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界 第32章

徐藏锋也应和,说几年不见,小阿弟越来越有本事了。

徐运墨无动于衷,他不想吹嘘任何事情,也知道这些夸奖根本入不了徐怀岳的眼,全程沉默,筷子也不拨一下,任由于凤飞不停给他夹菜,将面前的小碗堆成小山。

进到热菜,桌上只有于凤飞与徐藏锋两人说话的声音。这时端来一道招牌红烧肉,三层五花肥瘦相宜,改刀切成五乘五大小的精巧方块,四枚摆盘,服务员见他们一家正好四口,温声提议不如分餐。

徐藏锋眉开眼笑,说太久没吃正宗的本帮红烧肉了,偌大一个芝城,找不到几家好吃的上海菜,他只好自己磨炼做厨子,好在老婆孩子都捧场,尤其乐蒂,生就中国胃,早上比起牛奶麦片,更爱吃泡饭。

说到孙女,于凤飞有些失落,说明明讲好过年回上海的,谁晓得小东西生病,见都没见到。

徐藏锋安慰她,说明年春节不远了,到时候回来也是一样的,跟着看向徐运墨,说侄女像叔叔,乐蒂和阿弟小时候长得特别像,尤其穿裙子那个样子,喏。

他拿照片分享,于凤飞捧着心口说可爱的,又转向徐运墨,感慨,要是笑起来就更像了。

手机递到徐运墨面前,里面的小女孩扮成迪士尼的白雪公主,眉眼与他确有几分相似,却开朗活泼得多。

他哥当家长带大的小孩很难不外向。徐运墨推回手机,听见对面那个与他一起保持缄默的人说道:“像有什么用,又不是自己的。”

于凤飞立时警惕,飞去一眼。对方装没看见,继续道:“学校那边的事情,这么多年过去,算了,就当翻篇了,我在美协替你重新找了个——”

侬做撒啦!于凤飞在下面狠狠踢他一脚,“讲好今天只吃饭不提这些事情的。”

对方语气仍是冷硬,“既然坐下吃饭,说明都有心想解决问题,那么大家各退一步。你的生活作风我不管了,回来找点正经事情做,老是留在辛爱路干什么,不晓得的还以为我徐怀岳搞流放,让自己儿子在外面自生自灭也不管。”

于凤飞杏目怒睁,拦住话头:“好了!动筷不动嘴,不准再讲!”

见她离发火不远,徐怀岳不再出声,但他该发表的也发表完了,餐桌安静下来。此时服务员恰好来分红烧肉,感觉氛围微妙,动作分外小心翼翼,刚要将小盘放到徐运墨面前,他抬手示意不用了。

“怎么不是流放?我是徐家的难民,去辛爱路就是逃难。五年前走的时候我不说得很清楚了吗?一、不要再插手我的事情;二、我是同性恋。如果你接受不了,随时欢迎和我断绝关系。”

“这讲的什么话?”徐怀岳大怒,“你怎么现在变成这样?”

“我一直都这样,你们不接受而已,外面多的是人想认你当爹,但我不想,要是能选,我宁愿不出生在这个家里。”

说完起身,没一丝犹豫。徐运墨只恨自己刚才居然留下了,与其坐在这边苦熬,还不如回辛爱路帮王伯伯监督垃圾分类。

于凤飞却不肯放他走,在桌子底下死死拉住他,徐运墨抽出手,“妈,你也是,要想一家团聚,去美国就行了。徐藏锋有家有业,什么都强过我,有他做你儿子足够了,不需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这么一句,听得于凤飞顿时脸色惨白。

徐运墨!走到门口,这次轮到徐藏锋阻拦。他低声说你冷静点,说什么不生在家里,这种话讲出来,妈要难受死了。至于爸那边,他是有问题——我还不了解他?以前我和他吵过的架不比你少,但他就是这个性格,你稍微顺着他意思讲两句才有的谈,非要硬碰硬只有两败俱伤,那有什么意思?

“我哪里不冷静,我现在脑子清楚得很,我只想按照自己的想法过日子,你们不接受是你们的问题,不是我的错,我不会改。这顿饭你自己和他们吃吧,反正他们也只想看你,我从来都是多余的那个。”

你怎么这么想?徐藏锋步步紧跟,到小如意门口那株分叉的榕树,他终于抓住徐运墨,“今天是我太心急,想着过节至少一家人应该坐下来吃个饭,你要怪的话,怪我好了,这样,我让爸妈先回去,我和你留下单独谈。”

“谈什么?给我看你女儿照片?还是听你讲家庭生活?我一样都不感兴趣。”

“徐运墨!”徐藏锋摁住他,“我和你不是什么隔壁邻居,兄弟两个四年没见,大把事情好讲,我也想知道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徐运墨冷冷看回去,“你真的关心吗?还是看到我这样不舒服,影响了你美满一家人的设想?”

