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外面下雨了,你不要出站,直接坐电车回大阪。】
吕知行很详细地告诉他哪个出站口离住所最近,并在最后加了一句【别担心我。】
他真可靠。
程羽西放下手机,很轻地吐了一口气,然靠在座椅上偏过脸看着窗外。
他抬起手背搓一下自己泛红的脸颊。
出站口正好对着711便利店。程羽西看到吕知行举着一把透明的伞,斜斜地靠坐在栏杆上。在微风细雨里,在灯火阑珊中,他在等着他。
程羽西站在雨里望着他。出了神。
吕知行一抬眼,看到程羽西呆愣地站在车站口。他腿一收一撑,站起来便走了过去。
“傻愣什么啊你。”吕知行将雨伞盖在他的头顶上,递给他一个便当和文件夹,“我在joyful吃了个鬼灭之刃的联名套餐,送了我个文件夹。”
程羽西借着街上的路灯拿起文件夹看了看,说:“哇靠,这种官方谷,拿回去扔咸鱼能卖个二十块钱吧。”
吕知行忍不住笑出了声,曲起手指敲了敲程羽西的脑袋,“小财迷。”
他们并排行在街头慢吞吞地走着。程羽西看看手上的便当,又抬起脸看了看脑袋上的透明雨伞,忽然问:“我是不是真的一直在被你照顾。”
“啊?”他的问题总是没有铺垫地扔出来,是猝不及防的,吕知行即使非常习惯程羽西的个性,也时常会愣上一会。
“我是不是真的总在麻烦你?”程羽西歪着脑袋看吕知行。
“当然不是。”吕知行摇了摇头,很自然地将伞倾向他。
程羽西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他直直地望着前方,又问:“我是不是总在冲你发脾气?”
“也不是。那都是我自找的。”吕知行笑了笑,“不过你确实很爱问问题。”
“嗯……”程羽西似乎犹豫了一会,说:“之前那个电话是你梅梅姐打的。”
“我猜到了。她是不是又问你什么时候回国了?”
“嗯。所以我告诉她了。告诉她回国的时间,还告诉她我们正在交往。”
吕知行的脚一顿,停在了原地,程羽西却直直地往前走进了雨里。
进入居民区之后,周围便冷清了下来。这条小巷里除了他们一个人也没有。
程羽西踩碎了地面上的一滩薄薄的积水,停下来回头看。“小行,我会对你好的。”他信誓旦旦地说,说完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他的脸被埋进了阴影里。
“你一直对我很好。”吕知行拧了一点眉头,有点悲伤地望着程羽西,“你不是麻烦,也没有对我发脾气。你很好。”
你很好。
是你在我不会说话的幼年时期保护我。是你在空无一人的公寓里一直等我。是你为我收拾行李,帮我充卡,做了一篇又一篇攻略,在旅途中给我讲了一路的故事。
是你无数次地,无数次地……拯救了我。
程羽西抬起脸对吕知行笑了。
“别露出这种表情啊。吕知行。说这些没别的意思,只是因为我喜欢你,想对你好。”他停顿了一下,稍稍加重了语气,“更好一点。”
吕知行走了过去,用伞挡住了程羽西的头顶。程羽西摸了摸落在衣服上的小水珠,说:“走吧,都潮了。”他刚提脚要走,又被吕知行抓住手肘拉了回来。
吕知行向前弯了点身子,低下头偏脸亲吻了他。
潮湿的街道看起来比往常更昏暗。透明雨伞上沾满雨滴,每一粒水珠都吞了一盏并不明亮的路灯。他们躲在雨滴后面变成了一副模糊虚焦的画。
在这一个夜晚,吕知行听过焰火热闹非凡的爆炸,听过电车碾过轨道时的咣当咣当,最后听到的是静谧小巷里淅淅沥沥的雨。
在无人的雨夜里,他拥抱了年少时挚爱的人,安静而长久地与他接吻。
“我们在一起了,梅梅姐有说什么吗?”
回到住处,他们迅速洗完澡吃完饭,然后窝在沙发上分享一盒meiji大盒装的香草冰淇淋。
房间里没开灯,电视机上播放着日本综艺节目,声音放得很小,根本没有人在看。
吕知行忽然想到了之前的电话,便问了一句。
程羽西咬了咬勺子,低头挖了一块冰淇淋,塞在嘴里:“她说她需要消化一会儿。”
吕知行皱了皱脸,拉长语调说:“啊~我还以为对象是我,她不会介意呢。”
“她没有介意,她只是需要消化一会儿。”程羽西舔掉勺子上的冰淇淋,又挖了一勺,“毕竟她一直把你当自己的孩子。”
吕知行用鼻子长长地呼着气,小声说:“我知道的。梅梅姐是好人。”
“别那么唠叨就更好了。”程羽西把冰淇淋塞进了吕知行的嘴里。
冰淇淋在嘴里迅速地融化,冻得吕知行龇牙咧嘴。他说:“从医院回来后,我爸就拜托梅梅姐照顾我。为了感谢她,我爸曾经打算送你们家一套别墅。梅梅姐知道后打电话骂他是神经病。”
程羽西眨动了几下眼,说:“啊?怎么还有这种事啊?”
“有的啊。我爸和梅梅姐都以为我不知道。”吕知行从发愣的程羽西手中抢走勺子,“你想要吗?”
“想要什么?”
