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子瑜适时插话道:“诸位莫急,俗话说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蛮族入侵于我们有利,既如此,我们何不假意与之议和,借彼之兵退朝廷之兵,解我们之危,到那时再与朝廷和蛮族三足鼎立,大事可成矣!”
“正所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我们大军在手,若不拼死一搏,杀出一个王侯将相,那便是过了这村,没这个店了!”
“再者,便算此计不成,我们也可率大军南下,江南富庶地,尽皆锦绣乡,南疆十万大山,处处都是奇珍异宝,有十万大军在手,何处不可占山为王?”
这番话,再度说的诸位将领人人心潮澎湃!
是啊,如今已经没了回头路。
既如此,何不趁着大军在手,拼死一搏,拼出个王侯将相当当?
等到朝廷倾尽大军,八面埋伏,那时恐要悔的肠子青了!
退一万步说,事不可为,还可以逃到南疆去,自立为王!
这么一想,诸将齐齐起立,俱都躬身道:“愿唯大将军马首是瞻!”
慕容海精神一振,拍案道:“好,我们上下一心,何愁大事不成?来人,取我印鉴,约见须卜射日,共图大业!”
三日后,须卜射日与慕容海私下约见。
这位蛮族人人敬仰的大将,再次见到慕容海后,神态十分倨傲。
甚至明目张胆地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毫不掩饰自己对慕容海的鄙夷。
无他,蛮族人就是喜欢强者,谁将他们打怕了,他们臣服于谁,跟刚刚将他打的伤筋动骨的林燕然相比,慕容海简直是个孙子。
这么多年,他和慕容海缕缕交战,这孙子没有一次全力以赴的。
须卜射日一边暗骂杂种,一边提出各种苛刻的条件。
他和林燕然签订降书的条件,就是要配合她对慕容海来个背后捅刀子,帮助她铲除这个叛徒。
呵呵,这活儿他喜欢!
更喜欢的是,慕容海这孙子,居然还送上门来,那不趁机宰一顿,不是对不起自己?
更更喜欢的是,他还可以坐山观虎斗,背后捅慕容海刀子当然可以,但是对林燕然那边落井下石,也不是不行。
总之,表面一套,背后一套。
谁也别怪谁心狠。
至于赫连敏要自己带回去拓跋焰,须卜射日答应归答应,却有一套自己的见解,他觉得神瑶国皇帝绝对不敢再杀了拓跋焰,一旦拓跋焰也死在神瑶国,那就是和蛮族不死不休。
所以须卜射日信奉的唯一真理就是,只要对蛮族有利,对敌人有害,什么都可以做!
慕容海有求于他,忍气吞声答应了他各种苛刻条件。
而他们的约见,也被斥候快速送到了林燕然面前。
王惊鸿问道:“统帅觉得须卜射日会守信吗?”
林燕然摇头。
“宁可信世上有鬼,不可信蛮族人的嘴。”
从拓跋焰身上她就深深领会到了,蛮族,是一个毫无礼义廉耻的民族,他们信奉的只有刀子和拳头。
谁狠,他们怕谁,谁弱,他们践踏谁。
王惊鸿摸着下巴,斜睨着她道:“能和我想到一处去,统帅也算是聪明过人了。”
林燕然翻了个白眼,这个王惊鸿真是给点阳光就灿烂,她当即毫不留情地道:“有些人真是记吃不记打,龙渊国边境之战,王千夫长全军覆没,凤凰镇老乡差点被团灭,是哪个聪明人指挥的?”
王惊鸿立刻脸色一垮,眼珠子几乎翻出来瞪着她。
林燕然毫不理会,继续道:“王将军,本统帅可是在人前为你夸下海口,说你百战百胜,你可不要得意忘形,一个不慎,弄得英明尽丧啊!”
王惊鸿这下脸色黑如锅底,气呼呼地出了大帐。
出去就迎上林雄,他狠狠踹了他一脚。
“狗东西,让你打探的军情,怎么样了?要是没得到本将军想要的,本将军抽死你!”
林雄结实挨了一脚,脸上赔笑:“有我出马,还有什么消息探听不出来?”
说着递上斥候新得的军报。
心中却是暗骂,小兔崽子,老子先容着你,总有一天老子让你哭着求饶!
王惊鸿看完军报,精神一振。
“立刻点兵三万,本将军要亲自去会会慕容海!”
等他带兵出发,林燕然从大帐负手出来,凝望着郎朗长空,神色一派肃然。
林凤凰悄然来到她身边道:“燕然姐,姬越随着王惊鸿一起去战场了。”
林燕然点头,却是无话,林凤凰见她紧锁眉头,很是为她忧心。
“燕然姐,你是不是担心接下来的大战?你别担心,我们一定能赢。”
林燕然勉强笑了笑,道:“你说的对,此战我们必胜。”
林凤凰立刻扬起一只拳头:“当然了,有燕然姐带领我们,怎么可能输?”
