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弱渣攻he指南 第99章

第126章 这个杀手不太冷19

室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唯留窗外雪声沙沙,惊起悬挂在枝头的枯叶战战兢兢,裴渡乘着满身冷意走进来,将整个中殿染成了冰天雪地,昔年互相看不顺眼同出卫戈的师兄弟,如今相互指摘,剑拔弩张,各有各的一番道理,却依旧无法挽回那段久远的温馨岁月。

“我……”卫翎后退半步,他脸上的神色复杂无比,似乎想悲怆地哭一场,又似乎觉得这一切太过于可笑,终了终了,他搁下手中的武器,轻声道:“我也没有为他全力以赴过,是我的错。”

“我守着大厦将倾的卫家等他回来,却只等到了一个木偶,当初家主令我死守卫家根基,平息内乱,我根本无暇顾及外头的事,只想着……或许有一天,家主能带着师娘和小缘回来,他们……”

裴渡打断他:“回不来了。”

“我们所有人,都回不来了。”

曾经最沉稳的烛刀守卫做了卫家主,十二年来在卫家吊死了无数叛徒,搜查到整个卫家堡都充斥着蠢蠢欲动想要推翻卫氏的势力,他杀伐果断,将这些人一点点地铲除,卫翎对得起卫戈,对得起师娘,也对得起卫家无数人,更对得起被江湖之人争夺不休的药人锦绣,可在小师弟这里,他只是个缩头乌龟。

以往最不让师父放心总是惹祸事的浪荡子,曾端着一副捉弄人的笑脸把尚在襁褓中的小师弟逗哭,也总是因嫉妒心做出无法挽回的恶事,让师父师娘给他收拾烂摊子,因此罚跪过无数次……这样的裴渡,最终却担起了保护小师弟的担子。

他从山崖底下一寸寸地摸爬出来,托着他全身断裂的骨头去求别人,曾经眼高于顶争强好胜的少年,在无能为力之时也只能向旁人低头恳求……可他没求到。

他没求到,所以小师弟才吃尽了苦。

裴渡那时想起了一些往事,师父曾与他人谈闲话的时候,说他的第二个徒弟,是市井里摸爬滚打出来的小混混,抢过人家摊子上的包子,也在汹涌人潮之中偷窃过富人家公子的钱袋,到如今依旧性情过激,总是招惹祸事,大概是个无可救药的混账。

“我倒觉得他很好。”裴渡那时在墙角偷听,却忽地听到师娘为他辩解了一句,沉到地底下的心慢慢地爬出来,又挂回了他的胸腔之中,师娘说:“阿渡啊,性情最纯。”

“他最喜欢小缘了,看别人抱他就生气,张牙舞爪地叫那些人滚开,自己抱的时候小缘又哭得响亮……苦着一张小脸去抓他的脸,那回我看他被扯掉了一缕头发,也依然抱着小缘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把我们小缘当童养媳养。”

师娘轻叹一口气:“你看错他了。”

裴渡那时听着,心中的妒火在那一刹那有了形状,他年纪不大,却因在市井之中混迹多年的缘故,对旁人的情意总是感受更深些,不同于自小在卫家长大的家臣卫翎,他是在偷听到这些话的那一刻,就明白了自己心里那阵火气是因为什么。

因为他喜欢卫小少主。

他想和小少主做最亲密的朋友,兄弟。

沈缘挠他脸挠得血淋淋的时候他喜欢,抓着他的头发扯疼了依旧不放手,他欢喜雀跃,那双翠眸打在他的身上,他心脏跳动如鼓点……小孩子的喜欢大抵就只是更亲近一些,做亲密无间的好朋友,可一直到裴渡杀上无涯阁,看见沈缘的那一刻起,他那颗滚烫的心脏裂开了。

心疼的情绪产生之后,便是思念化爱意,成为坚固牢笼,叫他无法挣脱。

所以他恨死了袖手旁观的所有人。

包括无可奈何的卫翎。

裴渡无意再与卫翎去争辩谁对谁错,他只是想要小师弟能够活下去而已,劲装青年抬起眼眸,他看向面前的卫翎,道:“所以,那个人……你能给我了吗?”

卫翎沉默片刻:“我不给你,并非只有那一个缘故,当初师娘从南疆族中逃出,只带了锦绣一个药人,那是她最亲近的侍女,到如今江湖上的药人都成了囚犯,如若换血没有作用,岂不是白白浪费锦绣一条性命?”

裴渡道:“试一试。”

卫翎摇了摇头:“你若告诉锦绣她能够救小缘的性命,她一定甘之如饴,只是如今十二年过去,她的药血也已经淡了许多,你怎么能够保证小缘换血过程中的安全?”

“你能吗?”

