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冉的亲迎礼,从王宫出发,先是于阳华殿请示作为父亲的燕王。
“孩儿即将前往亲迎,前来告知父亲。”子冉踏入殿内,跪于燕王裕的榻前。
早已病入膏肓的燕王裕,如今连言语也十分的困难,徐德在他的示意下将他扶了起来,倚靠在榻边。
“今日…”燕王裕吃力的开着口,甚至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无法说出,只能勉强的咬着字,“是你…”
“大喜之日,也是你成家的日子。”
“所以不论君臣,只论父子。”
短短几句话,便用了比寻常人多数倍的时间,子冉跪在他的膝前耐心的听着。
“乐氏贤良,定能助你治理好社稷,望你好生善待,宜室宜家。”
“孩儿谨遵父命。”子冉叩首道。
燕王裕半躺在榻上,吃力的伸出了自己的手,“小冉…”
子冉遂起身上前,握住了父亲的手,“阿父,孩儿在。”
“燕国就交付给你了。”燕王裕紧紧攥住了子冉的手,“你阿母一定会欣慰的。”
“父亲,您好好歇息,三日后孩儿带着新妇来向您请安。”子冉说道。
城楼
子冉的亲迎队伍从阳华殿出,整齐的穿梭在两座宫殿的夹道中。
中宫看不到亲迎的队伍,但是内宫的城楼上能够清晰的看到一切。
“燕王的病情,其主要原因是一些丹药所致。”曹氏说道。
“他太想活下去了。”姬蘅站在城楼上看着远处的队伍。
“为什么统治者,都渴望长生呢。”曹氏说道,“连是毒药还是良药都无法辨别的东西都要不惜代价去尝试。”
“因为贪婪。”姬蘅道,“其实人人都贪婪,但只是大多人都力弱,拥有与可以得到的少而已,但只要拥有得越多,人,便会越贪心。”
“拥有了国家还不够吗。”曹氏又道。
“当然不够。”姬蘅道,“拥有了国家,拥有了权力,享受过了这些所带来的虚荣,便会想要一直的长久下去。”
“想要长生与巩固手中的权力,这本没有错,但是这不应该成为他剥夺其她人性命的理由。”姬蘅冷下眼道,“我本该亲手才对。”
“但为什么…”姬蘅看着自己的双手,它在颤抖,在迟疑,“我会犹豫。”而后脑海中便想起了几日前在燕王的寝宫中所看到的那一幕。
曹氏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作为旁观之人,这半年来她看得最为清楚,“他毕竟是公子冉的亲生父亲。”
“所以王后心中,才会有所不忍。”
“不,不。”姬蘅否定道,她转过身不再去看那早已远离的队伍,转而下了城楼,“不是这样的。”
“不是。”
“否则…”曹氏看着她,叹息了一口气,“您今日未何要登上城楼,这里可看不到燕国的日落。”
“曹掌侍怎么变成云中君的说客了?”姬蘅转身问道,她的心,似乎乱了。
“小人从来都不是谁的说客,之所以还留在宫中,一部分是为了先王后,还有就是您。”曹氏回道,“小人不想看着您在泥潭中苦苦挣扎。”
“那么,你相信她?”姬蘅又问道。
“说实话,小人与云中君没有太多的交集,但他是辛夫人之子。”曹氏回道。
姬蘅听后,对于子冉的母亲,越发的好奇了起来,“怎么,你们燕人,都喜欢活在过去当中吗。”
“这一座城的人,都对着一个死人念念不忘。”
“果然。”姬蘅顿步,轻闭双眼,“人总是在怀念,那些已经失去的东西。”
“永远失去,便永远无法忘怀,”姬蘅睁开眼,“或许死亡,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曹氏瞬间惊慌,“王后…”
“我只是开个玩笑罢了。”姬蘅安抚道,“那是怯懦者的抉择。”
曹氏这才松了一口气,她跟随姬蘅回到中宫,却在中宫的大殿内看到了今夜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曹氏抬头望见,于是识趣了主动退下,“小人先行告退。”
这一次,轮到姬蘅站在殿外的阶梯下,驻足相望。
“你不是去迎亲了吗?”她对视着殿内的人说道,因为她身上穿的并不是迎亲的礼服。
“母后怎么知道我去迎亲了?”子冉踏出门槛,看着姬蘅反问道,“难道母后偷偷去看我亲迎了。”
“我分明看到迎亲的队伍离开了你父亲的宫殿。”姬蘅没有正面回复,但这些话,便已是答案,“难道刚刚亲迎的不是你。”
“那是谁?”
€€€€上将军乐易宅€€€€
宅中张灯结彩,早早就准备好了一切事宜,只等黄昏时的亲迎礼。
宅邸的主人乐易,盼望这一天的到来,已经盼望了好几年,不光是因为自己选定了子冉辅佐,而是作为一个父亲,也希望自己的儿女觅得良缘。
门外传来了乐器的声响,乐易亲自出门迎接,然而刚刚踏出大门,便让他傻了眼。
因为马背上的人,并非今日要与自己女儿成婚的迎亲者,甚至连亲迎使都不是。
“昭阳公主?”他惊愕道。
昭阳公主坐在了亲迎者的马背上,并且穿着礼服,这一幕引来了围观众人的议论,也让乐易脸上有些挂不住。
于是连忙将昭阳公主迎了进去,“公主这是何意?”
