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夕舟第一,与排名老二的徐运墨分数咬得很紧,如果上局没被关牌罚分,第一名的位置本该是徐运墨来坐。
凡事都有一局之差,徐运墨不爽写在脸上,但碍于天天快要晚市,他不能多留,只能先回涧松堂。
回去坐了两分钟,他看到桌上的剑桥教材,想起夏天梁已经学到剑桥入门的最后一节,马上可以换剑桥1,于是抓过手机给对方发消息:今天晚上有空,可以来上课。
隔十分钟,没回复。
徐运墨又追着问:好几天没上了,进度拉下那么多,从今天开始追,我给你多补两节。
消息列表依旧悄无声息。
徐运墨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是上了周奉春的老当,早知如此,就不该开第一个锦囊,本来夏天梁每天都在自己跟前打转,搞什么推拉,现在彻底游走了。
越想越胸闷,有人进来,夏天梁手上拿着剑桥课本。徐运墨原以为他是来谈上课的事情,心情刚缓和一些,就听对方说:“徐老师,有件事情想和你商量。”
“你讲。”
“以后我不准备来学英文了。”
徐运墨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我这几天仔细考虑过了,上课这件事本来就是我提的,你没有义务要教,我也不是好学生,学得慢,单词背得也磕磕绊绊的,你应该觉得很烦,上个礼拜才一直找借口不上课。”
周奉春你该死!徐运墨忍不住又想骂自己没事找事,“……我没觉得烦过。”
夏天梁摇头,“我明白的,所以我想换个老师,刚才夕舟和我讲了,他有空,可以教我。”
徐运墨大惊,立刻否决:“不行。”
跟着火气翻涌,早把输牌一事扔进爪哇国,“他能教得好就出鬼了。”
“不试试怎么知道?”夏天梁平静说,“找你上课之前,我也不知道你会教成什么样子。”
徐运墨哑然,夏天梁叹一声,指着桌上的不锈钢饭盒,“你是不是舍不得这顿饭?没事,以后来天天,我给你打折。”
以前免费,现在优惠,夏天梁不收钱的份额之后要给谁,沈夕舟?他干了点什么?是每天光顾店里生意(吃了),还是孜孜不倦教英文(快了)?
怒火暴涨,徐运墨恨不能用眼神在夏天梁身上穿两个洞。对方避过他的目光,低头对地板,“徐老师,我知道你帮我上课是好心帮忙,但我们一直这样不清不楚地下去,也不好。”
回程开车几小时够累的了,一到辛爱路还陪着打了半天扑克牌,徐运墨仅有的耐心几乎殆尽,语气变得激烈,“哪里不好?是你当初突然跑来和我说要上课,现在又不上了,想换个人,我活该被你调来调去是吗?夏天梁你到底想干什么?”
对方垂头不语,这份反常的沉默令人烦躁不已。徐运墨心中隐隐有股冲动。他放纵夏天梁行动太多次了,每回都是由对方选择接下去的方向,自己只得任其摆布。
“我的意思是,你不应该对不喜欢的人这么好,否则容易被误会。”夏天梁幽幽说。
火气下去,不是被浇灭,是徐运墨竭力压抑。他练书法向来讲究控制,行笔的走势,落笔的轻重,都需要在他的掌握之中,为什么对夏天梁不能这样?
束缚欲一旦产生,极难收回。他向前一步,双手围拢将夏天梁困到桌边。对方见他靠过来,起初没想着躲开,但发现徐运墨这次的接近来势汹汹,难得肩膀一缩,后退了。
原来如此,真的逼他,还是会往后的,不过这一次往后不管用了。
“我不在的时候你有偷偷抽过烟吗。”
面对面的姿势让夏天梁不得已与他对视,“我不是发信息报告过了么。”
“你只发了一天。”
“我……不想打扰你。”
你打扰的还少吗。徐运墨又逼近两分,“你现在是不是想抽烟了?”
