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明白慕容清那句“都知道了”的意思,母后早就发现了不对,今日让自己去镇国公府,不过是为了最后一次验证,现在她知道了自己的亲生父亲和哥哥都弃自己于不顾,甚至盼着自己死。
她该有多伤心?!
而她后一句话,是在告诉她,母后不会离开冷宫,你不用想着搭救我。
林燕然看出她神色不对,连忙去将她手握住,展开她的手指,防止她又扎伤掌心,而后哄着她吃了晚饭,早早睡了。
可是半夜的时候,她被一阵哭声惊醒了。
睁眼的瞬间,她的心就像是被针狠狠扎中!
有琴明月蜷缩在她怀里,四肢都弯曲成可怜兮兮的一小团,像只无家可归的流浪小猫,单薄的身体不住地抽搐着,脸上满是泪痕,神情悲戚,闭着的眼睛里还在不住往外淌泪。
那泪水便像是两条小溪,不住地流淌出来,染湿了她的脸庞、脖颈还有胸脯。
她触手一摸,泪水冰凉,她脸颊也冰凉。
她的心立时疼了,坐起来将她抱进怀里。
低声哄着,用脑门蹭着她,可是蹭到了一脑门的冷泪。
她心里跟着难过起来,眼也不眨地瞧着仍在噩梦中抽泣的女子,她的心便像是随着她的抽泣,开始了一下一下地抽搐,每一下都带出轻轻的疼。
她忽然无法抑制地低下头去,吻住了她脸上的泪。
冰凉的,带着淡淡的咸味,还涩涩的。
连带着她此刻的心,也涩涩的。
她又俯首吻下去,嘴唇像是她的心,感受着她泪水的滋味,等脸上的泪都吮没了,她的嘴唇才慢慢来到她眼窝边,细细地吻着,将冒出来的泪水都吮干净了。
甚至还轻轻地吮了吮沾满泪珠的睫毛。
小心翼翼又带着呵护的吻,很快被有琴明月感觉到,她忽然睁开了眼睛,看见林燕然在亲吻她的脸颊,她轻阖双眸,神情蕴满疼惜,吻的异样投入。
她立刻慌乱失措,双手猛地推她:“你要干什么?你放肆!”
林燕然马上移开嘴唇,柔声道:“眼睛痛不痛?”
有琴明月气恼地别开脸,接着从她怀里挣扎,林燕然便将她放回被窝,自己下床去打来热水,拧了湿布给她擦眼窝、脸、脖子,将那些被泪水沾湿的肌肤全都细细擦净了。
热热的水汽蒸腾在脸上,有琴明月彻底清醒了过来,她靠在床头,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林燕然送走水盆和布巾,又给她找来了一件干净里衣。
“你里衣的胸口湿了,换下来吧,不然穿着不舒服。”
有琴明月却没动弹,她一直盯着她,眼神有些阴郁,神情更是复杂,忽然道:“你为何这么做?”
林燕然还没回答,她又一句质问冒了出来:“你以为这样趁虚而入,便可……便可如愿吗?”语气竟有些咬牙切齿,接着又愤恨道:“孤告诉你,孤绝不是你想的那种女子!”
林燕然错愕不已,她有些惊讶地看着她,然后她看见她泛红的眼圈,嘴唇正在咬紧,两只手绞在一起,看着她的神色又愤恨,又委屈。
她立刻知道她是误会了,以为自己要趁着她脆弱时非礼她。
她静静站了一会儿,为这种情形感到失措。
有琴明月其实在等着她解释。
慕容清白天传回来的话,让她真的好害怕,她怕她的母后,又像上一世那样惨死,而她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无能为力。
有谁能懂那种失去一切,连最后一点温暖也被剥夺走的滋味呢?
所以她又做噩梦了,她又梦到了母后死前的那一幕,冲天的火光将囚禁她母后的冷宫完全吞噬,火光里传出琉璃和嬷嬷的惨叫,却没听见母后一丝一毫的声音,她就这样死了,堂堂一国皇后死在冷宫中,还是被大火活活烧死的。
她要冲进去,可是被手下人死死拦着,血泪流淌下来,染红了视野。
后来她登上皇位,坐在那个冰凉的椅子上的那一天,眼底涌现的,不是底下山呼万岁的群臣,而是那天血红的火光,还有火光里母后的身影。
这是她一生中至暗的时刻,也是她最脆弱的时刻,可是在黑暗中摸爬滚打了太久,越是脆弱的时候越是警惕。
当她睁开眼看见林燕然亲吻着自己,她的脆弱通通化作了警惕,还有愤怒,她拼命了一辈子,并且还在为之拼命第二辈子,为的就是摆脱一切桎梏!
她决不想被任何人觊觎、控制、占有!更不愿被轻薄对待,被当成个可怜女子哄弄着得手!
