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蓁蓁自回到恭亲王府,便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趣。
她怀念在凤凰镇的一切,那里鲜活、生动,充满人情味,又没有什么规矩,不像是府里,处处都是跪下请安的人,回来便被父王抓着一顿训斥,要她留在府中学规矩,为日后嫁去大将军府做准备,这话她一听就来气,还特别伤心,感觉自己就像个工具,被用来联姻,一点自主权没有。
她当场和自己父王吵了起来,而后便将自己关在房间,三天了,她都没出去。
更让她难过的是,她最爱的母妃也不帮着她,还劝她接受现实。
柳蓁蓁趴在床上哭了几场,背起小包袱打算再次逃跑,结果出去就被齐铭的人围住了。
“齐铭,你以为我不敢杀了你?”
齐铭无奈地道:“郡主,王爷早就防着你逃跑呢,你还是别让属下为难,就算你杀了属下,其他人也会拦着你啊?”
柳蓁蓁一气之下将他暴揍一顿,而后沉着脸,回到房间,将门摔上了。
过了会儿,她哥哥柳翰飞来看她,敲门她不应,柳翰飞便在门外道:“妹妹,你让哥哥进去,哥哥给你说些新鲜事如何?”
“是咱们龙渊国最新的军机要情,父王还不让我告诉你呢?”
柳蓁蓁以为是关于大将军司马胜的,立刻烦不胜烦地喊道:“司马胜那个王八蛋的消息,我不想听!”
柳翰飞苦笑道;“不是关于大将军的,是朝廷的事。”
里面沉默半晌,接着门被拉开,柳蓁蓁站在门口,红肿着眼睛看他一眼,道:“说吧。”
柳翰飞顿时心疼不已,可是妹妹的婚姻大事他又没法做主,只想哄她开心一些,便说道:“陛下那边才传来消息,打算向神瑶国递交国书,而后由太子领队出使神瑶国,向神瑶国嫡长公主求亲。”
柳蓁蓁立刻讶异道:“两国和亲?陛下这是要寻找外援吗?战事竟如此吃紧?”
柳翰飞很是欣赏地点头道:“妹妹你真是冰雪聪明,一点就透,不错,北蛮这次集中所有兵力攻打我们龙渊国,却对神瑶国置之不理,摆明了是想分而攻之,陛下派遣太子去求亲,正是要打破僵局,将神瑶国从坐山观虎斗的情形中拖下水,若是真的能和亲,也不失为一桩好事!”
柳蓁蓁点头道:“那倒是,两国虽有不睦,但都是南国,北蛮是共同敌人,若是能联姻,日后北蛮想要再入侵,便难上加难了。”
柳翰飞道:“正是如此。听说陛下的国书已经递交了出去,龙安那边现在正在紧锣密鼓的准备求亲队伍€€€€”他说着压低声音,道:“我听说,柳红凰也会跟去,你不是最不喜欢她吗?等她一走,哥哥带你去京师散散心,如何?”
柳蓁蓁立刻警惕起来,怒视他:“你是不是受了父王的差遣,来将我骗去龙安待婚?”
之前她父王便提及过,想送她去龙安,住进皇宫里,由宫里的教养嬷嬷教一教规矩,以待大婚到来。
柳蓁蓁当场就被气哭了,后来便逃出家去,躲到了凤凰镇。
“柳翰飞,我看错你了,我讨厌你,你走!”
她一把推开柳翰飞,嘭一声关上门,任凭柳翰飞怎么拍打都不肯再打开门,身体无力地顺着门背滑落,她蹲在地上,抱着膝盖,痛哭了起来。
柳蓁蓁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她的母妃南宫灵坐在床边,心疼地看着她:“你这孩子,怎么哭的睡着在地上呢,要不是婢女发现,定要着凉。”
柳蓁蓁别过脸去,倔强地抿着嘴唇。
南宫灵叹了一口气,伸手来抚摸着她的秀发,道:“蓁儿,母妃知道你心里难过,母妃也不喜欢这门婚事,母妃只有你一个女儿,怎会不疼你,你先别伤心,等寻到合适机会,母妃帮你说一说,好不好?”