“别墅。”吕知行挖着盒子里的冰淇淋,伸到程羽西嘴边,“想要我送你一栋。”
程羽西眼珠子往天上一甩,短促地骂了一句:“神经病。”吕知行笑了起来,自己把冰淇淋吃掉了。
两个人挨在一起你一口我一口地吃着冰淇淋,安静地看了一会儿电视上的朝日啤酒广告。
程羽西忽然说:“我想问你个事儿。”
“说吧宝贝儿,我听着呢。”吕知行答应道。
程羽西抿抿嘴,似乎有些犹豫,“来日本旅行是我提出来的吧。”
“非要说的话,是你提出来的。”
程羽西又说:“九州也是我想去的。”
“嗯。”吕知行望着他点了点头,“怎么了?”
“如果……我是说如果……”程羽西说话开始打磕巴,声音也小了一点,“如果你因为地震意外死掉了,而我活下来了,你会怪我吗?”
“当然不会。”吕知行的眼神软绵绵地望着程羽西,很自然地伸出手揽住他的肩膀,把他搂向自己,“你活下来我会很开心。”
“那我可以原谅我自己吗?”
“程羽西,跟着你一块旅行是我的选择。我自愿的。你什么错都没有。”吕知行很认真地向他强调道。
程羽西转过身面向吕知行,话锋一转:“你不原谅你爸,其实是因为不愿意原谅自己,是吗?”吕知行眼睛撑大了一些,整个人僵住了。程羽西把头搁在他的肩膀,拥抱了他。
“小行……你也原谅一下自己吧。”
你什么错都没有,
你活下来,妈妈也会觉得很开心。
妈妈不会怪你的。
所以,小行……原谅一下自己吧。
吕知行拧紧了眉头,他觉得双眼倏地变得滚烫,仓皇地把脸埋进程羽西的颈窝。他吞了几次唾沫,张开嘴又闭上。沉默之后还是沉默。
两个人互相拥抱着,过了很久。久到他们都忘记了时间在走。电视的声音也变得遥远。
程羽西在睡着前还是听到了吕知行闷闷地说了一声“嗯”。
他靠着他睡着了。手机里的时间缓慢地跳到00:00。距离他们离开日本还有不足四十八个小时。
吕知行坐在沙发上,任由程羽西靠着自己。
电视的灯光闪烁着摔在他的脸上,变得稀碎。他面无表情地捏着手机,反复摁亮又摁灭。
最后他打开了微信,找到了父亲的头像。点开后,对话框里空空荡荡。
为了不吵醒程羽西,他小心翼翼地用单手打下了几个字。
【明天晚上八点的飞机,回国。】
点击发送。
第65章 算了。
进了大阪心斋桥,就好像出了日本。商店街里充斥着各种各样的语言,冲淡了日语的浓度。
程羽西在摩肩接踵的人流中抬起头,看到了glico的广告牌。广告牌上的人面带笑容,高举双手,单脚着地,白色老头背心上印了个红色的グリコ。
白天的广告牌不会发光,却依旧醒目。上面的人白天黑夜日复一日地笑着,看起来总是很开心。
自从半泽直树火了之后,总会有游客到心斋桥学着广告上的人的模样,摆出同样的姿势,打卡留念。
程羽西没有摆。他比较害羞。
吕知行也没摆。他说那个姿势好蠢。
他看到吕知行背靠着桥,肩膀向后展开,双手的手肘搁置在桥栏之上,嘴里抿着一根巧克力细棒。程羽西看着他,人群从他身边流过的画面在掉帧,变成一顿一顿的慢镜头。他莫名觉得他像在叼着一根细烟,看起来纯真又痞气。
吕知行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瞳仁便滑向了程羽西。
“你要吃吗?”他递给他一个写着pocky红色盒子,说话的时候,那根巧克力棒在他的嘴角上下晃动。
程羽西觉得自己大概是中了邪。在大庭广众下,他忽然凑了上去,张嘴咬断了吕知行唇边的巧克力棒,回过神来又红了脸。行人总是步履匆匆,拍照的人吵吵闹闹,也不知道有没有人注意到这本该隐秘的一幕。
程羽西看着有些愣住的吕知行,反而笑了起来,他问他:“吕知行,去不去堂吉诃德啊?”
今天他们的任务就是照着梅梅姐的购物清单进行大采购。
他们往心斋桥的商店街里行走,电器店上的红色招牌在阳光下异常显眼,走过大门口时电器店的主题音乐会跟空调冷气一块飘出来。
音乐响了一路,等到他们离开电器店的大楼的时,吕知行就已经会唱了。他踩着轻快地步伐,嘴里开始哼哼:“比谷,比谷,比谷,比谷卡梅拉。”
钻进商店街后,他们远远地看到一个游戏厅门口围了一圈人。走近了才看清,店铺玻璃墙后的跳舞机上,一位穿着洛丽塔小纱裙的大叔正在跳极乐净土。
吕知行拉着程羽西钻进人群中,喜滋滋地观看大叔瘦弱的四肢在跳舞机上熟练地上下摆动。一曲结束后,吕知行第一个欢呼着为他鼓了掌,站在他身边的程羽西先是吓了一跳,然后尴尬得就好像是自己在上面穿着小裙子跳了个舞。大叔在稀稀拉拉的掌声中回身,笑容满面地向他的观众招了招手。程羽西不自觉举起手,也给大叔鼓了掌。
吕知行一转头,看见在旁边缩着肩膀小幅度鼓掌的程羽西,嘴边挂出了一个坏笑。他伸手攥住他的手腕,说:“程羽西,来都来了,我们也去呗。”
“卧槽你没病吧。这种鬼热闹也要凑。”程羽西五官变得扭曲,露出了极度恐惧的表情。他一边说着一边拼命地甩胳膊,想要摆脱吕知行。
“我们明天就回去了。人生就是要及时行乐。”吕知行拽得更紧了。
程羽西疯狂摇头:“你把这叫做及时行乐?这是社会性自杀!”
“异国他乡的,谁认识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