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旨,关城之兵倾城而出,包围慕容海!”
这个密报将她心中的旖旎愁思悉数压退,只剩复仇之心。
决胜时刻要来了,她已分不出精力再去安抚林燕然。
心中仍存不安,但这时候的不安,没那么浓烈了,因为在她说出“阿然,要我”那句话时,她已做出了决定,决定把身心交付给她,决定做她的妻,这个决定让她不再心虚,也不再那么不安了。
“阿然,等班师回朝,我会补偿于你。”
她心里想着。
林燕然最想要的就是和她做真正的夫妻。
她会尽数给她,成为她的妻子。
届时她交付身心,林燕然所有的怄气、伤心、不满,应当都会消弭的。
第127章
大军行进的队伍中,有一辆不起眼的黑色马车。
不止窗帘紧闭,悄无声息,马车四周还有重兵看守。
诸葛威打马从马车旁经过,冷喝了一声:“都看紧点,谁敢有丝毫懈怠,人头落地!”
马车四周的甲士齐声应道:“是!”
原来看守这辆马车的,竟是大内侍卫乔装打扮的。
诸葛威盯了紧闭的窗帘一眼,再次记起自己小妾秋若水的叮嘱。
“夫君记住,你忠于的人永远只能是陛下,只要你忠于陛下,你便可保永世富贵。”
诸葛威咧了咧嘴,暗道自己本来别无所长,跟那些世家子弟争压根争不过,但这人啊,抵不住命好。
他讨了个聪明伶俐的小妾,先是当上了大内侍卫统领,接着又在夺位之战中攀上了新皇的高枝,简直是一飞冲天!
这还没完,现在又追随新皇御驾亲征,等到班师回朝,又是大功一件!
诸葛家要发达了,真的要发达了!
诸葛威越想越是激动,激动之余更加对新皇充满了感激,唯有帮新皇办好了差事,协助新皇打赢了此战,他才能跟着水涨船高。
新皇的权势越稳固,他的荣华富贵越稳固。
这么一想,诸葛威越发尽心起来,打马巡视着长长的队伍,尽心尽力地监督每个可能偷懒的士兵。
就在诸葛威感叹自己命好的时候,也有个人在感叹自己的命运。
马车内,婉嫔倚靠着车厢,容颜憔悴,脸色苍白,身子骨削薄的仿佛随时会被马车颠簸的散架。
那对如诗如画的黛眉紧紧蹙着,仿佛世间最开心的事,也不能令之舒展开来。
一双泪水盈盈的含情目中,眼眶红的像是碾碎了的残花,湿润的眼眸在眼泪的浸润下,透出无尽的悲伤,令她整个人都散发出一股浓烈的凄凉感。
忽然,她单薄的脊背颤抖起来,接着肩头抖动着,弯下腰去,轻咳了一声。
雪白的手帕旋即掩住了嘴唇,伴随着咳嗽声落,一口鲜血从嘴角呕了出来。
刹那间便将手帕染出了一朵桃花。
嬷嬷心头大恸,小心地搀扶住她虚弱单薄的身躯,竭力劝道:“娘娘,老奴求求你,看在三殿下的份上,振作起来吧。”
婉嫔却恍若未闻,嘴角殷红,染着丝丝血渍。
悲伤的眼神恍惚着,喃喃道:“命啊,这都是命。”
嬷嬷听她声音如痴似怨,再劝道:“娘娘,这世间还有什么事能大过生死呢,你不为自己着想,也为三殿下想想啊,她还那么年轻,她不能没了娘亲啊……”
婉嫔恍惚的眼神轻轻闪动,眼底涌出一抹冰冷刻骨的恨意。
“怎么会没有呢?有的啊,有的。”
她呢喃着,神情痛苦起来,苍白的脸色越发的憔悴,仿佛一朵风中残花,随时会凋零。
“要不是有这股恨支撑着我,我怎么会在有琴曜那个疯狗手下活到现在呢,我早该死了,是恨让我活到了现在。”
“是恨啊!”
幽幽的声音轻轻地诉说出来,溢散进空气中,夹杂着嬷嬷悲痛又无能为力的劝诫声。
像是一声声叹息,凄凉、怨恨、刻骨,用尽了一个人全部的心血。
可在大军行进的轰隆声中,又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独孤云单骑出现在荒原的一堵高坡上,眺望着行进的大军,斥候很快发现她的行踪,追了过去。
她拨转马头,飞快地消失在荒原的尽头。
深夜,她回到了慕容海的大营,找到了有琴斐的营帐。
刚踏足进去,就被一个人扑上来,挤入了她的怀抱。
她嗅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不由自主地抱紧了。
有琴斐像是一条怕主人丢下的可怜小狗,将头抵在她颈窝里,充满后怕地道:“阿云,你终于回来了,你总算回来了,你知不知道你走的一天一夜我担惊受怕,我好怕你不回来了,阿云……”
“阿云。”
她惶恐不安地叫了一声。
独孤云清晰听见自己的心脏砰砰跳动,像是被突然敲响的战鼓。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对有琴斐的感觉变了,说不清,道不明,也许是从她不眠不休追上她,在那个深夜的柴房里被她抱住开始,也许是后来很多次,她总是慌乱失措,像只心惊胆战的小鹿,总是向她寻求着安慰和力量。
她单臂将她拥紧,伸出另只手托住她的脸庞。
有琴斐被迫和她对视着,独孤云侵略性十足的目光,立刻令她有些失措,不安地道:“阿云,你怎么了?”
