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做出声明,说我们酒吧隔音良好,是健康场所,拒绝一切黄赌毒,如发现违法行为,欢迎热心群众积极举报。
来时果篮红包一个不落,妥帖程度与当时的夏天梁有的一拼。居民互相看看,这个横幅也不好意思再拉起来。
夏天梁看过名片,上面印的名字叫沈夕舟,没什么印象。不过对方见到夏天梁,模样不像对待陌生人,有种“噢,原来是你”的感觉。
他来送见面礼,留下吃了顿饭,夏天梁为表客气,没收钱。此后一连数日,沈夕舟似乎对天天饭店产生了浓厚兴趣,每个晚饭点都来报道。他说自己常年待在国外,难得吃到这么合口味的本帮菜,既然要和天天做邻居,自然要来滚一遍菜单以表支持。
做法似曾相识。
因此徐运墨第一次碰到对方,盯了两秒,眼皮狂跳,徒然生出一股家园失守之感。
第34章 酱爆猪肝
新酒吧开在南襄路,距离辛爱路直线三百米,走来几分钟,无形中增添了某些便利。
沈夕舟容貌姣好,人高腿长,身段甚是潇洒,总能轻而易举摄取周围目光。这种人的吸引力是敞开式,蜘蛛结网那样来一个粘一个。
总结:花孔雀。
在徐运墨看来,对方在天天吃饭的目的不是嘴上挂的那套什么邻里和睦(狗屁),而是借机笼络居民——沈夕舟送礼面对辛爱路全体商户,但他的礼包只在涧松堂体验了一日游,当天就被徐运墨退了回去。
谁店还没开张就四处送东西,招摇过市,派头搞这么大,生怕别人不知道一样。
买水果时,他听红福叹气,说又来个小年轻,长得像模像样,把隔壁烟纸店的魂都勾走了。
胖阿姨喜欢养眼帅哥,碰上人靓嘴甜的类型,她总是第一个表示欢迎。
徐运墨找到战友,立即严肃道:这个姓沈的装得太好,是人是鬼,不是那么容易分清的,我们应该提高警惕。
水果摊老板打量他,徐老师,好像小夏来的时候你也这么讲过吧。
……有吗?
红福话锋一转,但他蛮会做人的,还说之后酒吧的水果都要从我这里进诶。
那是怀柔政策。徐运墨拉下脸,指着前面说,我再要两斤橘子。
到底是客人,沈夕舟来消费,从商业层面来说无可指摘,也不是徐运墨能控制得了的事情。然而每天都在天天见到这张面孔,徐运墨不舒服,只能错峰去吃饭,以免撞上。
申明,他排斥沈夕舟只是不喜欢变数。徐运墨讨厌一切违反秩序的东西。
沈夕舟来往勤快,半个月已经收服大部分商铺,但最常光顾的还是天天,滚菜单只花了两个礼拜,比徐运墨用时还短,很快上了天天的好客人名单。
整本菜单里,沈夕舟最中意酱爆猪肝。他是华侨,做调酒师的时候全球跑,对饮食颇有一番研究,坦言这道菜需要的不仅是调味,更重要是大菜师傅对于爆炒火候的精确把握,天天能将其做到极致,这份功力足以摘一颗米其林星。
夸奖时,周奉春正好坐在隔壁桌,频频点头,完了大喊,知音啊!
此后两人经常搭台吃饭。
朋友是一张百搭的狗皮膏药,有时徐运墨去得不巧,碰上没空桌,周奉春会让他一同加入。他瞧见那头孔雀坐着和夏天梁讲话,冷哼一声,别过头就走了,过一会又拿着饭盒过来打包。
严青挑起两条棕色纹眉,埋怨说徐老师你干嘛啦,店里忙你又不是不知道,有熟人的台子不坐,非要我多长只手出来帮你装饭盒。
知道麻烦她不对,徐运墨感觉有些不好意思,还是沈夕舟先起身,说要回去看店里装修,先走一步。
离开前,他与徐运墨礼貌打招呼,笑容非常程式化。
吃个闷亏,徐运墨坐到周奉春面前。同桌的还有老马,他最近接连完成几个商铺的出租任务,给自己放个小假期,再度回到天天的常客生活。
天天在夏季多了一道三丝冷面,面条用的窄扁面,国营食品厂的机器打出来的,市面上进不到,夏天梁靠关系搞到一些,每天限量供应。
老马出外勤辛苦,来天天报复性饮食,连续几日浓油赤酱。严青看不下去了,逼他今天必须清口。
中介搅着面条,问徐运墨要不要也来一份,刚才沈老板也吃的这个,再晚怕没有了。
“不要。”
徐运墨回绝,不吃孔雀饲料。
老马奇怪,“我看你昨天不是吃得蛮开心吗?还跟小夏叽里咕噜,问他能不能给你留一份。”
徐运墨嘴唇紧绷,不肯讲明理由,他斜眼看周奉春,朋友仍在有滋有味扒饭,全然不觉哪里不对劲。
心中给对方判一个通敌卖国罪,徐运墨问:“他刚和夏天梁说什么了?”
“谁?”
“南襄路那个。”
噢,夕舟啊,周奉春半张脸埋在碗里,“他说酒吧下个月就装好了,soft opening请我们过去玩。”
叫那么亲切,徐运墨大感不妙,病毒侵袭得比想象中更快,沉着脸说:“他……你们答应了?”
