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幼惟绷着脸,微笑着摇摇头。
沈时庭看了他一眼,拿起盘子递到他面前,说:“吐出来吧。”
余幼惟瞪着大眼睛,心说这样好粗鲁的啊!这么多人看着!
“没关系的。”沈时庭把盘子偏到了一侧,不至于让他对着那么多人吐东西。余幼惟偏过头将生姜吐了出来,冲沈时庭投去感激的眼神。
沈时庭把盘子拿开,站在身后的佣人立马上前接走了。
哇。
怎么你们家吃饭这么讲究啊。
开动后饭桌上就没人说话了,一家子都像是哑巴一样。
跟古代宫中皇家家宴似的,皇帝不发话,子孙们都只能闭口不言。
沈时庭居然是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的。
难怪嘴像上了封条,一个字能说完绝不说两个字。
余幼惟愈发拘谨了。
看得见,吃不着。
小余默默吞口水。
就见沈时庭默默将那盘他盯了好久的松露€€虾球挪到了他面前。
余幼惟再次投去感激的眼神,只见沈时庭垂眸吃饭,仿佛无事发生。
片刻,沈栾终于开口了,不过是问沈时庭生意上的事情。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交谈,气氛没那么寂静了,余幼惟这才抓紧机会多吃几口。
他够过来一盘鲜能多汁的牛排,由于牛排块头很小,他直接用筷子夹起来就往嘴里送。
这时沈菡笑了一声:“听闻余小少爷不拘小节,为人随性,果然如此啊,我还是头一回见人吃牛排不用刀切的。”
余幼惟一听,默默放下了快要到嘴的牛排。
就听旁边传来沈时庭的反问:“不切一下有毒?”
沈菡顿时面露尴尬,笑了一下:“开个玩笑嘛,这么吃当然没问题。不过这才两个月的时间,你倒是像变了个人似的。”
沈时庭没接她的话。
沈栾也笑着跟余幼惟说:“自家人吃饭,不用那么讲究,你就用筷子吃。”
余幼惟眯起眼睛笑:“谢谢爷爷。”
还有谢谢你哦沈时庭。
小余悄悄在心里说。
-
晚饭结束。
他们居然还要喝茶!余幼惟坐不住了,借口说要去上了厕所,立马有佣人过来指引。
上完厕所,他笑着让佣人不用跟着他了,他随便走走消消食。
没人盯着,他这才放松了一点。
哇,这种百年大家族的媳妇真不是一般人能当的,还好原主有先见之明把沈时庭拐到余家去了。
他溜达着,穿过凉亭,来到了一处静书室。
往里探头一看,有个五六岁样子的小子正趴在桌上睡觉,听到动静猛地惊醒,回过头来怒目而视:“你是谁?!”
余幼惟尴尬一笑:“我经过,经过。”
那小子却说:“你是我妈派来盯着我写字的吧?我只是打了个盹,没有偷懒!”
余幼惟琢磨了一下,走了进去。
桌上铺满了宣纸,上面的字迹早已经干透了,旁边砚台里的墨水也都发干了,一看就是偷懒了许久。
余幼惟拿起一张观赏了片刻,看到底下落款是“范其”。
沈菡的儿子?
余幼惟问:“你怎么没去吃晚饭?”
范其抿了下唇,一把抢过他手里的纸:“要你管!”
脾气真大。
余幼惟也不跟他生气,看向桌上的纸张,说:“你这样写不对。”
范其立马瞪眼:“你懂什么!”
余幼惟的奶奶最爱的就是书法了,奶奶就常跟他说,研习书法修身养性,能练眼练心练神。他从小耳濡目染,还真懂一点。
余幼惟冲他哼笑了一声。
-
沈时庭看了眼时间,发现余幼惟这一去许久没回来,准备起身去找。
“少爷。”旁边的佣人提醒说:“余少爷朝静书室去了。”
沈菡一听,忙对老爷子说:“爸,小其这段时间苦练书法,就想着什么时候能请您指点一二,他这会儿就在静书室练字呢,要不我陪您一起去看看?”