昭阳公主便将姐姐交给她的绢书递给了乐易,“上将军请看。”
“让我驳回这门亲事?”乐易大惊道,“可是我的女儿…”
“这是女儿自己向长公子请求的。”同样穿着礼服的乐华走了出来,向父亲解释道。
至此,乐易考虑得更多的,是自己的女儿,“长公子将来是要做国君的,你们已有婚约在先,你如果此时嫁不成他,将来也不会有人敢娶你。”他忧虑道。
“难道父亲的府邸,容不下女儿吗。”乐华问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乐易回道。
“兄长今日之所以举行大婚,是因为父王,”昭阳公主走到乐华的身侧,连忙开口道,“父王病重,希望看到兄长成家,如此草率的决定,连累了上将军与您的女儿,兄长也很过意不去,于是差我来向上将军说一声抱歉。”
“此事,也可以算做是兄长对乐家亏欠的一个人情。”昭阳公主又道。
第050章 悔婚
€€€€中宫€€€€
“所以代你起亲迎的,是你的妹妹,昭阳公主。”姬蘅道,“你既然从头到尾都没有想过要娶她,又为什么还要应下你父亲的请求,让女方如此难堪。”
“在外人眼里,被男方当众悔婚,这的确是耻辱与难堪。”子冉回道,“可是比起身与心的受困,这点只是于外人眼里的难堪又算得了什么呢。”
“难道,乐氏也不想与你成婚?”姬蘅似乎听懂了什么,“我明白了,婚事从来都由不得女子自己做主。”她想到了自己,也想到了姐姐。
“乐氏孤傲,她应该从未看上我。”子冉又说道,“之所以答应,也不过是因为长辈的意思。”
“云中君倒是很有自知之明。”姬蘅道,“你身为公子,更是将来的王,也不恼怒。”
“我为什么要恼怒。”子冉反问,“因为别人看不上我,又或者不喜欢我,我就要恼怒吗。”
“这是什么道理。”子冉又道,“她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她,这才是正常的,况且这不是正好吗。”
“这不是道理,这是上位者想要掌控的一切,你可以认为是狂妄与自大。”姬蘅回道,“因为接受不了被否定。”
子冉听后放声大笑了起来,“只有不够坚定与不够自信的人,才害怕被别人否定。”
“我是什么样的人,没有人比我自己更清楚了。”子冉停止了笑,“我不需要那些人。”
“云中君还真是豁达。”姬蘅闭眼道,“什么都可以不在意。”
“那是因为母后没有看到我的在意。”子冉说道,“而这些身外之事,都是无关紧要的。”
姬蘅睁开双眼,对视着子冉清澈的双眸,随后提步迈上了阶梯,她继续向前迈步,至子冉身侧时停留,“你不怕后悔吗?”
“自我入燕以来,所有人都在劝你。”她又道。
“怕。”子冉毫不遮掩的回道,“但那又怎样呢。”
“我不管别人怎么想,怎么做,我只知道我想怎么做。”她又道,“我想到了,却不去做,这才会后悔。”
“也许她们是对的。”姬蘅继续道。
“什么是对,什么又是错呢,标准答案是什么?”子冉反问,“她们可以看到我,可是看不到我的心,我的心是什么样的,只有我自己知道,而那些提醒与干预,动摇不了我的心。”
姬蘅侧过头,她看着子冉已经泛红的眼睛,那颗冰冷坚硬的心忽然被愧疚填满,“阿冉,你知道吗。”
“我也想劝你。”她道,但声音很小,是不甘的害怕,与身处困境的无可奈何。
听到这句话,子冉转过身面对着她,而原本只是泛红的双眼,已是泪流满面,“所有人的话,我都可以不在乎。”
“因为我不在乎。”
“可唯独你的话。”子冉越发的哽咽,“我无法忽视。”
“因为我在乎。”
“我在乎啊。”
她看着她,时间仿佛在此时凝滞,混乱的思绪影响了她的思考与内心的坚定。
“天快黑了。”最终,姬蘅闭眼踏入了殿中,“中宫就不留宿云中君了。”
“我会一直等。”子冉转过身看着姬蘅的背影。
姬蘅忽然顿住,停顿的片刻,即是内心的犹豫所致,但这样的犹豫,也仅仅只有片刻而已。
子冉看着姬蘅决然的身影,心中充满了苦涩,可这片刻的停顿,又仿佛给了她一丝的希望。
侍女青荷紧跟着姬蘅入了殿,“公主。”
“公主,您适才和长公子在说什么呀。”青荷看着姬蘅,虽然一直在旁侧,但没有听懂她们的对话,不过她能感受得到姬蘅的悲伤,又或者是心中的痛苦。
姬蘅跪坐了下来,心中充满了罪孽感,“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情绪产生。”
“您好像…”青荷呆愣的看着她,“受到了长公子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