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羽西在来旅行之前,他妈妈把小红书上堂吉诃德必买物品的帖子刷了一遍又一遍,给他列了条长长的清单。
程羽西当时跟吕知行蛐蛐说这么大名鼎鼎的商店,怎么也得当个景点去逛一圈。等到他真的一走进去,一下就被堆上天花板的商品晃得头昏眼花。大到电器自行车,小到口红双眼皮贴,真是鸡零狗碎的什么都有。
两个人随意地四处逛了一会儿。店铺的商品摆放的拥挤,过道狭窄,视野很差。程羽西逛着逛着,一回头发现吕知行不见了。
因为他们先逛了零食区,所以程羽西猜测他可能往药品区走了。他不慌不忙地拿了一盒曲奇饼,走出了狭窄的过道,往另一边找了过去。
吕知行比想象中的好找。他本来个子就高,眉眼英俊得过分。只是穿着普通的T恤随便一站,打眼望去好像是一堆杂物中站了个男模。
程羽西与吕知行隔着几排货架,余光一扫便发现了他。他看到吕知行正低着头望着一排商品发呆。于是绕过货架,踱步靠了过去。
吕知行像是身上装了雷达似得,没有扭头就知道是程羽西走了过来。他指了指前方的货架,用一种认真探讨问题的语气说:“小西,你说我当时没成功,会不会不是我能力有问题,而是东西没准备齐全?”
程羽西莫名其妙地扫了他一眼,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他看到了一大货架的成人用品,琳琅满目的避孕套盒子,或朴素或精致的润滑液瓶子。他脑子轰得一声像炸了个闷雷,热气从脸上冒了出来。沉默了半晌,程羽西才缓过神来骂他:“吕知行,你特么要不要听听你自己说了什么东西。”
“怎么?你刚刚录下来了?”
“我录你个鬼!!”
吕知行看着程羽西气急败坏的模样,眯细了眼睛笑,“逗你的。”他扔下这句话,脚跟一转便走了。
程羽西望着他离开的背影气到险些呼吸不畅。他深吸了一口气,单薄的胸膛随之起伏了一下。找回一些平静后,他的目光又重新回到了货架上。
吕知行刚把购物篮放在收银台上,程羽西就将手里的东西一股脑哗啦啦地全扔了进去。
店员跟吕知行同时愣了一下。然而店员非常有职业素养,很快就面无表情地拿起了里面的物品,一一扫了码。只剩下吕知行一个人手脚紧绷地站在原地,露出茫然尴尬的表情。他的眼瞳微微转动,滑向了程羽西的方向。
他看见程羽西脸颊泛着红,却咧开了嘴,露出了报复成功的坏笑。
“中邪了吧你,程羽西。你买这些是想干嘛?”吕知行将塑料袋随意扔在了酒店的床上,一盒避孕套从袋子里滑了出来,掉落在地板上,“润滑液,壮阳药,避孕套。避孕套还特么拿了三盒!这么多怎么用?这是得长个三头六€€的才用得完吧。”
程羽西听着吕知行的抱怨却无动于衷,他弯腰捡起地上的避孕套,坐在了床边心平气和地说:“你不说少东西吗?现在备齐了。你看看还少什么。”
“少……”吕知行的话在了喉咙里卡一会儿,他很深地吸了口气,扭过头看向无人的方向哼着气笑了一声,破罐子破摔地说:“少个一起用的人。你跟我一块用吗?”
程羽西的睫毛剧烈的颤了一下,浑身的血好像沸腾着滚了起来,他低下头,手指抠着旁边的床单,半晌才抬起头来露出认真的神情问:“你不喝酒,也行吗?”
“瞧不起我?”吕知行皱起了脸。
“不是,我的意思,对象是我的话……你不喝酒,也行吗?”
吕知行的眉眼舒展开来,他走了两步坐到了程羽西身边。他两腿微微分开,双手交叉着放在中间,偏过脸看着程羽西:“这不是行不行的问题,是想不想的问题。”他说着顿了一下,眼皮微微下坠,视线沉了下去,落在程羽西肩颈的那颗小痣上,“小西,你想吗?”