你这张嘴巴真的是。徐藏锋恨恨道,努力捋平气息,继续说:“我不想强迫你,我到下个月才走,如果你想找我,给我打电话,好吗?”

“说完了?”

徐运墨问,随后甩开徐藏锋,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九月底的天气愈发冷了。出门匆忙,外套忘记披,徐运墨决定只着单衫走下去。他没有目的地,只要有路,就向前走。

徐藏锋没有追来,今天操之过急,他犯了错误,或许正在懊悔。他哥认为解决家庭矛盾是自己的责任,但徐运墨并不需要突如其来的调停。这几年都这么过来了,无人改变的补救没有意义。

他没停下脚步,前面的路变窄了,他还是走着。外人都觉得他踏上的是康庄大道,羡慕他会投胎,却没人探究生在一个全是天才的家庭有多大压力。

书画不分家,他从小练习书法国画,徐藏锋每天练四小时,自己就练足八小时。即使如此,刻苦写来画出的东西都不及徐藏锋简单两笔的勾勒。

认识到这一点是个漫长的过程。年幼时不懂,落笔仅凭直觉,胡乱一通涂抹就很高兴,然而转身才发现太多人、太多父母的朋友、沙龙的访客在看完徐藏锋的作品之后,开始用一种可怜的目光望向他。

那种目光落到身上,刀割般疼痛,一眼一眼的累积,让徐运墨逐渐明白什么叫作天资。有段时间,他和徐藏锋一道临习宋画小品。徐藏锋不喜欢,讨厌被困在咫尺之间中反复琢磨同一只鸟或同一株花的工笔画法,因此总是很快糊弄完,随后偷偷逃出去。

他见到徐藏锋在外面上蹿下跳,羡慕之余想起自己有临不完的习作,只好忍下来,闷在屋里埋头苦练。他也想休息,想玩。那么好的天气,自己只能隔着窗户欣赏,心中实在蠢蠢欲动,于是他那天画了两只离巢鸟,一只红隼,一只山雀。前者凶猛,展翼直冲凌霄,后者稚拙,振翅徘徊枝头。

徐藏锋很少主动点评他,唯独看到这张后惊讶不已,脱口而出画得真好,红隼看似引人瞩目,实际整幅画的画眼却在山雀,羽翼未丰,却流露冒险之姿,其中自有一番遨游天地的无拘无束。

徐运墨也自觉那是一幅生动的作品,想拿去给徐怀岳点评,结果听到父母之间的对话。徐怀岳正为徐藏锋敷衍的学习态度生气,说他过于跳脱,抓不住,实在难教。

于凤飞便安慰,至少墨墨听话许多。

徐怀岳责怪大儿子的激烈语气发生改变,转为无奈,说他问题更严重。大的那个我只怕路子走歪,小的这个你也晓得,路都不一定都走得上,又长了徐家人说不听的性格,若是一意孤行,心不在此,力不能及,他未来路很难走。

空有想法有什么用,山雀再如何展翅,终究也飞不过红隼。含在他嘴里的从不是金汤匙,而是一把火钳子,烧得火红烫进去,留下血肉模糊,他无法言语。

徐运墨回去把那幅画撕了。他不甘心,始终认为自己的才能未被挖掘,从此之后如同苦行僧一般要求自己,舍弃所有闲暇时间,雷打不动地沉浸于训练之中。他想要打破父亲那句命运的批语,因此牺牲所有时间与享乐的正当机会,以求这种极致的献祭能够换取才能的垂青。

真正的天才无需如此。徐藏锋不会讲自己困在哪里,他总能将现实生活经营得非常好,用大把时间学游泳、打球,研究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年少叛逆,他转学西方美术,和朋友合办杂志,跑出去做背包客。认识他们两兄弟的都说,明明是哥哥,却是弟弟显得老成,十多岁就像个小老头子一样,把自己关在房间不肯出来。

徐藏锋不是坏人,他照顾弟弟,每次开拓新方向都会邀请徐运墨加入,徐运墨一概不理。他很明白自己和徐藏锋差在哪里。天才不能理解凡人的痛苦,就像徐藏锋从来不懂为什么徐运墨要费劲巴拉做那些训练,他困惑,这种东西有什么难画的吗。

那种本能,那种自己都无法察觉的高人一等,才最残忍。

十八岁,徐藏锋考上国美,读了一年辍学,说学校教的东西老套,没意思。这件事情把徐怀岳气得半死,拎出鸡毛掸子抽了他哥一顿。徐藏锋二话不说,隔日就离家出走,足有两年没有音讯。

