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追问。”洛海简洁地说,“喝酒。”
尤金无可奈何地端起酒杯,感觉自己完全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这个惩罚在他身上的效果简直加倍,他只能深吸一口气,以最慢的速度翻了个身,跨坐在洛海身上,“倒在哪里?”
洛海眯着眼睛,表情懒洋洋的,像是带了点醉意。可是尤金知道他的酒量明明没这么差。
“胸口。”洛海低声说。
尤金定定地看着洛海微抬下巴,修长的手指一颗接一颗地解开衬衫的纽扣,最终只剩下末端两颗扣子摇摇晃晃,露出平坦而紧实的胸口。
白皙的胸膛上,还隐约能看到一点不太明显的红痕。
那是他们最后一次亲热时尤金的牙齿留下的痕迹,竟然到了今天还依然隐约可见。
尤金喉咙发紧,口腔里干涩难耐,迫不及待地需要滋润。
他慢慢倾倒酒杯,澄澈的酒液滴落在对方胸口,不知是因为手不够稳还是其他缘故,有一滴酒滑了下去,一直落进看不见的地方。
尤金深吸了一口气压抑住追随那滴酒的冲动,低下头,舌头卷起。
酒液的辛辣顺着喉咙向胃深处滑去,洛海发出一声不大不小的声音。
尤金费了很大的力气才直起身体,胸口微微起伏着,呼吸不是很稳。
“还继续吗?”洛海慢慢地挑起一侧的眉毛。
尤金顿时感到被挑衅了,拿过酒瓶重新给杯子里倒满,“当然。”
“那该你了。”洛海轻笑了一下。
世上的语言就算再加一千、一万个词,也无法描述出他有多喜欢看洛海露出笑容的样子。
“好。”尤金注视着洛海,声音很低,“一,我小时候其实偷过你的东西。”
洛海蹙了蹙眉。
“二,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想亲你。”尤金的声音越发轻柔,音量几乎游走在耳语的水平,“三,我从来没有骗过你。”
这简直是送分题。
洛海不加犹豫地选道:“第三。”
尤金笑起来,“不对。”
洛海的脸色变得冰冷起来,“你是想说你从来没有骗过我吗?睁眼说什么瞎话?”
“是真的。”尤金收敛了笑意,“我或许向你隐瞒过事情,但这么多年以来,我从来没有对你说过一句谎话。是真的。”
洛海直直地看向尤金的眼睛,后者没有闪躲,迎了上去。
在尤金的眼睛里,洛海看不到一丝虚假和伪装,那对漂亮的浅色眸子就那么直直地盛着他的倒影,坦诚地展露全部。
这可能只是他的花招,毕竟尤金€€奥荻斯是出了名的最狡猾的犯罪分子,没有人比他更善于利用言语操纵他人。
他不应该喝酒,喝了酒就等于相信尤金的话。
但不知怎么的,他还是端起了酒杯。
“脖颈。”尤金勾起唇说。
游戏进行到现在,竟然还没有一个人赢过一次,两个人都在不停地输酒,却没有一个人想叫停游戏。
洛海慢慢地倾倒酒杯,让酒滴落在尤金的脖颈上。
可惜脖子的弧度注定留不住液体,酒液顺着尤金凸起的喉结慢慢滑落。
趁酒液还没弄脏床单,洛海俯下身,用唇舌接住。
洛海能感觉到尤金的呼吸在加重,喉结下意识地滚动,这点起伏让洛海的工作变得更艰难,于是他索性把头埋得更低,胸口与尤金的胸口几乎完全贴在一起。
空气里的信息素简直浓郁到了一定程度,可是酒精减少了痛感,留下更多的欢愉与渴望。
假如洛海还是一个完整的Omega,他与尤金的信息素一定会完美适配,他的腺体一定会为尤金的标记做好准备。
可惜他不是,也永远不可能再是。
他失去了属于任何人的权利,却也没有掌控自我的自由。
他只是一个怪物。
一个不再是Omega,却永远也无法变成Alpha的怪物。
两秒钟之后,洛海从尤金的胸前抬起头。
尤金扶了他一把,两个人的呼吸都不太平稳,双颊透着红晕,但谁也说不清楚到底是因为酒精还是别的什么。
“还要继续吗?”尤金低声问道。
他怀里的检察官也不知道从哪来的倔劲儿,手还撑在他的腰上,湿润的红唇却还在坚持。
“要。”
“行吧。”尤金笑了一下,“那你说。”
“十五年来,我几乎每个星期都会梦到你。”洛海的声音很低,“我很后悔那天没有对你开枪。”
“第三个呢?”尤金沙哑地追问。
洛海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视线没有丝毫动摇,“我一直都很喜欢你。”
尤金觉得自己的喉咙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死死压迫着他的声带,让他难以发出声音。
好像有无数根针,扎进他浑身上下每一寸皮肉。
每一个答案都像是谎言,可哪怕任何一个答案是真的,都会让尤金心跳加速到足以爆炸的程度。
他想要确认,可是却突然丧失了勇气。
他可以翘着腿面对一整屋子的警察,可以若无其事地设下圈套,也可以谈笑风生地炸毁一整栋楼。
可是却在这里害了怕,他害怕听到答案,他害怕真正的回答会把他从骨髓深处彻头彻尾地撕裂。
终于,尤金开了口,声音沙哑而犹豫,“第一个。”
“错了。”洛海淡淡地说,从他的胸口直起身体,“那是真话。”
尤金怔住。
如果这句话是真的,那么剩下的究竟哪一句是假,哪一句是真?
