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眼(卿淅) 第11章

而寻常讲的就是这样一个故事。这首歌或许不是写得最好的,但对叶筝来说,它意义非凡,帮助他找到了希望和人生未来的方向。

当初为了出道,叶筝舍弃了很多东西,和家人相处的时间、个人自由,还有数不清的睡眠。这种舍弃是笨拙的,没有人可以向他保证以后,星航只是一艘船,但他还是义无反顾地去跳进去了。

他记得第一次和张决见面,是在公司顶层的会议室,经纪人给他逐一介绍组合里的成员。

轮到张决的时候,他冷嗤着推开叶筝和他问好的右手,似乎连个像样点的笑都不愿意给他,“原来是你来替贺宣啊?一个小网红,人不怎么样,骚操作倒是不少。”张决倾下腰,带点鄙夷或者讥讪,掰起叶筝的下巴,说:“叶筝是吧,那就让我看看你有多少本事。”

“张决。”看完这一出,经纪人终于开口,“你先出去。”

“行。”张决不知道从哪摸出来一包湿纸巾擦手,擦完的纸团扔叶筝脚边,“那我们明天见。”

出道一个月后。

叶筝才从另一为队友许谦口中得知,张决之所以这么记恨他,是因为张决和那个被他顶替掉的贺宣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铁哥们,本来约好要一起出道,谁知道闹了这么一件事出来,被临时替换走了。

“哦还有,张决是星航太子爷,董事长是他亲爹。老来得了张决这么一个宝贝儿子,公司指定要捧他。MAP其实就是个二人团,咱们都是炮灰啦。”许谦说。

“二人团?”叶筝紧着吉他弦,随口问。

“段燃你知道吧,连张决都不敢惹他……”许谦搓着薯片包装袋,一脸坏笑,“听说啊,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就听说啊……段燃背后那位大佬人脉很广。”他抬了抬手,做了个上升的动作,“2台那档户外综艺你知道吧,段燃单独上过两期。最新那期他被节目组坑了一把,安全绳没拴稳,人掉水里了,感冒了有个一周的样子吧。结果没几天,那节目突然停播了,那可是2台收视最高的节目啊,说停就停。”

叶筝抱起吉他,挺无所谓地说:“那不挺好吗,至少不用操心组合的人气和资源,跟着喝口汤也不错。”

许谦笑着推他,“你别是个傻子吧。到时候别人坑你都不带手软的,还想喝汤呢。”

事实证明,许谦这话说得一点也没错。

就在狗仔爆料他和“女性友人”夜€€公园前的三个月,他和张决同时收到I国某顶奢品牌的广告试镜邀请。万里挑一,谁试上了谁就是全球代言人。

拍摄成片出来之后,品牌总监偏爱叶筝的反差感,他骨架清俊、比例漂亮,撑得起用色大胆的不规则图案,也扛得住元素奢华的摩登造型。而张决因为身体框架偏大,骨骼轮廓也瘦硬,走的是硬汉风,穿一些文艺复古装时,带不出荏弱的质感。品牌方需要一个可以驾驭得住多种风格的代言人,于是他们敲定了叶筝。

哪知在拍板前夕,叶筝被爆“恋爱”,这对一个偶像组合的成员来说几乎是致命的。

事发当天,叶筝有个人行程要飞F国,到机场时手机都快被公司打爆了。他跟高层公关解释了一遍事情起因€€€€

那位女性友人是他姐姐,烟也不是他抽的,他只是帮叶笛拿着。全是误会和恶意造谣。

那时公关还安慰他,让他别着急,说等公司处理完,星航会发声明替他澄清。

叶筝信以为真。

结果下飞机后,他才从新闻推送中得知,星航发了封道歉信,承认旗下艺人叶筝行为不当,没做好偶像的榜样,让支持者失望了……

论坛给他盖了四、五栋高楼,有黑粉浑水摸鱼,也有脱粉回踩的,骂他硬操|人设翻车了。

过后又有人匿名发布了一段疑似叶筝跟组合成员在演唱会后场发生争执的视频,网友们纷纷考古,无限解读叶筝和队友间的互动。

为了一个代言,至于吗?他曾经这样去问过他的经纪人。

可经纪人没回答他,咬着一根没点燃的烟,转身走了。

星航几乎和所有媒体都打过招呼,没谁愿意帮叶筝澄清,也没谁会来采访他,就算他想单独召开记者发布会,也没有任何一家娱乐报社会到现场。星航用钱解决了一切可以辟谣的途径,要的就是让叶筝无路可走€€€€

MAP合约到期后,叶筝如果留下来,他可能会威胁到张决;叶筝如果不留下来,那他可能会威胁到整个星航。那时叶筝才明白,不管他怎么做,星航都不会让他在这个圈子里继续混下去。