程羽西的手指猛地往回收了一下,抓皱了一小块被单。皱褶在他的指间向外延伸,像是花蕊的须。
他细细地打量这吕知行的脸,那张脸上挂着看似认真的表情。程羽西长久地陷入沉默。
这一次,他脑子里那只发狂的小猫打翻了厨房的调味品收纳柜,甜的咸的酸的酱汁一点点滑落进他心里的凹槽。
五味杂陈。
程羽西又想起翟家豪所说的话:“我们其实都不自由。”
想到这些,他倏地感觉喘不上气来,鼻腔都发了酸。
吕知行就要回去,要离开他,要陪伴别人参加聚会。他对此无可奈何也无计可施。
但至少现在,只有现在,他还有机会抓住他。
吕知行看他不说话,笑了笑正准备站起来走人,却被程羽西拽住了衣角,又坐了回来。程羽西凑了上去,细软的头发扫过吕知行裸露在衣领外的皮肤。
他很轻地拥抱了他一下。
“想。”抱完后,程羽细退回了一点距离,直视吕知行的眼睛,认真地一字一顿地告诉他:“我想。”
吕知行微微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望了他一会儿,半晌才开口小心翼翼地问:“你确定吗?”
还有回头的路吗?程羽西想。不,我没有了。
自从知道自己喜欢吕知行之后,程羽西就再也没有办法再退回去。
他只有拖着友情的尸体将一条血路走到底。一步一步地,带着向死而生的希望,走向吕知行。
他甚至在心生里生出一些狠毒的,荒唐的,莫名其妙的想法。
他要过去,像个以爱情为报酬的杀手,将吕知行对他的友情一块干掉!
程羽西思忖了很短的一会儿,点了点头,对吕知行说:“确定的。”
吕知行长长地吐了口气,拇指在食指关节上搓了一下,然后他一抬手便将床上的塑料袋推到了床底下。
稀里哗啦杂物落下的声音。
程羽西感觉到被轻轻地推了一下,下一秒自己落进了柔软的被褥上。而吕知行在他的正上方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他摘掉了程羽西的眼镜,小心地叠好放在床头柜上,然后顺手摁掉了旁边电灯开关。
整个房间顿时落入了黑暗的潮水之中。两人一时间都看不清对方,只能听到流淌在彼此之间的,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你真的确定吗?”吕知行双手撑在他的耳边,望着他再一次询问道。
程羽西抿紧了嘴,右手还握着刚刚捡起的那盒套。他有些紧张地将盒子捏得变形,指尖在上面剐蹭了一下。大脑此时空空荡荡,他完全没有思考, 非常乖巧地就把盒子递给了吕知行。
黑暗中,他听到吕知行发出了一声很轻的笑,然后便感觉手上一空。
吕知行直接拿走了盒子,扔到了一边。盒子坠地时发出了一声小小的“啪”。
“不用那个。”吕知行慢慢靠近他,说:“我帮你弄出来。”
程羽西感觉到吕知行的手指,柔软的指腹和滚烫的手心。他宽厚的手掌完全地包裹住了他,就像是一盏热乎乎的炉,烘烤着他的情欲。
噼啪一声,从炉里蹦出了几粒火星子。
程羽西被点燃了,从身到心,一路烧了个精光。
城市的人造光源从大面积的玻璃窗外投射了进来,像一层薄薄的浪,拍在了床上布满细细褶皱的被单上。
程羽西觉得自己像一块白巧克力,逐渐融化在吕知行的手心里。
他颤抖地吐了一口气,抬起上身,攥紧了吕知行的衣服将他拉向自己。他想要亲吻他。
吕知行没有躲,在薄薄的夜色中,他的眸光依旧明亮如炬。
可程羽西那有些迷糊的意识中忽然生出了大剂量的羞怯。他最终还是放开了手,整个人又重新砸回到枕头上。他的眼角湿了一些,总觉得自己的魂都被砸没了。
吕知行从床头柜上抽纸盒里连着抽了好几张纸,清理干净后,侧身躺到了程羽西旁边,仔细地打量他,“你还好吗?”
程羽西愣愣地望着天花板,眼睛一眨不眨,他沉默了半晌忽然问:“为什么不能用那个?”