家里提到他,徐怀岳永远叹气,随后看着徐运墨说你千万不能像你哥那样。

别无他法,他只好咬紧牙关,后来奋力考上国美,转而专修书法。那一年,徐运墨终于得到喘息,认为取得了阶段性胜利,然而也是那年,徐藏锋回来了。

他宣布要去欧洲学纯艺,多个大学向他投来橄榄枝,给出全额奖学金,任君挑选——徐藏锋连国内大学都没读完,如此轻松就能通过申请,在徐运墨看来是千斤重的美院录取对他而言不过废纸一张,可以轻易舍弃。

哥哥永远拥有任性的资本。当初徐藏锋辍学,徐怀岳气得差点进医院,似乎父亲总对哥哥展现出愤怒的一面。因为徐藏锋经常忤逆他,是那个“不听话却被偏爱”的小孩,又或许是由于徐藏锋太像自己,徐怀岳忍不住会对他投放更多的感情。

而徐运墨是“听话所以不用担心”的那个。成长时期,徐怀岳习惯拿徐运墨来指责大儿子,说你为什么不能学弟弟那样少点折腾,少惹我生气。徐运墨因此明白,他是一枚中庸的砚台,可以放在案头,与枯燥的练字为伴,实用但无趣。而徐藏锋是安置在匣中的珍品,稀有、危险,凡人难以驾驭。

去美院念书的几年,徐运墨远离家庭,头一次有了自己的生活,他在那个时候意识到自己的性取向,察觉到的那一刻,并不恐惧,反而生出一种隐秘的优越感——他是不同的。

身为同性恋者的自己突然变成了天才家庭中的少数份子。他独自品尝这种特别,此后留校深造,又排除万难拿到教职资格,慢慢接受了这样太平的日子。如果一辈子就这样搁置于学术的象牙塔,并不是一件坏事,至少那都是他靠努力换取而来。

但老天却从不偏爱庸才。

那些以为是通过自己得到的一切,到头来不过是徐怀岳动用人际关系帮他铺平的道路。苦心维持的最后一道墙塌了。得知真相当天,徐运墨办公室东西也不要了,出学校打了辆车和司机说回上海。

生平第一次如此意气用事,毫不顾忌后果。他必须向徐怀岳要求一个说法。那场惊天争吵印刻在记忆中,如此清晰,回到家中的他与父亲大吵一架,质问对方: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借你的荫头,就没办法留在那里,我能有现在的成绩只因我姓徐?

头一回见到徐运墨真实的情绪爆发,徐怀岳感觉陌生。这不是他印象中性格孤僻却循规蹈矩的弟弟。于凤飞试图劝架,徐运墨却不领情,说妈你也这样想,是吧?老是说我做得很好,好个屁,我什么都比不上哥,你们早放弃我了,从来不要求从我身上得到什么是因为对我根本没有期望,不是吗?

于凤飞语塞,她难以反驳,从小到大她对徐运墨说的最多一句话是“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如此苍白无力,呵护温室小花般怕他受到打击。

这种鼓励的教育方式原来对徐运墨来说是一种巨大的不认可,她没话说,可又必须说点什么,最后只问,那之后呢,你准备去哪里?

徐运墨等的正是这个时机,他直接投雷:我住我男朋友那里。

徐怀岳差点心肌梗塞:你说什么?

我是同性恋。

于凤飞惊讶,却没有那样意外,她没想到的是徐运墨竟然这么大胆将真相说出,毕竟他从小就没那样愿意和他们说真心话。然而丈夫一张脸涨成猪肝色,徐怀岳话都讲不清,你你你了半天,与徐藏锋辍学那次极为相似。

原来父亲能对自己产生如此之大的情绪反应。徐运墨体会到了报复的快感。

面对徐运墨迟到的自我释放,徐怀岳将其理解为一种离经叛道,认为他是想通过这种方式彰显自己的与众不同,严肃道,你是不是觉得在艺术圈子里,顶个同性恋身份很特别?你是存心的是不是?

徐运墨盯着他,突然笑了,接连好几声冷笑。

他说,以前的我什么都忍着,你不会对那样的我生气,但我现在知道自己是什么,想做什么,你却生气了?

徐家再留不得,说来好笑,就连离家出走,他都只能走徐藏锋的老路。

之后,徐运墨与美院认识的男友同居过一阵子。对方与自己一样都是艺术上的失意者,走到一起是觉得彼此相似,而真正过日子却是另一回事。对方在金山租了个工作室,那个地方离化工厂很近,不知道是不是由于每天闻着从大烟囱飘出的怪味道,徐运墨精神非常不好,长时间坐在河堤边看芦苇,一晃,天黑下去,再一晃,天变亮了。

