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虽这么说,但科林要是真照做了,洛海可能一下午都不会碰盒饭一下。
科林走过去,看了一眼洛海面前的卷宗,几乎清一色全都是Alpha闹事的案子。
和以前那些Omega犯罪不同,Alpha闹起来是会出大事的。
还不到一周时间,南特的恶性暴力事件就呈指数型增长。检察院一边为舆论焦头烂额,一边还得继续处理新增的犯罪,每个检察官都被分配了额外任务,而交在洛海手里的,一如既往是最多的。
“这些人什么时候才肯罢休呢?”科林忍不住说,“成天跑到检察院门口和警局门口闹事也就算了,还出了好几起针对Omega的恶性伤人。那些Omega又不是光翼会的人,凭什么无缘无故遭这种灾啊。”
“因为Alpha就是这种欺软怕硬的生物,真让他们提着刀去找光翼会的人他们可不敢,只能对自己家里毫无还手之力的Omega拳打脚踢。”洛海淡淡地说,依旧没有抬头,手里的笔在卷宗上写着什么。
直到房间里安静了几秒,没听到科林的回话,洛海才抬起头看他。后者回过神来,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
“没什么,只是没想到您也会说出这种话来,感觉有点不可思议。”
洛海捏笔的手指顿了一下。
不可思议吗?
以前的他是什么样子的?
是因为尤金在这一个月的相处里终究改变了他,还是在他决定放走他的那一瞬间,有什么东西永远的,变得不同了呢?
“说起来,最近我听说警局那边有人在传,说尤金€€奥荻斯其实根本没有离开南特。”科林说。
“什么?”洛海立刻抬起头,“谁说的?”
“传言而已,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科林说,“但也可能是警局那边有人查到了些什么吧。我想着既然听到了,还是跟您说一声的好。”
洛海先是盯着桌面,不知道在想什么,随后又皱起眉头,“不可能。他还呆在南特干什么?等着被抓吗?现在全城都在搜捕他,每个人都知道他那张脸长什么样。”
说着,洛海又轻轻摇了摇头,不知道是说给科林,还是说给他自己听,“不可能的。”
看见自家上司这样,科林心里有种莫名的愧疚感,赶紧清了清嗓子,“都说了是传言嘛,没必要太当真。可能就是几个人传着传着就乱了……先不聊这些了,您先吃饭吧,再放下去就该凉了。”
洛海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放下笔。科林解开饭盒外面的塑料袋,一股海鲜的香味扑面而来。
洛海怔了一下,“这是什么?”
科林打开盒饭,“不知道……呃,海鲜饭?怎么米饭还是黑色的?”
洛海皱起眉头,“你从哪里买的?”
“不是我买的啊。”科林露出有些迷茫的眼神,“楼下门卫说这份饭是您的,我还以为是您自己叫的外卖呢。”
洛海唰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首先他没有叫外卖。其次,这附近的外卖早就被他吃了一个遍,没有一家会做墨汁海鲜饭。
科林惊讶地看着自家上司异常的举动,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洛海已经冲出门外,连外套都没有拿。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三楼的距离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在一些同事惊诧与异样的目光下,洛海冲出门外,午后的阳光正好,照得他睁不开眼。
街道上一切如常,行道树在微风下轻轻摇晃,车辆川流不息,行人与他擦肩而过。
什么都没有。
-
洛海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做这么蠢的事情,冲动又毫无意义,一点也不像他。
他本想再问问门卫,甚至查一下门口的监控,但最终还是忍住了,原路回到办公室,打开那盒海鲜饭,很慢地一口一口吃完。
从他闻见饭盒里香味的那一刻他就知道,南特没有一家餐馆能做出这样的味道,也没有一家餐馆会舍得在米饭上铺出这么厚一层大虾和鱿鱼。
这天的工作结束以后,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
外面又下了一会儿小雨,淅淅沥沥地打湿路面,却又不值得打伞。洛海掏出钥匙打开公寓大门时,鬓角的发丝已经被打湿,紧贴在脸颊上。
他很疲倦,却挤不出困意,独自生活了六年的公寓却在此刻突然显得十分空旷,不管他在哪待着都有一股强烈的违和感。
不管是站着、坐着,还是躺在床上,都有一根神经紧紧绷着,放松不下来。
他从沙发转移到餐椅上,又从餐椅转移到卧室的床上,又从床上站起来走到窗边,但无论怎么移动,那股强烈的不安都无法消散。
最终,他还是推开了尤金卧室的房门。
那些娃娃依旧摆在原位,被褥整整齐齐地叠着,书桌上还七零八散地放着几本尤金平时用来消遣的读物,还有一小把买菜剩下的硬币零钱。
他还没来得及把尤金的东西清出去,又或是压根就不想这样做。
洛海深吸一口气,放任身体抽走所有力气,直直地扑倒在尤金的床上。
柔软的床垫震动了一下,摆在床头的娃娃弹跳起来,有几个掉下来砸在洛海的身上。
床单和枕头很干净,看来尤金是专门清洗了床上用品以后才离开的。
被褥上泛着洗衣剂的清香,但如果很仔细地嗅,还能从里面分辨出一丝淡淡的、属于尤金信息素的味道。
洛海慢慢地收紧双臂,把松软的被子抱在怀里,然后把脸埋在里面,深吸了一口气。
虽然已经很淡,但他还是能捕捉到那一缕若有似无的杜松子酒的味道。
这味道萦绕在他鼻间,刺激着大脑深处的神经,让他的身体莫名其妙地一阵发烫。
一些糟糕的画面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那些亲昵,那些疼痛,那些力量悬殊的蛮横与过分温柔的话语。
只有在最孤寂的夜和最清冷的月光下,洛海才会对自己承认,无论尤金做出多么过分的事情,他都只会甘之若饴。
他的脸紧紧埋在尤金的味道里,急促的呼吸声在狭窄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他闭上眼,手往下探,解开了西装拉链。
夜晚很安静,一切都被无声的细雨所掩盖。
温度,呼吸,布料摩挲的声音,暧昧的水声,压在喉咙里的呻吟。
当一切结束以后,洛海失神地盯着头顶的天花板,感受到自己的信息素与尤金残留的味道融为一体,莫名产生了一种报复的快感。
上一次与尤金接吻是什么时候来着?
