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眼(卿淅) 第112章

“这么有人情味儿的剧组我还是第一次待。”岑末小口喝着水,“真有点舍不得。”

“可不是嘛,”有人笑道,“以后我还跟费导张导的组,刀山火海我都来。”

“那我不开工资你来不来?”张汶忍不住打趣。

“这……可以先赊着。”

大家又哈哈地笑作一团。

第118章 搬家

吃过几轮热菜,大家都聊嗨了。朝夕相处几个月,各自有各自的小圈子,饭一吃饱,便商酌着要去另外半边场子喝酒唱歌。

人一散,席位就空出来不少。放眼望去,全场当数叶筝这一桌坐得最为齐整,一个人都没走。

张汶剥着虾,也没抬头去看谁,只是问:“三位主演接下来有什么工作安排?”

两位男士都看向岑末,示意她先说。

“我嘛,下个月要录一档旅游综艺。”岑末吃得差不多了,摘下手套塞碗里,很放松地靠向椅子,“和公司的一个新人一起当飞行嘉宾。”

“去哪儿录?”张汶又问。

“K市。”

“K市好啊,风景都漂亮。”

“还行吧。”岑末似乎不大想继续聊她那旅游综艺。她拢紧外套领子,问左边的顾明益,“顾老师呢,杀青之后有什么打算?”

“没什么打算。”顾明益说,“可能先休息一段时间,连拍两部电影太累了。”

“那确实。”岑末点头,“好像都没见你休息过。”

“主要是状态不太好,经不住折腾。”顾明益把住茶壶提手,给面前的空杯子续茶,“十七八岁的时候连跑三个剧组都不觉得累。现在不行了。”

“顾老师真是辛苦,我记得您上部戏拍完没多久就进咱们剧组了。”一人咔咔啃着蟹腿,“是该找时间给自己好好放个假,充一下电。”

“说谁不是呢。”另一人笑,“不过顾老师一休息,不知道有多少剧组要心碎了。”

又随便聊了几句,兜兜转转,问题还是落到了叶筝头上。他暂时没接到《幻觉》以外的工作事项,没有经纪人,没有工作室,空白期说来就来。但他不认为这有什么好遮掩。

放下汤碗,叶筝直说:“我接下来也就帮电影写写插曲。”他朝向众人,淡笑,“如果各位有什么工作忙不过来,都可以介绍给我。”

“既然叶老师这样说了,”啃蟹腿的人接话,“那我能加个叶老师的微信不?到时候方便联系。”

“去你的!”旁边的人拿肩膀撞他,“算盘珠子都崩我脸上了。”

“嘿嘿……”

“叶筝,插曲的事儿不着急。”张汶抽掉塑料手套,把面前一摞的虾壳全拨进碟子里,“电影后期还没开始做,你可以慢慢写……”

正说着,宴会厅后排忽然有人小声惊呼。

顺着声音来源回头,厅门被人从外推开,一个黑衣黑裤黑墨镜的男人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个蛋糕盒,像是很习惯成为人群焦点那样,他面上有一点笑,身姿笔挺,大步踏入宴会厅,就径向叶筝这桌走来。

“这……这是段燃吗?”岑末似乎来精神了,她本能地看向叶筝,“你们关系这么好?还给你送蛋糕来了?”

“应该不是来给我送的。”叶筝这会儿也有点莫名。他和段燃从来不做这种面子上的工程,更别说亲自来给他送杀青蛋糕,要是段燃真这么山水迢迢给他弄一个蛋糕过来€€€€他都要怀疑段燃是不是撞坏脑子了。

“谢谢,谢谢。”段燃人气实在是高,出现在这种场合,那么几步路的距离,都被好几拨人拦下来要签名,男的女的通杀,水性笔、马克笔,段燃一一接过,签在餐巾上、手机壳背面、或者干脆是手掌心,没一点不耐烦的样子,只是提醒他们,“拍照可以,但麻烦大家不要上传。”

等围着他的人群散去后,段燃取下墨镜,走到费怡旁边,蛋糕盒放圆桌上,他露着近乎满分的笑容,“费导,张副导,希望没有打扰到你们。”抽掉纸盒上的丝带,提起上盖,里面装的是一个草莓蛋糕,蛋糕中央有一个坐在监视器背后的女孩,不知道用什么材料捏出来的,做得精致漂亮,那女孩的衣服装扮、发型以及模样,更是和费怡十分相似。