柳蓁蓁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这桩婚事是陛下金口玉言,她父王都没有办法,她母妃更不可能改变,不过母妃能这么说,已让她心里好受了一些。
南宫灵看出她神色松动,便从婢女手里接下一碗肉羹,道:“你乖乖吃了这碗肉羹,母妃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蓁儿?你最近消瘦了,母妃也跟着吃不下饭,你吃一些可好?”
柳蓁蓁一听她温柔的话语便心软了,默默接下肉羹,一口一口吃起来,南宫灵略略安慰,等她吃完,她取出两封信件递过去。
“封谷前辈差人送来的。”
柳蓁蓁神色立刻变得惊喜:“师父的信?”
她抢过信,迫不及待地看了起来,南宫灵便在一旁陪着。
柳蓁蓁飞快看完封谷的信,脸上露出笑来,接着又看着另一封信,一眼看见封面上写着“师姐亲启”,立刻眼睛亮了起来,喜道:“林燕然也给我写信了?”
她更高兴了起来,有种意外之喜,忙拆开信细看,林燕然的信写的很长,她看的又仔细,看着看着便笑了起来。
南宫灵看着女儿开心,也跟着高兴,忍不住问道:“蓁儿,这封信是何人所写?”
柳蓁蓁头也顾不上抬,笑道:“是我师妹,林燕然。”
又补充:“我师父新收的弟子,药道天才,可厉害了!”
接着又一手拿着信,一手捂着嘴,咯咯咯笑了起来。
南宫灵忍不住问道:“蓁儿你同她关系交好?”
柳蓁蓁依旧是眼也不眨看着信道:“那当然了,我和她是知己。”
她说完又忍不住笑了起来,因为林燕然一直在讲旅途中的各种趣事,她说话又诙谐,将她逗得不住爆笑。
可是笑着笑着,她眉毛皱了起来,接着眼睛睁大,柳眉倒竖,一拳头砸在被子上。
“好你个林燕然!”
“原来前面铺垫了那么多,是为了告诉我这个!”
“你个大骗子,骗得我好惨!”
她咬牙切齿,又往被子上狠狠捶了一拳,南宫灵忙道:“蓁儿,怎么了?你师妹说了什么招惹你了?”
柳蓁蓁匆匆道:“没什么,没什么。”
这时她已看到末尾,末尾是林燕然一大串讨好的话,还邀请她去神京做客,说是定要请她上神京城最大的酒楼,不吃对的,只吃贵的……
她又被逗的笑了起来,却忽然止住,皆因她忽然发现她的母妃正在看着她。
她忽然有些害羞,将信收起来揣入怀里。
南宫灵问道:“你师妹和你关系倒好,她可婚配了?”
柳蓁蓁道:“婚配了,她早就娶了娘子,还是身份了不得的美人。”
想到林燕然在信里说的,有琴明月的真实身份,虽然解释了前因后果表示她也蒙在鼓里,但她还是有些牙痒痒。
有琴明月是神瑶国公主却流落在龙渊国,而她家又是龙渊国皇族背景,她便只字没提有琴明月的身份,省的惹来猜疑。
南宫灵观察着她神色变化,女儿今儿看这封信,笑的比平时一个月加起来都多,她不由得留心起来,又问道:“她将你逗得笑个不停,必定是个风趣之人,她平日和她娘子相处也是这般吗?”
柳蓁蓁被提起话头,立刻兴致勃勃说起来和林燕然的相识,先是说到她浪子回头,接着说到她如何对她娘子好,又说及她救了她的事,接着说及她的药道天分,夹杂着一些趣事。
南宫灵便放了心,叹息道:“此人倒是难得的一个有情有义的乾元,我儿,母妃盼着你日后也能嫁得这样一个佳婿。”
一提到嫁人,柳蓁蓁心情便低落了下来,脸色肉眼可见的不太好看。
南宫灵只好赶紧转移话题,又陪着她聊些其他事,见她恹恹的提不起精神,只好告辞离去。
柳蓁蓁等她一走,又忍不住拿出林燕然那封信,从头到尾又看了一遍。
她师父给她写信,都是简单的一句话概括,诸如:“蓁蓁吾徒,为师已到神瑶国京师,汝无需忧心,汝安否,汝父母安否?为师所留课业温习否?”