啊?夏天梁答得黏黏糊糊,“没啊……”
“上次说过,想抽的时候需要有东西给你咬着,是吗。”
“那个不是——”
“我说是就是。”
不再给双方留有余地。好用力一个吻,夏天梁答他话的时候正好张嘴,那么顺势而入也是应该的,理应钻进去缠住他不放才对。
涧松堂总是习惯拉紧窗帘,今天却只落下一半,经过的路人但凡好奇,投来一眼,就会发现里头痴缠的场面。徐运墨吻得专心致志又严丝合缝,分毫不给夏天梁逃跑机会,誓要通过此举警告对方,他不会再陪他玩什么模模糊糊的你退我进游戏,也不准夏天梁再搞那套似是而非的小动作。
既然从落子那刻起,就是想着吃帅,慢慢逼自己走到这个境地,那么他让他如愿。夏天梁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声,像不满,也像求饶,但徐运墨还是狠心决定多亲一会,免得待会放开他,死小子又要在那边装傻说你碰我嘴干嘛。
此吻绵长,在夏天梁唇上贴来转去,伴随徐运墨不甘心的低语:“谁说我不喜欢你,那种流言蜚语,你信都不要信,我现在和你说,我是喜欢你,你只要听我讲就好了。”
夏天梁几次想回应,却被堵住话头,好不容易趁换气的时候表明态度,说我听我听,分神往旁边一瞥,抵住徐运墨的手立即抓紧他衣服,“店里窗帘没拉……”
原来还知道怕,徐运墨心中畅快许多,他暂且放开夏天梁,过去将窗帘合上。
回头看,夏天梁低头缩在那边,拼命咬住嘴唇。他被亲得头发都乱了,卷毛一缕缕垂下来,衣领也皱巴巴的,呈现出某种楚楚可怜的表象。
理智回档,徐运墨不免反思自己逾矩的行为,生出一丝懊悔,然而仔细再去分辨,夏天梁不是被吓到的泫然欲泣,也不是委屈,更没可能难受。
小鬼居然在憋笑。
徐运墨瞬间头晕目眩,“你笑什么东西?”
夏天梁仰头,不再装,两步奔到徐运墨面前,伸手一把勾住他,“徐运墨,我就知道你喜欢我。
第38章 韭菜腰花
一招以退为进,夏天梁用来简直宗师级别,逼得徐运墨直接交代,他过往哪里遇到过这样的对手,久久讲不出话。
夏天梁凑上去,顶一顶他额头,“干什么,吓到了?还是太开心?”
惊喜是有的,然而兜一圈还是被夏天梁捏在手里,惊喜转为闷闷不乐,徐运墨别过脸,“你成心的。”
我想你自己说出来嘛。对方勾住徐运墨的手拢到脖颈上,作势掐一下,“谁让你本来好好的,突然变个样子,不仅讲话阴阳怪气,还总是避开我,到底哪里学的烂招。”
也就迟疑两秒,徐运墨很快供出周奉春给的三个锦囊。夏天梁听过,哭笑不得,说都是什么怪东西,以后不要跟他学这些乱七八糟的。
这场追逐战能够持续这么久,徐运墨怎么可能一厢情愿?自己当然有收线的打算,旁人要过分介入,反而碍事了——不过第三个讲得还不错,饿虎擒羊,夏天梁认同。
徐运墨却觉朋友这套功法是七伤拳,一拳七处伤,害人又累己,绝无可能再用。他刚听夏天梁说要换老师,气得五脏六腑差点移位,到现在仍未平息,不放心地再三确认,问夏天梁到底有没有和沈夕舟说学英文的打算。
你倒记仇。夏天梁乐不可支,暂时松开他,回桌边捡起掉在地上的课本,选了剑桥1,翻到后面随便指了一段念起来。
读来顺畅,完全不吃螺丝,绝非数月前只会26个字母的水平。
徐运墨满头雾水,夏天梁解释在小如意,经常有外国客人过来吃饭,接待的时候肯定要与他们交流,
说话表情颇为得意,看得徐运墨头疼。确实,夏天梁以前在小如意当领班,为那种餐厅服务,英文对话是基本功,他怎么可能一点不会?
自己未免也太好骗,又或者,潜意识也想被骗,所以才不去深究。徐运墨语气有点不痛快,“瞒着我好玩?”