“程羽西,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吕知行用两根手指搓着程羽西耳边的一缕头发,语气里带着一点笑说道:“真做到那一步,我们这朋友可就当不了了。”
他听到这样的话,眉头很快的蹙了一下,在黑暗里吕知行并没有发现。他转了个身,头埋进吕知行的颈窝里,“我们这样了,还算是朋友吗?”
“你不都允许我帮忙了吗?”吕知行嘟囔着,声音有些含糊,“你允许了,就不能算做破坏我们俩关系的事了吧。”
可是我已经做不了你的朋友了。我做不到了。程羽西很重很深地叹气。感冒在他的身体里留下了厚重的疲惫。
他觉得又累又难过。
他的友情刺杀计划失败了。
吕知行很快就意识到了程羽西的情绪不对,但他并没有开口询问,只是抬手摸了摸他的脸颊,带走了一些眼泪。
“不准走。”程羽西咕哝着嗓子,用一点都不狠的语气说着狠话,“不准回国,不准去见董小姐。”
吕知行笑了,眯细了眼。他的手掌贴在程羽西的脊背上,将他搂向自己。
“遵命。”
第35章 转乘站台
我得告诉他。程羽西不止一次地这么想。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虽然吕知行说过不走了,但是程羽西还是觉得他们之间这样不上不下的总归不是个事。
他得告诉他,然后问吕知行要一个不是玩笑话的回答。
程羽西宁愿直截了当地死,也不要半死不活。
因为要乘坐JR慢速电车去福冈,他们起了个早。
那些不能示人的成人用品最终还是沦落到了压箱底的境地。
壮阳药尤其不受吕知行待见。他本来是想直接扔掉的,后来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位,忽然坏笑着说要带回去给堂哥补身子,便又留下来了。
这一天的行程基本上都要在电车上度过。
乘车时间长达六个半小时,中途需要换乘了三次。就好像是坐着绿铁皮火车的旅行,一切都是慢悠悠的。
一站一站的风景在青年人的眼前停下又溜走。他们看着山野和稻田,矮房和远山,以及一望无际的深蓝的海。
他们乐此不疲,并不怕把屁股坐得开花。
程羽西在车上好几次欲言又止,他的不安和犹豫最后还是被吕知行一眼看破,并毫不客气一针见血地指了出来。
“程羽西,你要不要照照镜子?你今天这张小嘴就跟金鱼似的,开了又关,关了又开。”
这句话就像一泼冷水,立刻将程羽西脑袋里的小情绪冲下了头。他板着脸,还特意抿紧了嘴唇。
他的灵魂挥舞着小皮鞭凶神恶煞地拷问他:我怎么会喜欢这么个东西。
吕知行的手机忽然震动了起来,他眼疾手快地就给摁掉了。程羽西瞟了一眼便知道又是那位干练的秘书姐姐打来的电话。
在日本的电车上是不允许接电话的,所以吕知行摁掉电话特别光明正大,丝毫不觉得抱歉。
“你打算怎么办啊?”
“什么怎么办?我跟我爸发信息了说我回不去了。”吕知行一脸无所谓的模样,“聚会又不是我不在就开不起来了。”
“你爸不会说你吧。”
“说了我也不回去。”吕知行耸耸肩膀,身子往后仰,背靠着座椅,“这是我们俩约好的旅行,人可以多,不可以少。我要跟你一块。”
“嗯……语阎€€”程羽西思忖了一会儿,又问:“你爸要是知道我不让你回去,会不会找我算账啊?”
吕知行听到这话顿时乐了起来,他歪着脑袋,笑眯眯地望着程羽西:“他要是找你算账,你就不留我了?”
“不是。我是觉得,我没什么资格对你的事情指手画脚。”程羽西缩了缩肩膀,“你可以不用太在意我昨天说的话。”
“程羽西,你不知道吧。你是这个世界上最有资格管我的人。”吕知行神神秘秘地凑近他的耳边,弯了弯嘴角,“你让我去死都可以。”
程羽西蹙了蹙眉头,烦躁地用肩膀将他顶远了一些,“你又说什么鬼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