周奉春抹嘴,这才拿正眼瞧他,上下一扫,知道徐运墨在发火边缘,嘻嘻两声,说对啊,他酒吧墙壁那个壁画还是找我画的,去看看很应该吧。
明知自己不是问这个,徐运墨脸色几乎下雨,“你少赚黑心钱。”
“有钱不赚猪头三。”
周奉春切一声,说夕舟挺大方的,也好讲话,接着欣赏徐运墨逐渐揪成一团的脸。
“比你好聊。”
你嫌命太长是吧,徐运墨刚要发威,老马接话:“你不要讲,沈老板有点手段的,他那个酒吧靠后就是居民楼,一群老头老太,平时马路多两辆车子就要发条头,装修之前反对声音很大的,结果呢?他就两天时间,全部摆平,我今早跑了一趟听反馈,几个人还给我比大拇指夸他一刚。”
又看徐运墨,“你们辛爱路那个横幅不也一样,拉出来半天就结束了。”
“那是因为我没参加。”
老马是99号大战的生还者,笑说:“懂了,缺乏纪律大队长的英明领导。”
周奉春乐得不行,嘴里猪肝还没咽下去,吱哇乱笑,酱汁差点天女散花一般喷到徐运墨身上。
两人笑过,老马先提出疑问,说经历天天一役,徐运墨对外来商户的态度合该缓和许多。再说酒吧距离他涧松堂远开八只脚,再怎么惹也惹不到他,干嘛那么戒备。
周奉春神秘道:“不是距离问题,是人的问题。”
老马做出倾听状,周奉春指一指他的碗,“好比你这个冷面,他不吃不是因为不喜欢,是因为有别人也想吃。”
这么小气?老马不可思议地看徐运墨,“徐老师,一样东西不至于因为好吃,就活该被你一个人霸占吧。”
影射什么东西,徐运墨那张脸即将暴风骤雨,桌下毫不留情朝周奉春踹去一脚。
老马哇一声,“谁踢我?”
“徐老师来啦。”
晴天娃娃现身,暂时压下徐运墨的火气。
今天闻着很干净,没抽烟。
徐运墨心情转至多云,选了两个常吃菜式。
夏天梁咦一声,“昨天不是讲要吃冷面的吗?我特意给你留好了。”
对面传来偷笑声音,徐运墨不去看,他犹豫半天,还是做不出决定。
夏天梁歪头,“不吃?正好,那我给夕舟了,他刚说想留一份当晚饭。”
这孔雀没姓的吗?徐运墨脸色再度变化,最后归为阴沉沉的一片,说我吃的,不用留给他。
天气如此多变,夏天梁笑笑,借着收菜单的机会靠近徐运墨,低声说:“东海禁渔期结束了,昨天进到一批新鲜小黄鱼,品相特别好,我偷偷扣了几条。”
午市时分,周遭全是食客,所有人都在高声交谈。周奉春与老马也在进行其他话题,一个说租赁,讲的就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有些萝卜大,坑小,硬塞不行。有些萝卜小,坑深,你也填不满,哎,必须卡得正正好。
另一个说对,拉红线也一样,不能找一式一样的,人有凹凸,缺什么补什么,冷的你凑个热的,热的你拉个冷的,他们抱一块,温度才正正好。
再往下,吵闹得听不清内容。徐运墨却觉得静极了,静得他只能听见夏天梁轻声细语的一句话。
“长久以来谢谢你了,今晚来我家好吗?徐老师,我单独给你吃,当谢礼。”
平时要关注许多人事物的眼睛,容得下各种是非的心,此刻注视的、思考的,只有自己。
他不能不答应。
“今晚?”
“嗯,不上课,吃鱼。”
“好。”
夏天梁用菜单挡住笑脸,“你想怎么吃?”
“干煎。”
那是徐运墨在天天吃的第一道菜。
第35章 蟹粉狮子头
东海八月底开渔,一些老饕嘴馋,提前问夏天梁什么时候搞点小海鲜吃吃,只要有,价格不是问题。
头批鱼货每年靠抢,没点门路弄不到,今年却有人暗中帮忙:根发吩咐手下转了三道手,让夏天梁用成本价进到第一批货。
昨天运来,三个塑料泡沫箱装满梭子蟹、鲳鱼和白米虾,更有一条重量级的野生大黄鱼,连童师傅见了都弹眼落睛,赶跑手痒的赵冬生说不准乱碰,这些食材只能由他亲自处理。
夏天梁琢磨,哪天买点正山堂金骏眉送去麒麟小馆。
晚上翻了两次台,送走最后一桌客人,他长出一口气,往嘴里扔薄荷糖。
戒烟快一个月,期间有几次和熟客闲聊,对方递烟盒,他闻着太香,好坏忍下来,说不用了,我戒烟呢。
呀!熟客不信,隐约记得他上次提这茬还是三年前,说怎么,这回有什么不同吗。
夏天梁笑笑,不讲话。
这阶段是个关卡,格外难受,每天薄荷糖可以吃掉三盒。夏天梁担心再这么吃下去,烟没戒成,糖分先一步超标,因此告诫自己每粒都要含很久,直到完全化掉。
手机有短信进来:晚上冷面还有的吃吗?
不好意思,最后一份中午卖掉了。
沈夕舟:可惜。
夏天梁没回。
他知道对方根本没有觉得可惜,真正爱吃的人,面对食物有一种天然热诚,双眼会不由自主冒光。他接待过那么多客人,喜不喜欢吃,一眼就能分辨,比如徐运墨,嘴再硬,表情还是很老实的。
而沈夕舟,基本都是假装罢了。
他不算特别喜欢招待对方,不过到底是那个人的社会关系,表面上仍需和平共处,而且来吃饭送钱,干嘛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