他快要想不起尤金嘴唇的味道了。
他忽然有些后悔。
他没能在最后,再吻一次尤金。
洛海用纸巾把自己收拾干净,又把衬衫和西裤脱下来换掉。就在他伸手解纽扣的时候,忽然听到一阵若隐若现的声响。
声音是从窗外传来的,起初还不甚清晰。就在洛海的手指继续动作的时候,那声音更大了一些。
不是声响,而是旋律。
是一阵悠扬的、用小提琴演奏出的旋律。
第52章 “我想你了。”
洛海的脑袋嗡了一声,等他反应过来之前,已经冲到窗前,打开了窗户。
深秋的寒风灌入室内,扬起他刚刚被汗水打湿的鬓角发丝。
悠扬的音乐声变得更加清晰了一些,可是洛海往窗外看去,却什么也看不见。
楼宇四周有太多盲区,单靠这样根本无法捕捉到拉琴人的身影。
但小提琴依旧悠扬地演奏着,若隐若现的音符飘荡在空中。尽管拉琴人的技巧并不算熟练,还总是时不时出现停顿与破音。
他的手指紧捏着窗框,身体僵硬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走到书桌边抽出一张纸,记下每个音符代表的字母。
那张从光翼会据点发现的密文他早就已经背过了,甚至根本不需要再看一眼,就能解出这段旋律里隐藏的所有内容。
€€€€七区南三路184号。
是一个地址。
洛海攥紧了写下地址的纸条,复杂而混乱的情绪在他的胸膛里横冲直撞。
他简直搞不懂尤金的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
他应该在有机会逃离的那一刻就立刻远走高飞,永远离开他的视线,离开这座危险的城市。
他明明已经做好了这辈子再也不与他见面的心理准备,可这混蛋偏偏要无视一切警告,像没事人一样在他周围转悠,还用这种手段传密文给他!
他不要命了吗?
他就不怕他转手就把这个地址交给检察院吗?
洛海很想立刻冲到楼下,把那个若无其事还在楼下拉琴的家伙揪出来,拽着他的领子给他一拳,但他忍了又忍,还是忍住了。
那样太显眼了,很可能会被邻居注意到。
就在他打算收起纸时,小提琴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演奏的是与刚才不同的旋律。
音符代表的密文在洛海的脑中一点点拼接,组成一个完整的句子,然后他的笔尖在纸张上空硬生生停住。
€€€€我想你了,洛海。
-
洛海最终没有把这条信息告诉任何人。
没有上交给检察院,没有告诉道尔,甚至连科林也没有说。
第二天到了下班时间,他把尚未处理完的工作往桌子上一放,就独自走出检察院大楼,启动汽车,朝七区的方向开去。
七区位于南特最偏僻的角落,离市中心很远,目光所及之处全是干枯的农田和荒地,行驶好几里也看不到一个人的影子。
路旁的柳树粗得要几个人合抱才抱得过来,野草在深秋的寒风中轻轻摇曳,夕阳斜斜地映在洛海的车窗玻璃上。
他伸出手,扳下挡板,眼睛依旧直视着前方。
南三路位于七区,比最偏僻的位置还要更偏僻一点,走到这条路上的时候,周围都已经没什么人烟了。
马路上都是运着大型货物的重型车辆和煤罐车,路两旁郁郁葱葱的树木间,有羊群不紧不慢地经过,偶尔抬起头,看一眼路过他们的奇怪铁皮。
洛海在这条路上晃了很久,也没找到所谓的184号。
走下车挨个询问的时候,他甚至有种冲动想要掉头就走,但最终还是忍了下来。
尤金拿捏住了他的命脉。
他太想再见他一面,这种冲动甚至压过了他应有的理智,压过了他的职责,压过了他十几年以来一直相信的东西。
他问了路边的放羊人,问了收费站里嚼着泡泡糖的阿姨,问了从田埂上跑过去的小男孩,终于确定了184号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