裴渡一掌打在他的脸上,状似疯魔,他陷入了一个固执的圈内无法挣脱,只抓着卫翎的衣领,低吼道:“我说试一试!你听不懂吗?!”

卫翎问他:“换血,两个人都死了,你当如何?你是对得起当初疼爱你的师娘,还是对得起一心一意依赖你的小师弟?”

裴渡咬牙道:“我陪他去死。”

“我和他葬在一起,生前未做夫妻,死后我要他做我的夫人,沈缘什么都不懂,他不知道死亡和痛苦的,我会告诉他……我们去别的地方。”

“夫妻?”卫翎脸色变了:“你想得真好。”

“裴渡,不得不说你现在依旧莽撞无能,其实我早已经计划好了,”卫翎慢慢说道:“还有一个法子,关乎于郁长烬,小缘是否能够平安存活,要看他怎么选择,曾经有卫家的人派暗卫去玄冥教,想要把他带回去,却一去音讯全无。”

“郁长烬早就知道了。”

裴渡微微怔住:“什么?”

卫翎道:“郁长烬喜欢小缘。”

裴渡:“所以?”

他霎时间反应过来,一把将卫翎推开:“你故意把他送到玄冥教?!你让郁长烬看见他把他抢走,你把他当什么?!”

卫翎看向他:“你觉得……”

“郁长烬会为了心爱的人,去对抗自己的母族吗?”

……

……

沈缘出城门的时候没有人阻拦,大概是因为卫翎早就吩咐过给他和裴渡行方便,所以一路无人畅通无阻,他随手摸了把很普通的长剑,迎着风雪慢慢走向冷雾之中,天空之上传来一声鸟类长嘶,少年仰头看上去,只看见一只秃鹫直直垂落而下,悬挂在了城墙铁臂的弯钩之上。

这一刻,他忽然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被赶出大殿,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从卫家堡中出来,只是前方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指引着他,可万里雪景之上,城楼顶端的玄金大旗屹立不倒烈烈作响,吸引了他所有的注意力。

“卫……卫家。”

卫家怎么了……?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旗帜中央卫字底下那一朵小花上,相比于其他部分的威严端庄,这朵很潦草的小花添在上面格格不入,就像是某个熊孩子刻意地玩乐,用毛笔画上去的一般,可这么多年风霜雨雪,它依旧没有褪色。

是绣上去的吧?他想。

这么多年是多少年?他为什么要数这个?卫家……卫家到底怎么了?他之前也没有注意这个,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看小缘又胡闹,往这图纸上竟画了个小花出来,把这一副好好的旗帜全毁了。”

……

“家主继位要重修旗帜,好不容易才叫人弄出来的……不过也罢了,他年纪还小呢,别和小缘生气,重新弄就行了,快把他抱过去吃饭。”

……

“其实我左看右看,倒觉得这小花还挺有意思的,不如就这样吧,等小缘长大继位了,他想改想留就任凭他来,不知道到时候会不会……”

轰隆——

少年脑中炸响惊雷,被掩藏的记忆一点点地从微小缝隙中慢慢涌动出来,钻入他残缺的心脏深处,他似乎记起了一些人的相貌,却不知道到底为何他们会出现在自己的脑海里,那些让人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一齐涌动上来,让他心脏处滚烫的血溢出,散在了天地之间成为点点梅花瓣。

“我……”

这是什么?

沈缘抹了把脸上的眼泪,忽觉胸口阵阵疼痛,他大抵以为是自己身上的毒又发挥了作用,于是立刻转身想要去寻找裴渡,脚步却始终死死地钉在原地无法动弹,让他只能仰头看着那旗帜在天空中飘扬。

远处马蹄踏碎冰雪,黑压压的乌云凝聚在天空上方,兵刃碰撞,雪花碎裂,身后的无数杂乱声音让他的思绪无比混乱,可他无法转头去看,只是仰着脸,静静地望着卫家旗帜,那些记忆串连成珠子,一下一下地敲打着他,却又因不能理解情绪,叫他开口无处诉说。

郁长烬持鞭纵马,自冷雾中奔出,他带着黑压压的下属踏破冰雪,兵临卫家堡城下,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让他胸腔火热灼烧,待到近临城边,他抬望一眼那支旗帜,却忽地看见了一个身着鹅黄衣裙的少年正在底下仰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

“停!”

郁长烬翻身下马,未顾忌自己旧伤未愈合,竟扬手轻功朝着少年直奔而去,一把将他日思夜想的人夺进了怀里:“沈缘……!”

少年转过身来:“教主……”

郁长烬本是一颗灼烧的心脏,欲要领军将卫家踏破把他心爱的人夺回来,正燃着熊熊烈火,却在看见少年面容的那一刻骤然沉寂,心跳停了一拍。

“怎么……?”

