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并不是理由。”姬蘅道。
“现在廷尉还在调查。”女官又道。
“如果廷尉要调查内宫,你便协同他们。”姬蘅吩咐道。
“是。”女官点头,“王后,长公子在昭阳公主殿中醒来了。”
“我知道了。”
随后姬蘅便带着人马离开了,但跟随的侍从,却有一人偷偷折返燕王裕的寝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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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蘅出殿时,已是深夜,燕国的秋夜,十分的寒冷,片刻功夫,她的手便已经冻得冰凉。
“王后到!”
寺人的通传声,打破了殿内的沉寂,子冉连忙擦了擦泪眼。
“王后怎么又来了。”昭阳公主道。
“又?”子冉不解。
“阿兄昏迷时,王后来替阿兄诊了脉。”昭阳公主解释道,“说阿兄是中了毒,被迷了心智,所以让舅舅去调查。”
“她什么时候会医术了?”子冉翻遍了脑海中的记忆,却丝毫没有想起来关于医术之事。
“之后舅舅让医师替阿兄诊脉,结果和王后说的一样。”昭阳公主道。
“我认识她时明明并不会。”子冉说道,随后她又想起了迎亲之时,姬蘅替自己处理伤口的娴熟,“…”突然便想到了什么。
【“好端端的,爬什么树啊,知道疼了吧。”
“都是姜慈他们在那儿弹鸟,将幼鸟从巢穴打落,我还不是为了将它送回去。”
“你说你是燕国的公子,但是你的父亲并不知情,那你是怎么瞒过的,像这样受了伤,或者是生病了又怎么办?这可是欺君之罪。”
“这些都有阿母安排,我一直跟着阿母,大王从不会过问这些。”
“那如果有一天你阿母不在了呢…”
“不可能!”
“我是说如果。”
“没有如果。”
“…”
“或许我可以学习岐黄之术,倘若我真的能去往燕国。”】
“我知道了。”子冉道。
“这么快就醒了?”姬蘅踏入殿内。
昭阳公主起身行礼,“王后。”
“公主,我可以与你兄长单独说说话么?”姬蘅向昭阳公主轻声询问道。
昭阳公主呆愣了片刻,旋即反应过来低头道:“当然。”
姬蘅走上前,并顺着榻沿坐下,“把手拿出来。”
“母后要做什么?”子冉将手拿出来,不忘问道。
姬蘅便摸上了她的脉搏,比之前已经平稳了不少,“看来这毒,还不算太重。”
“母后什么时候学了医术,莫不是那次我在稷下学宫从树上摔下来,母后心疼于我,才想要学这医术。”子冉凑近姬蘅问道。
姬蘅将她推开,“云中君未免想得有些多了吧。”
“是吗?”子冉被推着半躺在榻上,抬头看着姬蘅笑道:“嘴上说着不愿意和不相信,可是母后的心里,诚实着呢。”
第026章 子冉的价值
“儿臣刚认识母后的时候,母后可是连包扎伤口都不会。”子冉笑眯眯的说道。
“随你怎么想,我反正是说不过你的。”姬蘅不愿承认,但又似乎拿子冉没有办法。
“母后若真的想要反驳,恐怕整座燕王宫中都没有人能赢过母后。”子冉说道。
“当年,你不是赢了么?”姬蘅反问道。
“是吗?”子冉看着姬蘅,眼里充满了认真,“可我为何觉得,是因为当时母后与我争论一番后,觉得我不可理喻所以不想争论了,才做了放弃,并非是说不过。”
“…”姬蘅盯着子冉迟疑了片刻,对于不在意的人和事,她一向不喜欢纠缠,可偏偏眼前这人不依不饶,“原来你都知道,怪不得要一直缠着我,原来是妄想真的说服我。”
高兴过后,子冉的脸色很快就沉下,“你怨我吗?”她自责的问道。
“怎么突然说这样的话。”姬蘅看着她道。
“答应你的事情,却没有办到。”子冉回道,“我不信你不在意,不信你不期待,否则又为何要去学医,总要有个缘由的,你不肯承认,我也知道。”
“彼时我们都还年少,权当是戏言不行吗?”姬蘅说道。
“可你明明就知道,对我们来说,这从来都不是儿时的戏言。”子冉又道。
“…”姬蘅沉默了片刻,“以你当年的身份,我想你一定不是空口承诺,只是很多时候,变数来得太过突然,是你我始料未及的,明白这些,也就没有什么怨不怨的了。”
“比起你的理解,我宁愿你有所埋怨。”子冉说道,“因为忍耐,总有一天会将人逼疯,那是失望的累积。”
“阿冉,你太容易执着过去了。”姬蘅说道,“忍耐与宽容是不一样的,他在于能否做到真正理解。”
子冉看着姬蘅,“难道母后,真的能放下一切?”她不相信,即便姬蘅表现的从容不迫,有着同龄人所没有的沉稳与城府。
“放不下,也要逼自己放下。”姬蘅回道,“承认自己的无能为力,这并没有什么。”
子冉还想说什么,却被姬蘅抬手制止,“好了。”
“我来只是想告诉你,你今日的事情绝没有那么简单。”姬蘅又道,“你在冠礼上,自己也有所察觉吧?”