父王和母妃的信,也大都是如此,言简意赅。
可是林燕然的不一样,林燕然第一句话就是:“聪明可爱美丽大方又善良无比的师姐,当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师妹已经来到了此行的目的地,坐在师父的书桌前给你写这封信,当日师妹骑着高头大马,兴致勃勃从凤凰镇那个穷乡僻壤出发,以为即将迎娶白富美,走上巅峰人生,谁料无边无际的荒原上突然传来北蛮人的铁蹄声,他们像是一群野蛮的鬣狗,见人就咬……”
她津津有味地看完第二遍,拱起膝盖,用手杵着下巴,想象着她描述的那些惊心动魄的战斗场景,还有在飞龙城里买剑的情景,不由地又笑了出来。
“可恶,林燕然这个混蛋居然要当驸马了!那以后见面,她岂不是要更得意,尾巴得翘到天上去!”
她又懊恼,又替她高兴,还夹杂着些许羡慕,她和她娘子情投意合,真好呀。
忽然,她想到了她母妃那句话,我儿,母妃盼着你日后也能嫁得这样一个佳婿。
她不由地啐了一口。
心里酸酸地想,若是有林燕然一样的乾元,她又怎么会不愿意嫁人呢?可惜,林燕然只有一个。
可恶可恶可恶……
她僵住了,不对,林燕然说明月是什么身份来着?神瑶国的嫡长公主?
哥哥刚才说太子柳弘玉马上要带队去求亲,求的不就是神瑶国的嫡长公主?
柳蓁蓁的脸色马上变了,冲出去找到柳翰飞再三确认,问完后她心凉了半截,没错,柳弘玉这个王八蛋想求亲的就是有琴明月!
可是明月有妻郎啊,她妻郎是林燕然!
柳蓁蓁气得发疯,她刚还在为她们的幸福感到高兴,转眼她们就要被人拆散了!
她从没这么生气,立刻抓着柳翰飞说道:“哥,我同意了,你带我去龙安吧。”
她决定了,她要混进求亲队伍中,去找林燕然和有琴明月!
她绝不会坐视她的好朋友被人拆散!
第074章
有琴玉像是死狗一样蜷缩在墙角。
从最初歇斯底里的咆哮,到后来的不住哀求,再到现在的麻木畏惧,她总算是尝到了从天上坠落到地上的滋味。
她一向习惯了用嚣张跋扈解决问题的脑子,此时充满了惊惧,只要外面有一点点声音,她就会吓得如丧家之犬,浑身控制不住地发抖,两只眼睛死死盯着门。
她害怕有人凶神恶煞地闯进来,将她拉出去偷偷杀了,她一点不想悄无声息地死掉,同时又盼着有人进来,告诉她,她的父皇赦免她了,她可以出去了。
可是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开始她疯狂地痛恨有琴明月,诅咒她和慕容清不得好死,将自己所有的愤怒和痛苦都用恶毒的字眼咒骂出来,籍此来抚慰她越来越不安的心灵,可是外面看守她的嬷嬷,像是忘了她的存在一样,对她的一切哀嚎、怒骂、嘶吼都置之不理。
终于她安静下来了,她哭泣求饶,想要再见父皇一面,依旧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只有到了吃饭的时候,有人将饭菜用餐盘端进来放在一张破败的桌子上,这时她终于得到了一点回应。
他们鄙夷又同情地看她一眼,而后掉头和外面的同伴说道:“啧啧啧,看吧,每一个进来宗人府的都是这幅德行,开始呀都还以为自己是天潢贵胄呢,在这充大爷耍脾气,等发现没用的时候,才知道求饶,可是啊,晚了!”
“陛下判了永久监禁!”
“不可能!父皇不可能这么对我!”
“一定是有琴明月挑拨的!一定是她害我的!”
“呸!毒杀当朝皇后,又勾结北蛮人杀害嫡长公主,还有脸这么说,真是死不悔改!”
“你就嘴硬吧,等关个一年两年,就老实了,再关个十年八年,就知道彻底出不去了,该疯了。”
“我要见父皇!放我出去!我要见父皇!”
“父皇不可能这么对我的!不可能!我要见父皇!”
她那个被权力腐蚀过的不太聪明的脑子,现在唯一想着的就是见到自己的父皇,向他求情、忏悔,放她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