费怡一动不动地盯着那蛋糕,看不出有什么情绪。

桌上八九双眼睛也跟着钉在那蛋糕上。

所有人都安静了。

段燃翻了翻裤兜,抄出一张折皱了的小纸条,对着上面的字念道:“我谨代表《烟雾情报》剧组全体成员,恭贺《幻觉》圆满杀青。祝你们未来一路顺风,前程似锦,票房大卖。”

“……”

这话一出,桌上气氛愈发的空滞。

没人回应段燃,他也不觉得尴尬,还拿手机给蛋糕拍了好几张照,咔嚓咔嚓的快门声一刻不断地响。

最后还是张汶先反应过来。她站起身,招呼侍应多拿一副干净的碗筷和杯子过来。“段老师,你们也太客气了,来,这边坐。”她给自己倒了半杯红酒,向段燃举杯,那些不愧不怍的酒桌话张口就来,“这杯,我敬你,辛苦你大老远跑这一趟了。”一口灌进喉咙里,她又斟上第二杯,“这杯嘛,这杯我敬莫导。莫导是我从小到大的偶像。”酒浆装满一个杯子,她带着笑,抬手就要重复方才的动作,却被周边几个人按住了。

段燃也拦住她,将酒瓶拿远了点,“张副导,我只是来送个蛋糕,没必要这样。”

“汶姐。”岑末说,“是谁说今天不搞酒桌的那套?”

“要的要的,”张汶笑笑,“总不能让段老师白跑一趟。”

“喝什么喝,都不准喝!”费怡夺过张汶手里的酒杯,往玻璃转盘上一磕,铛€€€€,酒汁洒出,弄湿她的手背,全无所觉似的,她冷目注视着段燃,“莫朝让你来的?”

段燃眉棱轻动,“是。”

“蛋糕你拿回去。”费怡扯过两张纸巾,擦着手上的酒液,“我们不要。”

“既然给你们送过来了,就没有拿回去的说法。”段燃展开墨镜镜腿,雨滴形的镜片扣回脸上,“至于这个蛋糕怎么处理,你们可以自己决定。”

费怡脸色愈渐地黑下去。

“段燃。”叶筝叫住他,“你过来,我有话和你说。”

“好啊,”段燃下巴一抬,“去哪儿说?还是就在这儿说?”

叶筝转身,“去外面说。”走前,他看了眼顾明益,顾明益点点头,拍了把他的肩,叶筝才带着段燃往后场走。

宴会厅四处都是人,要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就只有角落里的卫生间。一开门,定时喷香器呲地喷出一股香气,马鞭草和柠檬的味道,清新、带点酸。叶筝靠在洗手台,古罗马式的装饰风格,浮雕一样的壁灯下,卫生间空旷得叫人心绪不宁。

两个人就这样沉默地对站着,好一会儿,叶筝终于说话,“楼下全是记者,你怎么上来的?”

“走后门。”段燃手插裤袋里,走向一面镜子,左右端详自己的脸,“只要你们的人不说,没人会知道我今天来过。”

“你来做什么?”叶筝问。

“送蛋糕啊。”段燃转头看他,“还能做什么?”

“段燃。”叶筝短短地叹气,“我没问你这些废话。”

“我真是个跑腿。”段燃拿出手机,也学着叶筝那样靠到洗手台上,“你别不信。我和莫朝的聊天记录还在。”

几秒后,叶筝手机响,段燃转发了一段聊天记录给他。

mz:段燃,你今天有没有时间?

冬天:有,怎么了?

mz:我订了个蛋糕给幻觉他们剧组,你有时间就帮我送过去。

冬天:行。

叶筝捏着手机,像在想事情。

“你以为我是来干什么的?挑衅你们?下战书?还是蹭你们杀青的热度?”段燃似笑非笑,“我可没打你们剧组主意。”他看了看腕表上的时间,“没事的话我先走了,司机还在楼下等着。”往前几步,刚碰上门把,段燃又回头,“哦对了,待会帮我跟张副导道个歉,她那杯酒我先欠着,改天一定加倍奉还。”

说完,他拉开大门,离开卫生间。

回到宴会厅,段燃送来的蛋糕已经被人切成好几块,盘底上就剩一点奶油。中间那个女孩儿让人给挖了出来,此时正蹲在费怡的空碗里,和她面面相看。

蛋糕的边边角角也分进了不同人的餐碟里,仿佛刚才一切都没有发生,蛋糕只是普通一块用来祝贺他们的蛋糕,吃下去也无妨,不必小心翼翼,那么的介怀。

散场时,有些人已经醉得不知日月,被服务生连扶带搀地弄回酒店房里。几个主演则连同主创成员一起到楼下接受媒体记者的采访,但记者已经不如来时那般的热情€€€€

天寒地冻地守了几个小时,再高涨的兴致也被冷麻木了。草草问了几个问题:

和剧组成员相处得如何,还会考虑再次合作吗, 有没有什么花絮可以分享一下……

便先后离场。

采访结束,叶筝回房收拾行李。除了那群醉鬼,大多数人都在今晚退房。毕竟酒店再怎么高级都比不过自家的狗窝舒服。拖着大箱小箱下楼时,全风还跟在叶筝身后,帮他拿着两个没装什么东西的背包,轻飘飘的,甚至都瘪下去了。

进了停车场,全风将那两个背包放到车后座,“叶老师,”关上车门,他绕到车尾,“如果之后有什么需要帮忙,可以随时联系我。”

两件大行李已经装好了,叶筝阖起后备箱,拍拍手上灰尘,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红包,“这个给你。”他拉过全风的一只手,把红包放进他手中,“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不不,不用给我红包,你平时对我够好了。”全风要将红包推回去,可叶筝没接。叶筝后退一步,斜斜地椅向车身,抱住双臂,看全风揣住那封红包,脚后跟失措地挫着地面,“叶老师……”全风红着一张脸,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风吹出来的,“这我真不能收。”他说。

“昨晚我问过制片主任了。”片刻后,叶筝开口。

“啊?”全风面露疑惑。

“制片主任说你暂时没有工作。”

全风愣了下,然后低下头,“嗯,现在不好找工作。不过你也不用给我红包,”他补道,“工作慢慢找总能找到……”

叶筝打量着他,轻轻笑了,“如果我说,这是你的开工红包呢?”

全风猛地抬眼,几乎是不可置信,“你的意思是……”

“意思是,你愿不愿意当我的全职助理。”叶筝指指那封红包,“愿意的话,这就是你的开工红包。不愿意那就……”

“愿意的!”脱口而出的几个字,有些变形、有些走调,全风察觉到了,他静了静,强压住激动,“愿意的,谢谢叶老师。”攥住红包的指节都泛了白,他又说,“我一定会好好工作!”

“那就这么说好了。”叶筝坐进驾驶室,“这段时间你先放假吧,有事我会联系你。”左手搭上方向盘,发动车子前,他又瞧了那红包一眼。

全风这才忙慌地把红包塞进外衣里兜。

€€

一旦从忙碌的生活中脱离出来,通常会有那么一段不应期,像陷在空虚里,对周围一切产生不真实感。

生物时钟没调节过来,叶筝早晨五点就醒了,天还黑着,在床上左翻右滚好一阵,仍然睡不着。他甚至下意识点开了剧组群,去看统筹有没有更新演员排班表,半晌目光一滑,看见群里刷了好几页的假期快乐€€€€

这时他终于清醒过来,原来电影早已杀青。

叶筝用手压了压心脏,不知怎么,他总觉得属于温别雨的某一部分留在了他身体里,痛的感觉好真实,真实到让人感受到他还活着,他的血液还在叶筝体内循环,闭锁式,以所有脊椎动物都拥有的那样,流经他的动脉、静脉,以及微血管。

这使叶筝有时候会做出一些他自己都难以理解的事情,比如拒绝去看手机消息、拒绝进食、拒绝睡眠。

前两个夜晚他都是这样度过的。一个人坐在窗前,熄掉灯,看外面飞琼抛散,落到窗台上积成粉、积成面,积成一条雪白的封锁线。

本该很无聊的一件事,他却能坚持一整个晚上,以至有一刻,他想推开窗户,让风和雪把他的卧室变成一个冰窟。天马行空又无厘头,可他就是想这样做,大概可以总结为思维清晰,但身体不太听人使唤。仿佛有股无形的力量,要用他的形骸,挖出一个新的温别雨。

只有在和黎风闲通电话的那段时间里,他可以短暂地做回自己,做回叶筝。但电话一挂,那样€€€€的不适感又卷土重来。

于是在这个不见天光的清晨里,叶筝用力压着心脏,对发生在他身上的状况后知后觉地感到害怕。他想起顾明益前不久和他说过的话,绝大多数新人演员在拍摄完悲剧收尾的电影或电视剧,都会遇上类似的毛病€€€€

提不起劲,不想和人来往,不想吃饭,不想睡觉,如果干预得早,可能一两个月就能走出来了,要是放着不管,它就会渐渐加剧成为各式各样的心理问题。严重的话,就和他当初拍完《泷溪》一样,进入一个解离状态,必须借助药物才能回归正常生活。这就是所谓的入戏后遗症。

叶筝一咬牙,忍住头痛翻身起床,点开微信,找到那家相熟的studio,给人老板留了个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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