“嗯。”子冉点头,“在帐内的时候就有些心神不宁,总会想起一些不好的往事,到了冠礼上,就有些不可控了,心里很烦躁,也很难受。”
“因为有人在香炉里做了手脚。”姬蘅说道,“那个姚氏,你认识?”
子冉抬起双眼,“她曾是我母亲的侍女,怎么了?”
“她死了。”姬蘅道。
由于刚刚苏醒,所以昭阳公主并没有将冠礼上的所有事都告诉子冉。
“什么?”子冉情绪激动,与母亲有关的人,突然的死讯让她无法接受。
“今日城头上唱歌的,就是姚氏,她在禁卫的抓捕下跳楼了。”姬蘅说道。
“为什么…”子冉皱着眉头。
“你的舅舅现在正在搜查。”姬蘅继续说道,“至于你的父亲…”
“现在朝野对你的议论声很大,你要考虑的是这个。”姬蘅又道,“事情已经发生了,眼下最该做的,是如何补救。”
“不管臣民如何争论,如何的抵抗你,但最终的决策权都在你的父亲手中。”
“他才是燕国的真正掌权人。”
对于姬蘅提醒的话,子冉迟疑的看着她,“母后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因为我改变主意了。”姬蘅看着子冉,拽起她的手腕回道。
子冉对视着姬蘅,“看来母后之前并没有坚定的选择我。”
“你是燕国的公子,我是齐国公主,你我注定立场不相同,你要我如何坚定?”姬蘅反问,“难道公子要让我相信,公子的所作所为,没有任何所图吗?”
“反过来,公子又是否相信我所做的一切呢。”姬蘅又道。
“母后现在可以不相信,我也没有理由能够让母后相信。”子冉说道,“不过没有关系,我可以一直等待。”
姬蘅看着子冉,眼神很是犹豫,“你就不怕我利用你吗?”
“那就利用好了。”子冉回道,“至少在你心里,我还有可以利用的价值。”
姬蘅皱起眉头,她们之间,仿佛回到了学宫的那片竹林,“云中君还真是…”
“真是什么?”子冉爬向前,好奇的问道。
“笨蛋。”她闭眼道,但是声音很小,小到只有她自己能听见,因为,这是心声。
“啊?”子冉听得很模糊,“什么啊。”
“好了,云中君还是多想想今日的冠礼吧。”对于她的靠近,姬蘅再次将她推开,“冠礼被终止,你应该有所担心才是。”
“舅舅不是正在调查么。”子冉说道。
“难道你要倚靠他一辈子吗?”姬蘅问道。
子冉顿住,“你过于重情,这是王室最忌讳的。”姬蘅又道,“你的父亲一定也明白。”
“倘若燕王百年之后,公子继承大统,会如何处置国相呢?”不等子冉说话,她又连着问道,“或许公子根本就没有处置的机会。”
“国相,是权臣,唯有你父亲这样的雄主才可以镇压,而你,倚靠着权臣上位,一旦失去他,你也就失去了一切,可若继续倚靠,他日你若上位,便只能作为傀儡。”
“所以你父亲才会替你挑选了上将军之女作为妻子。”
“他的目的确实是为了扶持你,同时也是让你可以拥有与你舅舅抗衡的力量,又或者是,如果有一天你失去了舅舅这个靠山,还有上将军辅佐你。”
“你的父亲,不仅仅是在提防他的长子,更是在提防权臣。”
子冉呆坐在榻上,对于这样长远的分析,她并不是没有想过,但就像姬蘅所说的,她太过重情。
“我今日和你说这些,只是让你有个心里准备。”姬蘅又道,“因为你的父亲,已经在忧虑后事了。”
“作为君主,他所想的,只会比我更加长远。”
“难道没有办法从中调和吗?”子冉问道。
“调和?”姬蘅看着子冉,“那么请问公子,现在可有可以与相国抗衡的力量吗?”
“可我相信我的舅舅…”子冉道。
“那是你相信。”姬蘅打断道,“从父兄手中篡夺王位的你的父亲,他会相信吗。”
“一旦你的父亲驾崩,便再没有人可以镇压住你的舅舅。”
“权力会将人改变,无论从前你们的关系有多紧密与要好,你的父亲应该很明白,这是他经历过的,所以他不会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