现在,《幻觉》是一根误打误撞甩到他面前的牵绳,赤崖在圈内话题度很高,拍的是小众电影,成本不高,但砸落的水花和引溅的波痕,不像是小公司能做到的,背后大概率有资本势力在推动。

叶筝没想过要转型,只是眼下而言,这部电影是他的最优选择。

他只许成功,无论代价是什么。

€€

下了高速,距离烦嚣的大城市越来越远,电台播着的歌也变成了蓝调。

伏秋低矮的楼房遮不住那一线天光,水鸟在河流上滑翔,掀动涟漪,叶筝能看见很远很远的电线杆,远到立在山谷下,被碧绿包围,只露出一小节的黑,像支祭祀用的线香。

太久没见过田园风光,叶筝不禁把车速降慢。

微风低垂刮过,有细碎的银光在农作物上跳动。他放松下来,依着这样的车速,准时在七点抵达闲庭。

所处地楼高四层,白墙黑瓦、古色古香。

叶筝下车,关上车门,阵阵幽风吹来,与市区不同,没有灰蒙蒙的大厦和天桥,入目所见、一切都是鲜艳的,高饱和的蓝天白云晃得他睁不开眼。

院门前分列两头石狮子,跨过石槛,往里看,一面凿有松鹤图案的影壁横于道上。绕过这面砖墙,便是郁郁青青的庭院。

鹅卵石铺成园径,四面种有许多绿植,鱼池迎光避阴,各式稀奇古怪的石头搭成小山,重峦叠嶂,锦鲤穿游。

走上石阶,几点苍苔缀在边缘,鞋底有些湿滑,叶筝小心翼翼行至大门前,站定,揿下门铃。

里面瞬时传来脚步声。

薛淼给他开门,笑出两个酒窝,“快进来吧,老师在二楼等你。”

进屋后,叶筝脱掉运动鞋,接过薛淼递来的一次性拖鞋。

底下这层是接待区。

典型的中式装潢,以暗红、棕色为主调,墙面铺着大理石,纹理深浅交错,像幅流动的画。大厅中央摆放了一张长形茶几,可坐八人,又用雕花屏风隔开一个摆设区,立着些摆件奖杯。

薛淼走在前面带路,说:“你穿成这样我差点认不出来,跟电视上看有很大区别……对了,忘了自我介绍,我叫薛淼,你平时叫我名字就行。”

“好。”叶筝没想到薛淼会主动跟自己闲聊。

就昨晚闲庭那伙人恨不能把他生吞的气势,薛淼难得没有同仇敌忾,叶筝肩膀一松。看来在闲庭的日子还是有点盼头的。

“对了,”薛淼又问,“昨晚的演出你看了吗?觉得怎么样?”

“说实话,我看不懂。”说到这,叶筝自己都觉得好笑,被问起昆曲或者演出的相关内容,他只会这样回答。

不懂、不会。

“昨晚被我搞砸了。”薛淼站在梯级上回身看他,笑得有些乏力,“一上场就开始发抖,手心全是汗,好几次扇子都拿不稳……所以我特别羡慕能在舞台上发光发热的人。”

叶筝苦笑,“其实我也挺羡慕这种人。”

“这么谦虚?”薛淼背过手,视线向上层看,“走吧,马上就到了。”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避开了这个话题。薛淼导游一样,和叶筝简述起闲庭的布局,“二楼是平常练习的地方,一共有三个练功房,练功房内严禁饮食,进门前要换鞋和消毒双手,洗手间在每层走廊的尽头,男左女右。”

廊道上挂了几幅山水画,日光从正前方的窗户打进来,经过两扇门后,薛淼忽然止住步伐,从兜里拿出一个粉色发圈,捆好头发。

“老师在里面等你……”薛淼勒紧发圈,见叶筝两手空空,遂问,“你带换洗的衣服没?”

“啊?没带。”叶筝惊了。知道黎风闲有洁癖,没想到严重到这个份上,进出练习间也要换衣服?

“没带的话我待会儿和你去市场上买一套吧。”薛淼面上似有隐笑,“姚知渝是忘了跟你说么?你来这里训练,要住三个月。”

住三个月?一记重磅炸|弹轰得叶筝大脑死机,他愣了会儿,再三和薛淼确认,“住三个月?”

“对,住三个月。”薛淼说。

叶筝一口老血堵在心头。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签的是什么卖|身契。这么重要的事不应该提前打个商量吗?