少年的声音很哑,那声教主仿佛含了万千委屈,捱在他的心里无处诉说,他轻掀着翠眸,依旧是明亮如新叶般的好颜色,眸中却泪光点点,顺着他的脸颊一缕一缕地落下来,打在僵硬的雪地上,红润润的嘴唇轻抿着,整个人已经哭得乱七八糟,说一句梨花带雨不为过。

郁长烬忙向身后打了个手势叫他们退却半里,又焦急地把沈缘搂入怀中,用自己身上的衣裳裹紧了他,声音颤抖问道:“怎么了?怎么哭了?”

“谁欺负你了吗?”

沈缘用力点头:“嗯!”

郁长烬眸光凛冽:“谁?”

“谁叫你哭了?教主去给你报仇,好吗?别哭了别哭了,眼泪要冻住了,一会儿要冻得害病……乖,乖缘缘……我来了。”

“我来了,不会再有谁欺负你。”

少年哭得那样厉害,像止不住那般河水决了堤,从中泄出了万千委屈无措,整个人的力气全散了,瘫在了郁长烬怀里,如同在孤岛之上终于找到了唯一一片浮舟,便死死抓着他不肯放手,他不知道自己是在想过去,也不知道那些脑海中的画面其实是他的亲身经历,更无法说出他到底在哭什么,于是只能抓着郁长烬的衣裳不放手。

“教主……”

郁长烬把他裹紧了,问:“是谁欺负你?”

“裴渡,还是卫翎?”

他低声道:“我把他们全杀了,好吗?”

沈缘晃了晃脑袋:“不要。”

郁长烬不明所以,继续问他:“那为什么哭?为什么在这里一个人?你是知道我来了吗?”

沈缘声音哑哑的:“你欺负我。”

“我……?”郁长烬微微怔住,也不晓得自己到底是如何从玄冥教中隔空把人给弄哭了,如今却只能先安抚着少年叫他不要流眼泪,于是握了袖子轻轻地去擦他的眼睛:“好,是我的错,我再也不欺负你了,好不好?”

沈缘道:“你骗我。”

郁长烬的心沉到谷底:“以后再也不会了,我发誓,如果我再骗你,你就杀了我出气,好吗?这样可否?”

沈缘没被说到心坎儿里,顿时哭得更加厉害,声音哑哑地哽咽着,郁长烬没见过他这样哭,他乖乖的像只小猫,头上的毛炸了也不知道自己梳理,整天没什么多余的情绪,唯有在床上被玩弄得实在受不住的时候,才咬着被子无声地流眼泪。

他这么哭,只叫人……先心疼,后意动,郁长烬胸口的那处伤是差点儿去了性命的,可好歹沈缘没伤到最要害处,所以救了几天也便救回来了,只是落了旧疾,每逢情绪波动便疼得厉害,他醒来后伤口未愈,在廊下坐着想了半夜,抓紧了不舍,放手又不甘。

心里的恨意早就散干净,化成了柔软的爱恋,叶莺看见他,问及沈缘去了哪里,他也无法回答,又只觉得不甘心,他生平就这样一个喜欢的人,难不成真的要放手吗?

父亲母亲从未这么教导过他。

放弃才是孬种。

他自幼想要的东西,向来没有得不到的,只有一个沈缘,他是搁在外头担忧无比,放在心坎儿中也怕他难过,进退维谷,左右为难。

但是怎么可能舍得放手啊……

所以他来了,郁长烬想,就算沈缘不爱他不喜欢他不肯跟他回玄冥教,亦或者是有别的打算,他也要过来一趟给沈缘撑腰,卫翎占着小少主的东西如若不还,他也要替沈缘夺回来,其实见自己心爱的人开心,他也就满足了。

可他没有想到,时隔多日再见第一眼,居然是少年汹涌如潮水的委屈眼泪。

“别哭了,缘缘。”郁长烬来时肃杀胜秋风,到沈缘的面前也只能伏低做小,化成个卑微的模样来哄他:“莫哭了,我再也不欺负你,以后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好吗?”

“我什么都不求了。”

求一个没有情绪感知的人的爱,他怎么可能轻易求到?所以不求了,他再也不求沈缘能够喜欢他爱恋他,只愿他能够好好的,这就行了。

沈缘哭了半晌,轻声道:“我刚才,想起了好多人……他们让我哭的,心里,这里……”他摸着郁长烬的手指按在胸口处:“这里好疼。”

郁长烬问:“想起谁了?”

沈缘回身指了指那面旗帜:“上面有朵花,好像是我画的,有好多人,他们在我身边……我不知道是谁,就是很想哭。”

好多人……

郁长烬听着他的话,慢慢地琢磨出来点不对劲,如果他能够与沈缘感同身受,便能轻易地察觉出来——这本就不是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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