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神痴痴地望着她。
忽然,她喊了一句:“娘子€€€€”
有琴明月浑身一颤,也朝着她望去,神情和她一样悲戚,一滴晶莹的泪珠缓缓从眼角滑落,挂在了她的腮边。
她脸色苍白,身形又单薄,站在那里凝望的身姿,落入众人眼中便显得异样柔弱。
而那滴泪珠,在阳光照耀下,更是鲜明刺眼。
接着,更多的泪珠掉落了下来。
她什么话都没说,却让观者之人都揪心不已。
众人都感觉出她们的难过,一时都不敢出声。
林燕然喊了一句后,半晌没再出声,只是痴痴看着有琴明月,就好似将要看不见她了一样,看的那样痴。
忽然,她嘴唇动了动,一句话脱口而出。
“娘子,我们来生再见吧!”
话音落,她便朝着宫门口飞奔而来。
众人大惊失色。
禁军更是紧张不已,生怕她要突然袭击。
只有洪宝大喊:“快拦住林郎君,她要寻短见!”
还是禁军统领反应快,立刻一个飞扑过去,可是林燕然早就防着他,竟然与他擦身而过,在他面前扑向了高高的城墙,一头撞了上去。
禁军统领仓惶之下,只能动用全身实力猛地提速,他咬着牙,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总算抓住了林燕然的衣领。
林燕然的额头已经撞在了城墙上,发出了“嘭”一声响。
嘶。
她偷偷抽了口凉气,暗道这一撞,怎么也值当一百万两银子。
禁军统领已将她拽离城墙。
众人都看见她额头上已被撞出一个血红的印子,全都喧哗了起来。
“她们果然是被逼的!”
所有人都情不自禁这么想。
林燕然神情悲痛欲绝,垂泪道:“为何要救我?若不能和娘子一生一世,我宁愿死!”
有琴明月也看见她额头上的红肿,心里莫名一疼,她哪知道她是真撞,心里的悲戚顿如潮水般滚滚而来,所有伤心事都涌上心头。
“郎君€€€€”
她以手帕掩面,却依旧阻挡不住泪水的掉落。
“你为何要如此做?你这般做法,又置我于何地?”
有琴明月这一刻的悲戚是真的,被亲生父亲冷漠无情地打压多年,如今又要将她送去北蛮和亲,她是坤泽啊,去了北蛮,不是养入狼口吗?
这是明摆着要置她于死地!
古人云,虎毒不食子,可是有琴曜比虎还毒。
她更难过的是她的母后,还被关押在冷宫中,若是她听说了有琴曜要送她去北蛮和亲的消息,肯定又要伤心落泪吧?
诸般伤心难过齐齐涌上心头,始终倔强着不肯流泪的她,这一刻的泪水却仿佛开了闸门,不断线地往下掉。
脸色被泪水浸染的苍白,眼神里的悲痛仿佛也随着泪水流淌了出来。
林燕然亦是双眸含泪,痴痴凝视着她,嘴里低低念诵了起来。
“红酥手,黄€€酒,满城春色宫墙柳。”
“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半生离索。”
“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鲛绡透。”
“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
“莫、莫、莫!”
神京百姓可不是普通老百姓,那是城墙根下的皇民,素来文人墨客最喜欢聚众闹事,今日来的人里,便有不少都是文人,乍然听见陆游这首《钗头凤€€红酥手》,顿时惊为天人。
而这时,有琴明月身躯一颤,竟似有些支撑不住,还好她的婢女上前搀扶着她。
却见她双眸含泪地望着林燕然,朝她走近一步,伸出手去,似想触摸一下她,却又停在了半空。
然后,那支纤纤素手,慢慢地缩回。
两滴泪珠恰好滑到她的腮边,颤巍巍挂在那里,看的人心头发酸。
只听她一字一句地低吟道。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
“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阑。”
“难,难,难!”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
“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
“瞒,瞒,瞒!”
有琴明月一字一句地将这首词念完,情绪也不由自主地陷入其所描绘的悲痛中。
方才从碧霄宫出来时,林燕然悄悄在她耳边告知了这首词,要她待会儿和她演一场。
她那时还没品出词里的滋味,此时念出来才知道,这竟是和她那首相互呼应!
她又哪里知道,唐婉的这首《钗头凤€€世情薄》,正是回应陆游那首红酥手的绝笔作,而他们有情人被生生拆散,两首钗头凤也因此名传千古,自然非普通诗词可比。
在场的文人墨客全都震惊的呆立当场,此等痴情词作,他们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今日竟然有幸听见鸾凤和鸣的两首悲唱,这简直是文坛盛事!
