才从睡梦中醒来一般。话音还没有落下,慕厌舟便轻轻朝着宋明稚所在的方向,抬起了手来。

宋明稚踏过满院的积水与落花,快步向前紧紧地将自己送入了慕厌舟的怀中。他用力抱住了眼前这道浅青色身影,片刻过后,终于低声道:“我还以为是错觉。”

他的身体,正在轻轻地颤抖着。

慕厌舟垂眸看向宋明稚的发顶。

冷茶色的眼睛里,满都是化也化不开的温柔。

慕厌舟低头吻过宋明稚的发顶。

他一边轻轻拂动着披散在宋明稚背后的长发,一边放低声音,在对方的耳畔安慰道:“阿稚受委屈了。”

上一章 返回目录 回到顶部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