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冠礼的纷乱,是你舅舅在全权处理,包括城头的那个血案。”
“如果你舅舅拿这个案子来铲除异己…”姬蘅看着子冉的神色,“你的父亲必会起杀心。”
“你…”子冉满眼的震惊。
“我刚从你父亲那儿出来。”姬蘅解释道。
听到姬蘅的话,子冉的眼色瞬间变得低落,“母后现在是大王的正妻。”
“我要告诉你的不是…”
“我知道。”子冉打断道,她当然清楚姬蘅的意思,“朝中的势力错综复杂,但是没有人能撼动舅舅,除了大王。”
“王权与相权之争,自古有之。”姬蘅道,“我只是给你一个提醒,毕竟我改变了主意,但听与不听,全由你自己。”
“就像你说的,这个国家的实际掌权人是王,他拥有绝对的权力,而我的一切也都是他所赋予的,力量…我能拥有吗,又或者是,如此疑心的他,会赋予吗。”子冉说道。
“有些东西是可以借助的。”姬蘅回道。
“什么?”
“听从你父亲的话,迎娶乐氏之女。”姬蘅说道,“我听说你一直在抗婚。”
“…”子冉的脸色比适才还要更差,“这是母后希望的吗?”她问道。
姬蘅犹豫了片刻,说道:“是。”
“好。”子冉应下。
这样的回答,让姬蘅猝不及防,她本该镇定,本该若无其事,却在听到答案的瞬间迟疑与犹豫了。
但仅仅只有片刻,随后起身道:“我要说的已经说完了,至于信与不信,以及怎么做,都由公子自己决定。”
“我相信你,也相信舅舅。”子冉回道。
“…”姬蘅对视着子冉,“好好休息吧。”没有再多说什么便转身离开了。
“阿兄。”昭阳公主进入殿内,“阿兄和王后足足说了半个时辰之久。”
“昭阳,”子冉抓着妹妹的胳膊,“明日宫门开启,要第一时间找到舅舅。”
“怎么了?”昭阳公主不解道,“该不会是王后说了什么吧。”她警惕的看着兄长,“舅舅说了,让咱们不要和王后走得太近。”
“先别管这些。”子冉道,“你只要按我的话提醒舅舅就行了。”
“噢。”
翌日
€€€€阳华殿€€€€
天亮后,燕王裕召见了辛吾。
辛吾入殿后便向燕王呈上了昨日冠礼,廷尉调查出来的结果。
“大王,长公子是因为帐中香,而导致病发,而那城头唱歌的宫人姚氏,正是掌香的女官,并且侍奉于中宫。”
“就在大王大婚那天晚上,王后从宫中出来,用此歌成功安抚住了长公子,这是禁歌,王后作为齐女,何以知道。”
燕王裕看着竹简上的刻字,廷尉的线索,种种都指向中宫。
“你应该知道,王后的身份吧,她的身后。”燕王裕合起竹简,看着辛吾道。
对于燕王裕的态度,辛吾察觉到了不对劲,“是,王后的身后是齐国。”
“寡人召你来,不是为了这个案子。”燕王裕盯着辛吾说道,“而是朝野对于公子冉的议论。”
第027章 答案
几刻钟前
随着一声沉长的钟声响起,紧闭而沉重的宫门被数人推开,一辆马车从宫中驶出。
官员入朝的必经之路,满是车马与行人。
“吁。”辛吾见到一辆熟悉的马车,于是骑着马向其靠近,“公主。”
昭阳公主掀开车帘,“舅舅。”
“宫规森严,公主怎么出来了?”辛吾问道,“难道是公子?”
“是兄长让昭阳来找舅舅的。”昭阳公主解释道,“兄长说关于冠礼的案子,希望舅舅可以放手,不要再追查下去了。”
“什么意思?”辛吾看着昭阳公主,迟疑道,“这桩案子,关乎着夺嫡之争,冠礼对长公子的影响,不仅仅是未能加冠这般简单。”
“兄长说是为了舅舅。”昭阳公主回道,“能在冠礼上做手脚的,整座王宫也没有几人。”
“如果不查清这个案子,长公子的事就没有办法解释清楚。”辛吾说道,此刻他还不清楚,因为王后的缘故,燕王裕对子冉的怒火已经消散了大半,而他查案是为了给天下人一个交代,并稳住子冉的地位。
“可是舅舅…”未能说服舅舅,昭阳公主便还想继续劝阻。
“是不是有谁同你兄长说了什么?”辛吾起了疑心,于是追问道,“是王后吗,她又见了长公子?”