好玩,夏天梁老实点头,“但不是为了耍你,是因为只有这样,我才有机会和你单独在一起。那天你过来帮忙,我突然想到的。平时你在天天吃饭,周围都是人,我和你说话,都得在很多双眼皮子底下,想说点不一样的都不行。上课的时候就不同了,只有我们两个,讲什么都可以,还能好好看看你,而且。”
他放下课本,迎上徐运墨目光,“我也没想到你那么会教,会凶我,还肯罚我,搞得我越来越喜欢上课了。”
这夸奖听来诡异,却是第一次有人真心实意肯定徐运墨教育出色,他胃里热起来,暗想夏天梁实在可恶,费劲耍那些花招,竟然只为与他多点时间相处。
布局之早,心思之重,令此刻自己实在心动。
“那你现在还有什么要讲。”
“啊?讲什么?”
还装,徐运墨瞪他,“我刚刚亲……那时候讲过了,你的呢,我要听实话。”
夏天梁又开始转他的眼珠子,正要说什么,有人来敲涧松堂的门。
徐运墨赶紧看天看地,装作若无其事。夏天梁瞧见,乐了,走去开门,经过他身边时,故意拿手肘戳徐运墨一下。
四点半到了,严青按平时惯例,准备去接小孩放学,特地来喊夏天梁回店里顾生意。
晚市快要开始,夏天梁多留不得,说我现在过去。
真怪,自从进门,严青只觉涧松堂打了空调都热腾腾的,里外透出一股不寻常的氛围。
她说不出哪里不对,看看夏天梁,有些奇怪问:“你嘴巴怎么那么红?”
躲后面的徐运墨冒出两声咳嗽。
夏天梁扬唇,摸一下,说没事,刚才舔得太厉害了。
咳嗽又响起来。
看来是天干物燥,严青好心劝他买个润唇膏,说老是舔,只会越来越干的,这是坏习惯。
对,坏习惯。夏天梁用力点头,转身拿走桌上饭盒,对徐运墨说,“我先过去了,徐老师,晚点再来上课。”
徐运墨不吭声,藏在书桌后面挥手赶人。
待人走空,他低着头,细细听隔壁声音:几分钟后,先是吱啦声,那是夏天梁在挪桌挪椅。再是哐哐声,应该他开了消毒机在弄筷子。
最后是清亮的一声欢迎光临,开始迎客了。
徐运墨摸自己嘴唇。也没舔得太厉害吧,光顾着生气,亲得没什么章法,如果再来一次,他会更仔细些的。
手机屏幕一闪:我先忙会,晚上去你家继续。
不等心跳恢复频率,又一条:继续谈。
……滑头。
当晚天天关门迟了。
遇缘邨的联排式房屋每栋紧挨,留出中间一条窄窄的弄堂,那是每个居民回家的必经之路。
徐运墨待在窗边已有半个多小时,他不动,就这么站着,双眼朝下紧盯。
这扇窗户靠外,常有各式各样的生活噪音光顾,他过去嫌吵,总是一到家就拉上厚窗帘,能挡一点是一点。
现在却感幸运。透过窗,他能轻易看清弄堂,若夏天梁出现,自己可以第一个知道。
下午一通狂轰滥炸,所有事挤在一起发生,来不及细想。等空下,一个人思考,徐运墨才发现独处的时候实在静过头了。
还是吵点好。他打开电视,晚间新闻播完再重复,思维也不断绕回那一个问题——他和夏天梁算开始谈朋友了吗?下午被打断的时机太巧了,他还没听过夏天梁的答案。
单方面吐露完心声,另一方不接受,等于100乘0,结果仍是无。徐运墨感情经历浅薄,被表白经历丰富。他拒绝过很多人,有时候甚至必须残酷些,才能绞杀对方附加在自己身上的幻想。
一报还一报,你老这样伤人心,终有一天要还债的——以前觉得周奉春讲的是废话,现在想,万一要用这次来还呢?万一夏天梁拒绝,万一他没有那样的打算,万一贪图好玩捉弄自己,万一……怎么办?
没拿到确定答案之前,什么都不好说。
怎么还不回来?左等右等不见人,徐运墨感到气馁,他靠在窗户上,额头磕到玻璃,一下接一下,带点紧急赎罪的意味。他不想被拒绝。
弄堂忽而传来一阵脚步声。
来人走得轻快,徐运墨立即往下望,对方也正好抬头。
夜色未浓,足以让两人将彼此看个真切。底下的夏天梁见到徐运墨,面露惊喜,立即冲他招手,接着扬一扬手中提的不锈钢饭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