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特意不出门,就是想试试能否更进一步。表面看起来,徐运墨是一口古井,无波无澜,但夏天梁不信。每次自己靠近,徐运墨就会有明显的变化,身体从放松到紧张,他体会得到,那是一种很难被主人控制的自然反应。
这口井下,波涛实为汹涌。
他思考片刻,离开徐运墨。对方以为他暂时撤退,刚要松口气,结果就见夏天梁利索地脱掉身上的衣服。
投石问路,探井的第一步。
作者有话说:
徐老师是1,文案写了的,大家不要站反T T
第40章 蒜烧河鳗
夏天梁一个动作解答了徐运墨长久以来的疑问。他终于看清对方为那具身体打造的所有伤口。
背面是肩胛、腰窝,转到正面变为脐中,往上到左边胸口:那是最显眼的一枚双头钉,穿进洁白胸膛的一根细针,银光凛凛,妖异得不正常。
徐运墨呼吸停滞,为视觉上的冲击,更为内心某种隐秘的翻涌。自从那天发现夏天梁胸口的闪光,他一直都在想到底出自何处,今天得到了答案,对方向他袒露真身,他从来没见过有人可以在这种地方折腾——不痛吗,他很想问,穿的时候夏天梁在想什么呢。
大脑昏昏沉沉,是屋内空气不流通的缘故,还是眼睛被闪花造成的晕眩,徐运墨分不清。默念心经也不再管用,他只能勉强支撑,闭紧嘴唇不发一言。
目光流连于眼前景致,夏天梁有一具很健康的躯壳,该长肉的地方每处都长得很好。对方显然也很清楚,抬头挺胸向他展示,又拉起徐运墨的手按到自己那枚脐钉上,指引他可以先从这里开始。
皮肤蹭上才知道热,但钉环却又是极致的冷金属,夏天梁勾起徐运墨手指,示意他不该光是贴着,那样太浪费,揉也好拨也好,至少要用点力气,他喂徐运墨吃过那么多东西,正是索取回报的时候。
像这样。他低声道。在某些事情上,夏天梁是绝对的导师,他的教育方针是春风化雨,尤其是面对徐运墨这样固执的学生,劝导时的鼓励是必须的:做得对,做得好,我很喜欢……如此,不断加强对方认知。
被指导者稍微会意,指腹轻轻捻过钉环,造成夏天梁条件反射般的颤抖。徐运墨以为弄痛他,想要收手,夏天梁却快一步,捧着他的脸亲下去,说没事,可以摸的,我只是比一般人要敏感些。
同时不忘握着徐运墨的手继续上移,一直到左边胸口,他松开,放徐运墨独自探索。
起初不敢多碰,弄一下都得做半天心理建设,直到夏天梁决意帮他加加码,贴着徐运墨耳朵说这里打了没多久,从来没人碰过,所以不习惯,需要多摸摸才行。
你……徐运墨难得讲话含糊,变得焦躁起来,双手箍紧他说,夏天梁,你要死了。
夏天梁发出低低的笑声。
这番自学从一窍不通到激烈求索,不过几分钟。徐运墨并非禁欲之人。他要是,早找个山头修炼了。相反,一旦拥有,他极易滋生贪恋,有如食欲,表现出抗拒只不过是因为很多时候他觉得太有欲望不好,这违背了他守序的本能,所以尽量忍耐。
而当碰上真正能够刺激到他的人事物,这尊浮木会探出水面,这时才发现,平时看到的徐运墨只是冰山一角,他真实的需求深不可见。
两人在沙发上亲得东倒西歪,隐约中,徐运墨听到茶几上的手机连连震动,一开始没想搭理,但那边震个不停,颇有不接不休的架势,搞得他心烦意乱,只好伸手去摸,结果被夏天梁发现了,小声抱怨徐运墨不专心,嘴里缠得更紧。
徐运墨:“我关掉……”
他稳住心神,一把揽过手机,滑开屏幕看到打来的名字,脸色一滞,随即蹙起眉。
芝加哥现在几点?刚天亮吧。他沉默两秒,浑身冷下去,什么想法都没了,挡住夏天梁说你等等,我接个电话。
他起身走到窗边,按下接通键,那边立刻响起一把熟悉的声音:“猜我在哪里?”
背景音是机场的航班通告,徐运墨听完,心一沉,“你回上海了?”
“刚到。”
那头的徐藏锋打个哈欠,说转机二十多个小时,累死了,飞机餐也不灵,吃得我胃疼。
这也太突然,徐运墨问:“你怎么不提前告诉我?”