而且又因为是有情人被拆散后的绝望之作,更添了几多缠绵悱恻的滋味,立时让这两首词的份量变得沉甸甸起来。
再一看林燕然和嫡长公主痴痴对视,无语凝噎的画面,俱都为之大恸。
立时便有一书生忍不住怒斥道:“陛下拆散恩爱夫妻,有悖人伦!”
更多的百姓则是感动落泪,有人情不自禁地喊道:“让林郎君做驸马!让公主和林郎君有情人终成眷属!”
“对,不要拆散她们!”
“她们如此恩爱,拆散她们简直天理难容!”
“让她们在一起!让她们在一起!”
这时,有琴明月慢慢背过身去,低着头,泪水不断滑落,忽然身躯一软,竟摇摇晃晃地朝地上滑倒。
“殿下€€€€”叠翠和湘雨惊慌失色,抢去将她抱住,只见她脸色苍白如纸,紧闭着双眼,已昏迷了过去。
林燕然立刻惨叫了一声:“娘子€€€€”
她扑过去,想要抱一抱她,却不知为何,又定在了原地,只把眼睛悲伤绝望地瞧着她。
围观的百姓都不禁暗想,定是陛下不准她们做夫妻,所以她连抱一抱她也不能了。
这么想着,大家的神情全都愤慨了起来,还有人拿眼睛死死瞪着洪宝,洪宝吓得直往后退,心里哀呼:不关老奴的事啊,是陛下任性妄为!
慕容诚也慌忙扑到禁军面前,隔着人墙喊道:“明月,明月你万万不要有事啊!”
叠翠和湘雨红着眼睛,将有琴明月紧紧护住,抱出了宫门,围观众人心头都酸酸的,难受至极,自动让出一条路来。
林燕然忽然大喊一声,从地上跌跌撞撞爬起来,跟在她们身后,她像是受到了沉重打击,步伐走的踉踉跄跄,一边走一边捂着心口,垂泪喊道:“娘子……”
众人都看不下去了,有的背过身去抹泪,有的咬牙道:“俗话说,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何况林郎君还是嫡长公主的救命恩人,这种事,怎么做的出来,如何能做出来?”
他的话一嚷出来,其余人都气得纷纷附和。
“我们神瑶人这次是丢脸丢到蛮族去了。”
“我们再也没脸做人了!”
“可恨!太可恨了!”
每个人都咬牙切齿地如是说,说完便拿眼睛恶狠狠盯洪宝一眼,然后再盯禁军统领一眼。
两人都被那眼神盯的腿肚子发软,又莫名委屈,他们也不想这样啊。
封谷冷哼一声,甩袖子道:“我们走!”
医师们全都神情悲壮地跟着他走了。
慕容诚立刻被自己的随从搀扶了起来,他冲着洪宝拱拱手,也带着自己的人走了。
奇怪的是,这次老百姓们却没有振臂高呼,而是一个个脸色愤慨地散了。
洪宝慌忙和禁军统领一起赶回勤政殿向有琴曜汇报。
有琴曜一听,气得差点吐血!
林燕然和有琴明月就是故意在人前饰演夫妻情深,好让他的口谕不攻而破。
该死,该死!他咒骂着,怒火燃烧胸腔,接着又头疼如裂,疼得死去活来。
就在有琴曜暴跳如雷的时候,所有人都以为昏过去的有琴明月,悄悄乘坐了一辆不起眼的软轿,来到了有琴渊面前。
她只说了一句话。
“族爷爷,孙女今日来,是想请教您一句,大将军为国尽忠镇守边关数载,他的嫡亲姐姐一国皇后却因为奸诈小人陷害被打入冷宫,小人已经身死,皇后却依旧被困冷宫,而他的嫡亲外甥女,一国皇后唯一的子嗣,却将要被送去北蛮和亲沦为蛮人的玩物,族爷爷,孙女想问问,古往今来,可有这样的道理?”
“族爷爷,孙女一人性命自是无关紧要,可边关二十万将士的心若是寒了,可还能暖回来?”
她说完便眸含泪花,盈盈下拜。
有琴渊看着她,心里也不禁生出一股离谱至极的感慨,这可是神瑶国的嫡长公主啊,却被那个昏君如此作践!
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叹息着抬手,缓缓道:“族爷爷知道了,你且回去吧。”
有琴明月又拜了一拜,这才离去。
等她一走,其余的族老们都从内室走了出来,每个人都脸色铁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