昭阳公主支支吾吾,不知如何回答,辛吾便猜测到了,“我就知道,这个女人一定别有目的。”
“她知道我在追查她,也会将罪责推到她的身上,那么就只能从你兄长身上下手,才能洗脱自己。”辛吾又道,“你们都被她迷了心智。”
“这样的女人,心机太重,城府太深,绝不是你兄长能够驾驭的。”辛吾又道。
“可是我觉得兄长说得有道理。”昭阳公主仍然辩解道,“兄长让我来提醒舅舅,也是怕父王会疑心舅舅。”
“你父亲早就疑心我了。”辛吾说道,“即便我不处理冠礼的哄乱场面。”
“在与我曾是情同手足的至交,在他夺权时,倚靠我辛氏一族的力量,而在他登位后,则需要我辅佐于他,但猜忌也伴随而来。”
“随着我的威望越来越高,手中的权力越来越盛,王的疑心也越来越重。”
“这是我的命,亦或者是所有国相的命。”
“王后虽然看着年轻,但绝不简单,对于你兄长来说,她的威胁,要比那几个手足兄弟更重,倘若大王真的驾崩,燕国的局势就难测了。”
“我必须要防范这些,你和你的兄长不明白,但我必须要做。”
“我不管你的兄长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思,如此维护她,但是…”
“王后与我,不可并存!”辛吾已经决计要铲除这位年轻的新后,并且没有丝毫犹豫。
昭阳公主瞪着清澈的双眼,果然与兄长说的一样,舅舅在针对王后,“舅舅,或许王后她并不是…”
“够了!”辛吾呵道,子冉与昭阳公主越是替王后说话,辛吾便越发的坚定自己心中的想法,“你们认识她多久,又了解她什么。”
“你们看不清她,那么就由我这个做舅舅的,来帮你们看清。”
€€€€阳华殿€€€€
君王的猜忌之心,一直不曾打消过,尤其是自燕王裕病重以来,国家的大小事务都是由辛吾在处理,但是决策者一直是君王。
但在辛吾看来,外患远比内忧更让燕王裕提防,当外患出现时,也应当停止一切争斗来对外。
“关于朝野对于长公子的议论,是因为他们不知道真相,若是将案件调查清楚,让百官知道长公子是被害,议论自然可以平息。”辛吾拱手回道。
对于辛吾提出的解决方法一直往案件上引,燕王裕尤为不满,他当然清楚辛吾真正的用意,“那么你所谓的真相,就是王后吗?”
燕王裕放下竹简,看着辛吾道。
“除了几个公子,王后的嫌疑是最大的。”辛吾回道,“那天晚上的大火,臣听得千真万确,她是齐女,怎会知道宫中的禁歌,又怎知道此歌可以安抚云中君。”
“王后执掌内宫,而掌香的姚氏为中宫侍女,完全有可能受王后指使或是逼迫。”
“并且在云中君失控后,臣曾恳求过王后,出手安抚,然而王后却无动于衷,当时大王也看到了,王后就站在那里,任由云中君失去理智,可是大婚当日,王后听闻云中君深陷火海,却能从宫中出来。”
“若真是如相国所言,那么那日的大火,王后就不应该出宫。”燕王裕说道,“而是放任子冉失控。”
君王的回答,让辛吾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沉着下来继续说道:“大婚之时,王后刚刚入燕,与云中君又是旧相识,那首歌谣,臣认为或许是个试探,因为云中君焚烧的是自己的府邸,而火灾可以用理由来堵住世人的嘴,但是冠礼却不一样,燕国宗室,文武百官具在,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一旦出事,便无回旋的余地。”
“王室子弟的冠礼,意味着获得政治权利,如果长公子成功加冠,便拥有了参与政治夺取权力的资格,王后是先王后的胞妹,是太子兴的姨母,所要扶持的,只会是太子兴,这也是齐国的目的。”
“姚氏一死,线索中断,而王后具备动机,并且也是最可疑的,臣斗胆彻查。”辛吾跪奏道。
“彻查王后吗?”燕王裕问道。
“是。”辛吾回道,“王后的心思太过深沉,若是久留,必然不利燕国社稷。”
“王后是什么身份,难道相国不知道?”燕王裕又问道。
“大王,可以将此案奏到天子那里。”辛吾向燕王裕提醒道,“周王室虽然不如从前,但还没有完全没落,而齐国已大不如从前,若交由天子来审判,齐国便没有理由发难。”
辛吾似铁了心要扳倒王后,并通过这个案子来铲除一切于他不利的人和事。
“相国觉得,在齐国和燕国中选择,周天子会帮哪一个?”燕王裕问出了辛吾一个难题。
这让辛吾瞬间呆愣住,因为这不该是燕王裕的态度,作为燕王,面对齐国派来监视的人马,他本该要提防要铲除。
尤其是继任者的力量尚且薄弱,便更要提起防备。
然而燕王裕的回答,却让他大为震惊,“齐国称霸时,有损天子颜面,但两年前新的天子继位,周王室开始有了中兴的迹象,面对当年齐国的羞辱,周王室必然不可能放过。”
“况且齐国真的敢开战吗?”辛吾又道,“赵国不会答应的,现在的齐国已经没有办法以一国之力,对抗两个国家了。”
“这些都只是你一人的猜测。”燕王裕说道,“况且,审讯中宫,如此大的干戈,必招致祸乱,这是发生在王室的丑闻,其他诸侯国会如何看待燕国。”
“大王,这是铲除齐女的最好机会,先王后…”
“够了!”燕王裕打断道,“现在朝臣与宗室的弹劾上书都堆满了,寡人要的,是一个解决的办法。”
“又或者。”燕王裕抬起头,“寡人废了公子冉。”
“不可,大王。”辛吾起身跪了下来。
“他也伤了你,同时剑指寡人。”燕王裕拉沉着脸色道,“这是不争的事实,群臣也都看见了。”
“难道这不需要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吗?”燕王裕又道。
侍奉与辅佐燕王裕多年,辛吾当然听懂了燕王裕的意思。
他在拿废黜子冉要挟自己,一旦子冉被废,公子由也必然无法登上王位。
以燕王裕的猜忌之心,废黜子冉后,必然也会对自己动手。
“弹劾的上书中,有相国的儿子,辛启所呈,他是纯臣。”
燕王裕的话似乎在暗示什么,辛吾跪在地上,抬头看着他一心辅佐,登上王位的挚友,当年的信任,如今只剩猜忌与提防。
“臣明白了。”辛吾闭眼道,因为就在他入殿时,便感受到了殿内有一股肃杀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