“临时决定的,就前天的事情,美协找我回国参加一个论坛,这次只有我,想着先飞,给你们一个惊喜。”
喜你个大头鬼。徐运墨面无表情听,忽然一双手穿过他腰身,是夏天梁贴到背后,不规矩地想干点什么事情。
徐运墨人冷心冷,实在没这个心情,拨开他的手,坐到一边扶着额头继续打电话。
情绪转变太快,夏天梁也意识到,微微叹息,回沙发套上衣服。
年初时,徐藏锋本要携家带口返沪,无奈他女儿生病,行程受阻,这一拖就是大半年。徐运墨当时听到消息如释重负,他其实并不希望见到徐藏锋,对方回来,必然要与他碰面,介绍徐运墨认识他的完美模范家庭。
他一个都不想见。
“我听妈讲,明天你们约了吃饭,我也一道来,你别爽约,否则我亲自去辛爱路抓人。”
徐藏锋的作风是说到做到,他哥总是这样,自由惯了,更自信到认为世界都得围着他转。徐运墨迟疑两秒,只得答应,说知道了。
那边满意,说我上车了,噢,今晚中秋,妈说你有安排,和谁过呢?明天吃饭要不一起带过来?
徐运墨没答,电话一掐,坐着长久不语。
最近生活稳定许多,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甚至徐运墨五年来第一次生出安于现状的念头,觉得待在辛爱路也不错,却忘记自己来这里的初衷,不是过日子,是逃难。
他是为什么来这里,又为什么不能离开,这两个问题像两把大锁沉沉锁住他。日子再安逸,都封着一层膜,剥开才知是空心。他按紧太阳穴,只觉遇缘邨这个双开间忽然变窄,压住自己,冷风从没关紧的窗户缝隙里扑进来,萧索异常。
“好晚了,要不要先吃饭?”
徐运墨抬头,是夏天梁帮忙关上窗户。他在厨房烧水,不多时屋内热气环绕,抵过室外温差,让人暖和起来,不再只感到冷。
“喔,你已经把菱角洗干净了啊。”
对方拨弄水槽里的菱角。徐运墨之前洗完了拿盐水泡着,夏天梁有些欣喜,拿起一个对着徐运墨比划,问他想吃脆一点还是面一点的,口感不同,烧法也不一样。
徐运墨感觉沉下去的心在慢慢回升,家里有人也不一样,至少现在这座世界没有剩下他独自飘零。
见徐运墨迟迟不答,夏天梁替他做了决定,将菱角全部下锅,说还是脆点吧,“其实新鲜采下来的时候最脆。师父在崇明的大棚旁边有个水塘,秋天一到就会变成绿色,全部是野生菱角,他给我拍过照片,可好看了。穿个防水的背带裤踏进去采,一次可以采二十多斤,摘下来水灵灵的,掰开就能吃,特别脆,还甜丝丝的。”
他翻搅着,扭头对徐运墨道:“今天这些如果吃不完,放着明天给你煮粥,好不好?”
徐运墨静了半晌,走到夏天梁身边。锅里沸水滚动,煮在里面的菱角噗噗响着,他缓过气,终于觉得呼吸顺畅一些。
“好,想吃甜的。”
讲到吃最老实,夏天梁笑了,他不讨厌这样的徐运墨。
菱角剩了一些,夏天梁准备加点薏米和红糖煲个甜粥。那通电话的原委也听讲了,餐桌上徐运墨边剥菱角边告诉他,徐家那位厉害的哥哥从美国回来,点名要和他聚一聚,看来这顿迟到的团圆饭吃来不会容易。
解释的时候,徐运墨几次走神,不在状态。他与家人关系不好,具体原因从没说过,埋在心里不肯讲。但夏天梁观察于凤飞对他的态度,直觉徐家妈妈对他是亏欠大过怨怼,那更像是一种无能为力的遗憾。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不是自己那本,硬要念也念不来。夏天梁不想给他太大压力,没有过问更多,只说你去吧,我晚上等你。
徐运墨想了一会,扔给他什么,说你要用浴室就自己开门进去好了。
夏天梁看看那把备用钥匙,有点惊讶问你放心啊?
有什么不放心?徐运墨表现得理所当然,反正你每天都来。
隔天,夏天梁提前关店。
两桌食客颇为不满,说这才八点半,今晚就翻一次台,生意不做啦?
夏天梁端上笑脸,说是啊,不做了,回去烧饭。
忙完回遇缘邨,徐运墨还未归。夏天梁开门进到他家,拿出昨天余下的菱角煮粥。煮上之后看手机,与徐运墨的上条信息还是六点钟发的,他问对方有没有开席。
徐运墨始终没有回复。
他转小火,又发一条过去:回来了吗?