可是这么久了,林燕然是她荆棘丛生的路途中遇到的唯一温暖,她还是想听她的解释。
林燕然沉默了一会儿,迎着她阴郁的目光道:“我不想看见你流泪,所以我吻干了你所有的泪水。”
有琴明月仍是紧紧盯着她,她想要更多的解释,来抚慰她高度警惕下快要崩断的心弦。
林燕然继续轻声道:“明月,我说过我会尊重你,方才是我情不自禁,我道歉,但我只吻了你的泪水。”
有琴明月攥握到发抖的拳头缓缓松开,眼神也一点点松动了下来。
林燕然将里衣轻轻放在她身边,平静地看着她:“天色还早,你再好好睡一会儿,我去外间。”
她说着便转身朝外走去。
有琴明月刚松开一点的手,又死死攥紧了。
“林燕然……”她盯着她背影,仓促地喊了一句。
林燕然回过头来,看见她眼底的不安,还有神情间深深的悲戚,那是一种渴望又害怕的感觉。
她叹息着,走了回去,轻轻坐下,而后拿起那件里衣说道:“我帮你换上?”
有琴明月仍是看着她,不说话,也没拒绝。
她帮她换下里衣,刚要起身,就被她抓住了袖口,她脸被泪水洗的苍白冰凉,眼神悲戚地望着她,用一种悲凉的语气低低地道:“林燕然,你决不可骗我。”
说完这句,她像是承受不住一样,身躯猛地晃了一下,林燕然一把将她抱住了,她搂紧,将她按入怀里,用下巴抵着她的额头。
“我从没有骗你,也永远不会骗你。”
有琴明月没再说话,林燕然扶着她重新躺了下来,她用被子将两人盖好,而后伸出手臂:“你看什么姿势舒服,你自己挑一个。”
有琴明月蜷缩着,不动弹,也不说话。
她只好凑近过去,重新将她抱住了,然后她感觉她在她怀里拱动了一下,身体慢慢伸直了。
林燕然幽幽道:“你的泪水涩涩的,一定是身体里缺糖,以后可多吃点甜食。”
有琴明月听得难受,她意识到自己误会了她,想道歉,可是又说不出口,她还从未向谁道歉过,她将脸慢慢埋在了她臂弯里。
林燕然便去摸她的手,将她攥着的手指捉在掌心握着。
过了会儿,她听见她从臂弯里发出个闷闷的声音:“你可有怪我?”
“不怪。”
“一点也没有吗?”
“有一点吧。”
“你……”
“公主殿下真是好大的架子,冤枉了人还不许人怪?”
她气得当场从她怀里翻身,背对着她,恼怒道:“你吻泪水不也是……不也是吻到了?”
林燕然便没吭声了,从背后抱住她。
这事就说不清楚,还是不说的好。
第二天一早,林凤凰找过来,将一千两银子还给了她。
林燕然正在和有琴明月吃早膳,惊讶道:“不是说了让你们花光吗?又抗命不遵是吧?”
林凤凰忙道:“燕然姐,我们确实花了,只不过没用你的银子,忠叔说你和嫂子夫妻一体,我们来到公主府怎么能再花你的银子,当然要花公主府的银子,以后一切开销都是公主府的,他愣是不肯我们掏一文钱。”
林燕然立刻笑了起来,道:“忠叔说的可太好了。”
有琴明月脸色有些不自在。
林燕然眉开眼笑道:“娘子,那我的开销是不是也都是你的,那我大手大脚些可不可以?”
有琴明月横了她一眼:“孤缺你那点用度?”
林燕然嘿嘿一笑。
林凤凰好奇又有些害怕地打量着有琴明月,知道她就是神瑶国的公主后,她可太惊奇了,尤其是现在来到了神京城,住在宽敞豪华的公主府里,处处都新鲜。
有琴明月感受到她偷偷的目光,淡声道:“凤凰,你吃了早膳吗?”
林凤凰赶紧道:“仙女嫂子我吃了。”说完她又有些紧张,结结巴巴道:“公主,公主殿下。”
林燕然道:“以后还是叫仙女嫂子,做人要从一而终。”
林凤凰赶紧乖乖地哦了一声,甜甜喊道:“仙女嫂子,燕然姐,我知道啦。”
有琴明月蹙眉,从一而终是这么用的吗?
林燕然将银票推回去:“这一千两你拿着。”说着压低声音,偷偷道:“就当你燕然姐给你的私房,快去吧。”
林凤凰愣了一下,接着惊喜莫名,又有些慌张:“燕然姐,太多了,我用不了。”
林燕然道:“怎么用不了,一个不会花银子的人,是赚不到更多银子的,要学会花才会赚,懂吗?去吧去吧。”
林凤凰只当她是宽慰自己的借口,心里感动莫名,回到住处就跟打了鸡血似地,带着手下人又是猛猛一顿操练。
有琴明月忽然问道:“你说的是真的还是逗她的?”
林燕然道:“当然是真的。”
有琴明月蹙眉:“你不可骗我。”
林燕然笃定道:“我说了不会骗你。”
有琴明月道:“那花十万两银子,可赚到多少银子呢?”
林燕然想了想,道:“若是真的很会花的话,想必能赚到个百万两吧。”
有琴明月立刻道:“好,孤立刻拨给你十万两,你去为孤赚来百万两。”
林燕然:“……”
林燕然:“娘子,不带这样坑人的!”
有琴明月肃声:“你说了不会骗我的,难道你刚才是扯谎?”
林燕然垂头丧气:“好,好吧,我想想办法,我今日便勒紧裤腰带去神京城的鼓楼上,喝一口来自北蛮的刺骨寒风,好好想想办法。”
有琴明月觑见她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唇角慢慢勾了起来。
*
转眼十日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