她说着兴冲冲地去练兵了。
林燕然却在思索接下来的对策,上辈子哪做过这种事,没想到这辈子又要赚银子,又要打仗,又要当军师,殚精竭虑,夙兴夜寐。
就在此时,士兵来报。
“启禀统帅,陛下亲率大军驻扎在五十里外,召统帅过去议事。”
林燕然收拾心情,快马加鞭赶过去。
两人见面,她行了君臣之礼,有琴明月看她一眼,屏退左右。
而后凝视着她道:“阿然,你虽是我的统帅,更是我的妻郎,不必如此生分。”
林燕然不知她是如何做到坦然说出这种话的,做妻郎时,要她恪守君臣本分,做统帅时,又要她有妻郎之亲密。
她是人啊,不是没有感情可随意摆弄的机器。
不过既已不在乎,也便姑且听之。
当即微微一笑,亦是凝望着她:“自然,我是你的妻郎,你是我的娘子。”
有琴明月听着这话觉得有些怪,又看了她一眼,可是林燕然面带微笑,她看不出底细,且又心忧战事,便不做他想。
“阿然,召你过来,是有事相商,如今蛮族既已递交降书,我们便将计就计。须卜射日以为他的蛮族大军很重要,可实际上他就是个幌子,给慕容海信心的幌子。”
林燕然瞬间领悟,点头道:“不错,慕容海已私下约见须卜射日,必定和他达成了秘密协议。如此一来,须卜射日自以为他稳坐钓鱼台,看我们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但我们要的就是他坐山观虎斗,给我们争取时间。”
有琴明月听闻此言,感到无比欣慰,在商议大事上,林燕然永远和她这么有默契。
这是其他人给不了的一种默契感。
她忍不住朝她看去,林燕然却没看她,这让她有些微失落,她总是盼着林燕然时刻关注她,但此时不及多想,继续说道:“阿然你说的很对,我要的便是如此,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我需要你围困住慕容海。”
林燕然当即点头:“好,我已经安排了下去。”
王惊鸿带三万人去攻打慕容海,在对方看来,自然是不自量力,但其实这是她故意为之。
他们不知道王惊鸿的厉害,会对他掉以轻心,可王惊鸿其实是一颗钉子,会不断地钉死他们。
他们更不知道的是,她派王惊鸿过去的真正目的,是让他边战边退,最后绕到慕容海后方,截断他南下的退路。
等慕容海察觉不对时,大军已经将他围困。
当然,慕容海肯定也没这么蠢,肯定会觉察到不对劲,困兽之斗,很可能是恶战。
但是有琴明月给她的唯一指令,就是围困住慕容海。
如此看来,有琴明月必定还有后招,只是到底是什么,却不得而知。
有琴明月很多事,都是瞒着她的,如今战火纷飞,她在为她拼命,她也未与她分享军情。
这种感觉真的很糟糕,林燕然形容不出,但是她已经死灰般的心脏,却还是为此抽疼着。
如果她只是个臣,一切都无所谓,可是她做这一切,皆因一腔真心。
她越来越觉得自己很可笑,做的这一切都挺可笑,在战场上的搏命厮杀也显得很可笑。
她抬手行礼,声音平静无比:“战事吃紧,娘子若是无事,我先回去军营了。”
有琴明月其实正在犹豫,是否要对她说说自己那两个底牌,可是她踌躇半晌,还是没能出口。
此战太过重要,她不想这个节骨眼上出错。
再等等吧,等战事结束,一切已成定局,她再向她说个分明。
此刻瞧着她恭谨有礼的模样,她莫名感觉到一股说不出的疏离感,她猜测,她定是将那天早晨的事,当成了自己又找她标记却不肯为她解决……
此事她羞于启齿,可是此事已经闹大了一次,林燕然为此差点送命。
尤其是,林燕然醒来后的温柔平静,总是让她感觉到一股隐约不安。
她本已经做出决定做她的妻子,不再为她的疏离那么不安了,可是此刻的氛围,又让她觉出,她还是要给出个解释,不然大战在即,她不安心,林燕然也不安心。
这么一想,她强压了羞耻感,缓慢说道:“阿然,那天早晨,你听差了,我不是要找你标记,我……”
她说到这里又说不下去了。
林燕然已然十分不耐烦,再次道:“战事告急,臣告退。”
“阿然€€€€我是想和你做夫妻。”她终于被迫地,又急迫地说了出来。
说出的瞬间,感觉像是完成了一件从所未有的艰难之事,心中好似落下了一块大石头,而后她的心就悬了起来,极力期盼着林燕然给予回应。
可是林燕然的反应波澜不惊,脸上表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异常平静地道:“是,我是你的妻郎,你是我的娘子,我们是夫妻。”
有琴明月怔住了。
林燕然看着她,继续声音平静地道:“娘子还有事吗?没事我得赶紧回去了。”
有琴明月心中涌起巨大的失落,林燕然着急要走的样子更是让她自尊心极度受挫。
她感觉到,林燕然还是生气了。
这让她有点不知所措,尤其是此刻自尊心受挫,她很感受伤,定了定神道:“好,你多保重。”
林燕然应了一声,转身朝外走去。
她心中有种啼笑皆非的荒谬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