仍旧没有反应。夏天梁想起晚上徐家门这顿饭约在小如意,给林至辛拨了个电话,对方倒是很快接了,直接上来就说:我刚闲下来,正想找你呢,徐老师和他家里人今晚在小如意大吵了一架,饭没吃完就走了。
夏天梁吃惊,他看徐运墨出发前那副样子,预想这顿饭或许会闹点不愉快,但没想到搞那么大,于是问徐运墨几点走的。
林至辛:七点多,坐下没一会就吵起来,还好在包厢,没影响到外面,我看徐老师一个人冲出去,车也没喊,本来我想追的,结果一转弯人就不见了。
夏天梁匆匆言谢,挂断后重新打给徐运墨,那边不接。
他顿时心慌。徐运墨会去哪里?他似乎总在辛爱路,很少去到外面。这条马路就像徐运墨的一座城堡,保护他也围住他,外边世界对他而言是遍地沼泽,他一步都不愿意迈出去。
夏天梁赶紧下楼,出遇缘邨时想到于凤飞,犹豫是否要联系,又担心贸贸然打过去太过轻率,自己以什么立场询问?
深夜的辛爱路一派昏暗,商铺歇息,只有街头街尾两盏路灯运作着,光亮有限。夏天梁打开手机电筒,他站在路中间,一时不知道该往左还是右。
离开辛爱路,原来他与徐运墨的连接如此薄弱。成天待在一起时是没有这种认识的。
他紧紧攥着徐运墨家里钥匙,直到街头的那盏路灯忽然灭了,夏天梁举起手机照过去,只见远远一个身影向他走来。
那道身影在电筒一束光的照射下,高大又矮小,薄薄一层,似乎一阵风就能吹走。
徐老师?夏天梁试探喊。
路灯重新亮起来,一张苍白的面孔出现在他面前,不等夏天梁再说一句,徐运墨抱住他,头埋进夏天梁脖颈。
摸到对方皮肤的温度,夏天梁怔怔。
他好冷啊。
第41章 腐乳空心菜
去小如意的路上,徐运墨收到周奉春的信息:你哥回来了?
他转给徐运墨一张海报,是徐藏锋受邀参加的那个学术论坛,主题定的中西方当代艺术哲思,还有个副标题:徐氏父子对谈。
徐怀岳名字之后的一堆后缀就不看了,徐藏锋的抬头是旅美艺术家、芝加哥艺术学院副教授以及北美中国画学会荣誉会员,又臭又长,排版都放不下。
海报两张肖像照,同个模子里刻出来一般。徐家两兄弟的长相一个随爸一个随妈,徐藏锋从外貌到才能,均是父亲的翻版。
徐运墨回复:嗯。
只想尽快把这顿饭吃完,早点回去。夏天梁讲了会在家里等他。
到小如意,徐运墨下车,林至辛亲自迎接。他为感谢徐运墨在景德镇帮忙找厂,替他留了餐厅最好一间包厢,领位上去的时候,说临时多来一位,帮你补写了两道菜,算我的。
徐运墨还没来得及问哪里多一个,迎面就被人扑上来抱住。
徐藏锋一张脸与印象中几乎没有改变,三十三的人了,仍旧精力过剩。徐运墨皱着眉挡开他,有点嫌弃说:“别搞外国人这套。”
见他还是那副老古董做派,徐藏锋开怀大笑,重重拍他后背,随后咦一声,“感觉你结实很多啊。”
伙食好呀。于凤飞笑着拉过徐运墨,将他从上到下看一遍,见气色不错,安心了,随后低声嘱咐,“待会进去,你不要急着生气噢,人是锋锋喊来的,没别的意思,就是到中秋,想要一家门吃顿饭。”
徐运墨预感不妙,他被徐藏锋往前一推,进到包厢。
徐怀岳也在,全家齐整。
见到对方,徐运墨心中冷笑,二话不说扭头要走,被后面的徐藏锋堵住,小声劝道:“我难得回来一趟,就当卖我一个面子,坐下吃完再走,实在不行,你闭着眼睛吃,行伐啦。”
徐运墨窝火,可想想这么早回去,夏天梁又该担心了,好坏忍住,眼睛向上飘,硬是不去看对面,摸着椅子坐到于凤飞身边。
看他愿意留下,于凤飞激动得要命,与徐藏锋连连对眼色。
到齐上菜,林至辛跑来招呼,从冷碟开始介绍。他特地提起小如意新换的餐具,说当时火烧眉毛,多亏徐老师四处奔走,真是感激不尽。于凤飞听完立即接话,说是呀,这间包厢就是特意留给墨墨的,平常想订还订不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