独孤云松开手,心头很是有些着恼。
有琴斐后来又提过一次顾玉婉,被她气怒地怼了后,再也没提过了,可是她在面对自己时,却像是失了明一样。
她盯着她的眼睛,缓缓道:“你皇姐已经当了皇帝,她带着大军来了,加上林燕然手下的大军,慕容海绝对打不过。”
有琴斐立刻吃了一惊:“阿云,真的?我皇姐真的当了皇帝?”
她问完这句,看见独孤云沉默又肯定的眼神,立刻闭上了嘴巴,陷入了一种惶恐和纠结中。
独孤云静静看着她,见她仍是在纠结挣扎,忽然道:“阿斐,跟我走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我们去一个平静安详的地方生活。”
有琴斐被这句话说的一愣,有些呆呆地看着她,可是很快,她就摇了摇头,语气伤感道:“不行的阿云。”
“怎么不行?”独孤云有些固执地问道。
有琴斐脸色肉眼可见地黯然下来,轻声道:“阿云,我母妃还在宫中,我不能丢下母妃不管的。”她说着眼睛就湿了,哽咽起来,又趴在了独孤云的肩头。
“母妃虽然不爱我,可是我只有一个母妃,我不能就这么走了。”
独孤云听着她的哭声,心里也很是难受,还有着无法言喻的心疼,她抬手拍了拍她的脊背,有些无奈地道:“你既然知道,为何当初又随着慕容海走了?这一走,便成了叛逆,难道你不知道吗?”
有琴斐抹了下眼睛,抬起头来看着她道:“阿云,我不妨告诉你实话,当初我确实动了心思,被他那句‘拥立三殿下为皇’打动,我知道我此举极不明智,可试问皇家儿女,谁没有做过皇帝梦?”
“不过是成王败寇罢了。”
“况我自幼就什么好东西都得不到,突然有人愿意拥立我为皇帝,你知道那种感觉吗?”
“就像是我过往所有的失落,都得到了弥补!”
独孤云听着她的话,感觉十分痛苦,因为她发现自己喜欢的人,原来是这样的虚伪。
她忍不住道:“你跟着他就成了叛逆,如何还能保住你母妃?”
有琴斐脸上却涌出一抹纠结无比的神色,也不知是在回答她的问题,还是在诉说心声,喃喃道:“阿云,你不会懂得,你自幼和伯母相依为命,虽然日子过得清苦,可是却有伯母的疼爱,可是我什么也没有,父皇不疼我,母后不爱我,我就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多余之人。”
独孤云闻言,心头疼惜翻涌,猛地将她搂紧。
她本寡言,此时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只是用力地抱着她。
有琴斐还在她怀里呢喃。
“因为我什么都得不到啊,突然有个父亲一样的长辈对我嘘寒问暖,我怎么会舍得丢下呢,何况他还当众说要拥立我为皇帝,阿云,我得不到亲生爹娘的疼爱,难道连外人的一点关爱也不能享有吗?”
“正因为从未得到,所以有一点点我也想抓住啊,阿云!”
“我知道慕容海狼子野心,可是我还是抵不住,因为他给的东西全都是我最想要的,就算是叛逆,那也是有大军拥护的叛逆,我有资本和皇姐谈判,保住母妃。”
“倘若你皇姐不打算谈判呢?她名正言顺,又已经是皇帝,你们胜算很小。”
有琴斐脸上涌出一抹绝望之色,眼神也变得狠毒起来,低低道:“如果真到那一步,那我就当个内应,亲自抓住慕容海交换母妃吧。”
独孤云悚然一震,始料不及她想法竟然如此逆转?
她震惊地望着有琴斐,有琴斐这一刻却不复惊慌失措,神情哀伤却又释然般地看着她:“阿云,是不是连你也对我失望了?”
独孤云说不出话来。
有琴斐继续道:“我最盼着得到母妃的爱,如果得不到,那就暂时地享受一下外人的关爱,我本来想着,要是慕容海真的拥立我当上了皇帝,母妃肯定会为我骄傲的吧。”
“可如果连这些也要被残酷的现实剥夺的话,那母妃活着,就成了我最后的心愿。”
“阿云,我知道你不会理解的,但你是我唯一的朋友,我想告诉你。”
独孤云被她这番自相矛盾的想法给震惊的沉默了许久。
她的心情也跟着矛盾起来,纠结起来。
当初有琴斐在她面前,是洒脱快乐的,利利落落一女侠,对她总是充满了关照和爱护。
那时候,她将她当成终身追随的朋友,想护她周全。
可如今,有琴斐经历了皇宫变故后,越来越显露出脆弱不堪的一面,性情不复洒脱,变得多愁善感了起来,甚至越来越依赖她。
独孤云说不清这种感情,可是她喜欢被她依赖着的感觉,尤其是在此刻的患难中,她从有琴斐身上体会到了自己母亲去世时的那种孤立无援。
一样的无助,一样的凄苦。
她对她的痛苦感同身受,为此生出了从未有的疼惜。
有琴斐这时泪眼朦胧地望着她,眼神中蕴满了不安。
“阿云,你会离开我吗?”
独孤云被这种境地弄得也倍加难受,伸手为她拭去眼角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