他很想继续追问下去,但洛海已经握住他的手腕,轻声说了一句:“嘴唇。”
然后他低下头,就着他的酒杯将嘴唇抵上,含住一口酒液,抬起眸凝视着他。
第58章 失控
人与人之间的吸引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究竟只是信息素、荷尔蒙和费洛蒙组成的本能,还是灵魂深处的什么更超然的存在?
相信前者的人相信它是低劣的,会使人像野兽一样堕落;相信后者的人相信它是崇高的,值得牺牲金钱、事业乃至生命去义无反顾地追寻。
洛海哪一种都不相信。
这世界上没有哪一种本能会让人被敌人所吸引,也没有哪一种灵魂乐意心甘情愿在火海里挣扎,在十几年的时间里反反复复被带锈的钝刀切割。
对洛海来说,这是一种失控。
在近三十年的人生里,他自始至终都将自己控制得很好。
他想要的,必定会得到;得不到的,必定有办法克服;无法克服的,也必定有办法隐忍与牺牲,最后他仍会成为胜者,用沾满血与污秽的手握住他的目标,不惜一切代价。
而尤金是他唯一的失控。
像毒酒、像病毒、像一行带着错误指令的代码,无论他是什么身份、处于怎样的立场、设下计划了多久的局€€€€只要尤金一靠近,一切就消失了,世界会变成一片空白,只剩下无法克制的冲动。
现在那个令他失控的本源就在咫尺之间的距离,那对琥珀色眸子里像有着烈火,一下子点燃了整个房间。
尤金按着他的肩膀吻了上来。
酒液在两人的唇齿间流动,与浓郁的信息素混在一起,让醉意持续扩散。
柔软的床单被摩擦出€€€€的声响,洛海下意识向后躲,尤金就往前追,他连一刻都不肯放开洛海的唇舌,好像非要用身体确认那个说不出口的追问,一直将洛海逼到退无可退的地步。
直到他的手无意识在洛海的后颈上扣了一把,动作明明很轻,对方却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呼,浑身颤抖。
尤金像触电一样松开了手,也离开他的嘴唇。
怀抱中的洛海双眸潋滟,呼吸急促,脸颊因为酒精的熏染而红透,胸膛上下起伏着,显然有些失神,但并没有情热。
距离一旦拉开,洛海的眼睛也渐渐清明,回到现实。
尤金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应该有太多话可以说,太多问题尚待解决,但没有一个人开口,他们就这么保持着一小段距离,凝视着彼此的眼睛,任由沉默替代暧昧,在狭窄的空间蔓延。
最终,还是洛海哑着嗓子先说了话,“很晚了。”
这话的意思太暧昧,可以是逐客令,也可以是邀请。
但尤金没有追问,只是缓缓吐出一口气,从床上站起来,重新系上衬衫纽扣,“嗯,我该走了。”
洛海看着尤金拿起外套,打开窗户,修长的腿灵活地翻出窗框,像一只野生动物一样矫健地落在树杈上。
树枝微微晃动了几下,他避开监控,背影很快地消失在黑夜里。
洛海站在窗前盯着他消失的背影看了很久,直到冷风吹得他打了个寒噤,他才抬起手把窗户关上。
有什么东西擦过他的手肘,他低头一看,尤金把那支玫瑰留在了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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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让两年以后的洛海去回忆,整场浩劫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那么即便严谨如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回答,是从克里曼厅长接任光翼会一案开始的。
准确地说,就是从尤金半夜跳窗来找他喝酒以后的第二天,也就是这个看似平平无奇的周二。
这一天,洛海醒得很早。
窗外朦朦胧胧的,云层压得很低,朝阳被阴沉的云层完全遮住,整片天空都透着一股僵硬的沉闷。
尤金带来的酒和零食还那么散落一地的放着,连酒瓶盖子都没有盖好。
依照洛海平时的习惯,肯定会在第一时间收拾整齐,但不知怎么的,这一次他不愿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