沈菡心想总算抓住了一个表现的机会。
沈栾点点头,又叹气:“小其这孩子倒是上进,就是啊资质平平,是该多下点功夫。”
沈菡一下又尬住了。
一行人往静书室走。
沈时庭边走边四下查看也没见到他的身影,正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就听到静书室内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写出来的字怎么这么粗壮?你看你这墨研得也太浓了,谁教你这么研磨的?”
“国学老师。”
“老师肯定不是这么教的,是你没学好吧。”
“你胡说!老师就是这么教的!”
沈菡一听,忙加快了脚步,然后便在门口停住了。
沈时庭和沈栾来到门口才发现,余幼惟正握着范其的手,一笔一划地教他写字。
“写的时候要头正身直,手臂展开。手指呢要握实了,掌心要空,手腕发力。”
“知道为什么你的字看起来这么小气扭捏么?你得讲究布白均匀呀,看这个地方,笔画要分布均匀了,每个笔画之间空白的空间,分割也要尽量平均。”
“还有长短粗细不要那么生硬,每个字都要有主次之分。你看这个字,提笔重那么落笔就要轻,两头重中间就要轻。字不是照着画出来的,你可以按照自己的习惯随意变换,这样才会比较有灵气。”
沈时庭目光默默落在余幼惟身上。
身上的纯白毛衣衬得他恬静乖巧,胸前的小熊胸针又显出了几分可爱,他垂着眸,神情认真,在小孩面前,倒是有点大人模样。
沈栾笑着走进去:“原来小惟这么懂书法。”
余幼惟看到沈栾进来,忙松开了范其的手。
沈栾身后还跟着表情一眼难尽的沈菡,以及看不出什么表情的沈时庭。余幼惟站到一旁谦虚地说:“略知皮毛而已,爷爷见笑了。”
“你这可不是知道点皮毛,一看就是认真学过的。”沈栾那起余幼惟写的字,“舒展挺拔,大气又精神,很有灵气啊,真是不错。小其啊,你得好好学习学习。”
范其绷着嘴角立在一旁。沈菡忙把他拉过来,一改之前的态度,对余幼惟笑脸相迎:“其其,听到外公的话了没有?多跟余少爷学学,刚才余少爷教你的,都记住了没有?”
“……哪有那么容易记住。”
“人家都学得会,怎么就你学不会?”
“国学老师都说了我没这个天赋,你偏要我学!”
“范其!反了天了你,敢跟妈妈顶嘴?”
见沈菡要动手,余幼惟忙把范其拉到跟前,对沈菡说:“姑姑,他才多大呀,能写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您越逼着他学,只会让他学得越生硬。”
沈菡一下就哑火了。
沈时庭伸手拍了下范其的脑袋。
范其一见到沈时庭,立马跟活了似的往他跟前凑,低声抱怨:“表哥,你怎么才回来?我听阿姨们说,你入赘到别人家去了,那你以后还是不是我表哥?”
沈时庭语塞了一瞬:“是。”
“他就是跟你结婚那个人吗?”范其指着余幼惟。
余幼惟咧嘴一笑,心说对对对我就是骗走你表哥的那个人。
沈时庭也朝这边看过来。
沈栾不悦地斥责:“没大没小,这是你表哥的先生,你得喊哥。”
范其仔仔细细上下打量了一眼余幼惟,瘪着嘴哼哼:“可阿姨们说那个人又坏又蠢。”
沈栾和沈时庭的脸色一下就变了。
沈菡吓得忙上前训斥范其:“谁跟你说的!那些佣人没事儿干私下嚼什么烂舌根,把孩子都教坏了。”
“你的儿子你自己教不好,怪别人做什么!”
“……是,爸。”
余幼惟一口血飚到胸口。
只听沈时庭严肃地说:“不信外人言,只信亲眼所见,老师没教过吗?”
“哦。”范其羞愧地低下了头。
“还不道歉?”
范其瞄了眼余幼惟:“……对不起。”
余幼惟咧嘴一笑:“没关系哦。”
羞愧的不止范其,还有之前处处对余幼惟有偏见的沈菡,沈时庭这句话仿佛给了她一巴掌,羞得她抬不起头。
离开时,余幼惟凑近沈时庭:“你表弟真听你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