薛淼好像已经习惯了姚知渝的不靠谱,她从门口的红木柜里拿出一瓶消毒喷雾,往自己手上喷了喷,又转交给也正,“你也喷点吧,这款刺激性低,不伤皮肤。”

叶筝觉得自己受到的刺激一点也不低。他暗暗腹诽这剧组的抽象行为,从挑演员到安排训练都弥漫着一股随心所欲的韵味。

这样真不会砸坏赤崖的招牌吗?

“我们有集训的时候都会过来这边住,三楼和四楼是宿舍。不过日常训练都在市中心,但你的情况有点特殊,是姚知渝和费导亲自向老师提的要求。”薛淼说,“一般我们只住三周,你要住三个月,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说服老师的。反正这段时间里,闲庭就只有你跟老师两个人,我晚点就走了,有什么不懂的你可以直接问老师。”

没看出叶筝汹涌纠结的内心,薛淼抬手就敲门,“老师,我们来啦。”

“进来吧。”

声音质感偏冷。薛淼听出了端倪,握着门把的手迟迟没有转动,皱了下脸说:“老师心情不是很好。”

“嗯?什么不好?”叶筝灵魂出窍,一时没听清薛淼的嘀咕。

“没什么。”薛淼拍拍脸颊,刻意开朗起来,“进去吧。”

推开门,视界豁然开敞,骄阳瀑布一样倾泻下来,连浮游在半空的微尘都清晰可见。

黎风闲穿着白衣黑裤站在窗边,明翳的光斑落到他身上,身形清绝疏冷,似乎浸染了不属于夏季的寒意。

叶筝步子一顿,日照带来的目眩感令他心神微微涣散。

薛淼跟叶筝道了句“加油”,随后带门离开。

只片时,叶筝打起精神,组织好语言主动上前,“黎老师,早上好。”

黎风闲转过身,整个人陷在光晕里,头发边缘烫了层轻纱般的绒光,身后烈阳像水彩画里的火。他逆着光倚上窗台,半张脸拢在阴影里,双臂环抱胸前,廓形跟工笔描过一样,每一根线条都巧密雅致。

叶筝很没出息地看呆了,呼吸滞了一下。

短暂离神,黎风闲已经走出日晒范围,来到叶筝面前。

这时叶筝才真正看清他的面容€€€€

一双灰冷淡薄的眼,眼皮稍垂,眼尾狭长,看过来时,像被冷雪拂过。叶筝心想,还好黎风闲没进娱乐圈,不然就这张祸国殃民的脸……估计经纪公司都得抢破头。

“十五分钟后来这里上课。”黎风闲冷清的音色传来,没半分情绪,他拿出一串钥匙,交到叶筝手中,“这是宿舍钥匙,三楼三零一号房。”

钥匙串上扣着一只卡通小熊。

叶筝说了声谢谢,正要抽回目光,眼仁却不自主地停留在黎风闲手背上€€€€

本只是粗糙一瞥,不料那些伤疤太过触目,叶筝几乎定了几秒才找回神识。像不小心窥见别人的隐私,他匆促转过脸,把钥匙抄进口袋。

黎风闲垂下手,不再说话,绕过叶筝先行离去。

压抑的氛围如潮水般褪去。

叶筝长舒一口气,在练功房里转了一圈。

这里和星航的练习室没什么不同,无非是阳光好点,空气清新点。走到窗前,叶筝从二楼往下看,有五、六个孩子带着草帽站在树荫下玩耍。

他又将窗户推到最开,瑟瑟的风声里,孩童青涩的笑声不断往上飘。

叶筝靠到窗前,拿出手机给小羊发消息,大致说了下电影的事和住宿安排,让小羊安心准备面试,不用操心他的事。

发完消息,叶筝上楼熟悉新环境。

三楼结构和二楼如出一辙,只是房间多了些,一共八间。他找到一号房,掏出钥匙开门。

房间大概刚打扫没多久,漂白水的气味还未挥发完毕。屋内设施和学生宿舍差不多,两张双人床,两张长书桌,有衣柜和储物架。

叶筝坐到床上,懒懒地,床架发出嘎吱一声,床垫薄得跟瑜伽垫似的,硌得他屁股疼。

除了床垫,枕头和被子还过得去,他倒在床上,默数着待会儿要买的东西€€€€

牙膏、牙刷、毛巾……

十五分钟也就喘口气的时间。叶筝回到楼下练功房,趁还有时间,他用手机搜了下昆曲入门€€€€

整整一页黑压压的字,挤得他眼睛疼,光是扇子都分成好几类,什么团扇折扇宫扇,每类又可以细分不同组合,执扇的方法大相径庭。

叶筝看得入神,大门突然砰一声,几个孩子咋咋呼呼推门进来,列着队,身高从矮到高排,薛淼和黎风闲跟在他们队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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