远离俗世的生活没有为他带来任何好处。男友后来额头碰上天花板,入围了某个艺术奖,跟着混进编制,日日大谈实用主义,令徐运墨无比厌烦,两人因此纷争不断。

彼时徐藏锋已前往美国进修,同时拿到了芝艺的讲师名额。如今两人身份互换,成家立业的徐藏锋变成了那个好的典范,而徐运墨则是那个折腾家人的坏小孩。他听说家里事情,几次想要回国找徐运墨,无奈Julia刚生完乐蒂,身体不好。等到状态缓和,他踏上回程,按照徐运墨给的地址找到人,见面的时候几乎吓到。

徐运墨瘦得没有人形,整张脸都是蜡黄色,两只眼深深凹下去,像个骷髅架子。

他看着这个自小与他不算特别亲近的弟弟,长叹一声,说妈让我来问你,记不记得阿爷走的时候给你留过一些东西。

徐运墨曾在辛爱路待过很短的一个暑假。祖父是离群索居的学者,不喜欢与人来往。徐家一门都是交际的性格,徐怀岳豪情万丈,于凤飞八面玲珑,徐藏锋年轻气盛,只有徐运墨,他是不发芽的种子。一老一少,相隔几十来岁,却萌生出天然的亲近感。

老人的遗嘱早就立好,将身前所有遗产全部留给徐运墨,包括辛爱路99-1号,以及遇缘邨的这个双开间。

那是一份极其偏心的遗嘱,也许是因为他早有预感。终有一天,比起意气风发的徐藏锋,徐运墨更需要它们。

从金山到辛爱路,坐车两个小时。那天徐运墨拖着一口箱子,看到眼前99号的店面。左边人去楼空,右边是一家幽暗的金鱼店,老头子以极慢的速度擦拭水箱玻璃,几条小鱼在其中游弋。

它们生于何处?又是否知道自己被困在一个只有五十厘米宽的水族箱中,却误以为那是真正的汪洋。

自己还能去哪里?自己哪里都不能去。辛爱路是徐运墨的避风港湾,也是他的海上囚室。他就此留下,为99-1号取名涧松堂。郁郁涧底松,郁郁不得志,这一留就是五年。

夜更深了,徐运墨体会到初秋晚风的威力。他走出太远,周围景色轮番变化,此刻极度陌生,但生活每处都是相似的:晚市时间,路边小炒店人进人出,热火朝天地运转着,白雾、香料的气味以及喧嚣声连绵不断。

想吃饭的时候,每个人总能找到去处。城市另一端,也有这样一家店,好像还在亮着灯等他。

徐运墨回头,重新开始走,这次是踏上归途:他想起昨天剩下的菱角,夏天梁说好要给他煮粥。

第42章 清炒虾仁

上楼时,徐运墨脚步虚浮。夏天梁摸他胳膊都是冷冰冰的,一进家门,立即将人推进浴室。

先洗个热水澡,他要求,随后回去翻出金银花加水煮,又切两个橙子。换季的天气容易生病,徐运墨回来那副样子,衣服单薄,外套都不见了,游魂一般不知道在外面徘徊多久。

还好最后回来了。夏天梁想起林至辛那通电话,估计徐运墨与家人吵架,饭还没来得及吃就走了,于是开火重新煮热菱角粥。他很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徐运墨如此失魂落魄,却不确定对方愿不愿意告诉自己。正思忖,身后覆上重量,他落进一个潮湿的怀抱。

徐运墨双手勒住他,抱他抱得很紧,像在海上抓住一枚救生圈,生怕撒手就无人再来施救。

夏天梁感觉到痛,但他暂时忍住了,没有出声,直到徐运墨先松手——气息不稳,有两声咳嗽。夏天梁扶他坐到桌旁,让他先吃橙补充维c。

舀完粥,转身见徐运墨手上拿着橙片也不吃,似乎正在发呆。夏天梁走到他身边。徐老师?他喊,连续两次徐运墨才抬头看他,对方洗完澡皮肤泛红,一张脸尤甚,刘海齐齐荡在额前,视线却是失焦的。

夏天梁怕他发烧,但摸额头,暂时没什么问题,正要收回手,徐运墨忽然拉住他的手臂,将夏天梁拽到面前靠到他身上。

仍在漂流,无法放走这枚救生圈,夏天梁轻轻拍他后背,自己早已习惯被他人依靠,只在心中想,小如意那顿晚饭必定相当辛苦。徐运墨如果不高兴,多少要发点脾气出来,然而这个晚上他十分安静,躺下之后连翻身都很少。

夏天梁担心他半夜突然发烧,没敢走,窝在沙发上陪着,中途犯困,忍不住眯了一会,半梦半醒之间听见屋里有窸窸窣窣的声音,跟着闻到一股焦糊味。

他睁眼,见到徐运墨起了。黑暗之中,徐运墨坐在地板上,面前放个垃圾桶在烧什么,用的还是他收缴夏天梁戒烟的那枚打火机。

在家做这种事情也太危险,夏天梁立即清醒,到厨房抄起锅盖,冲过去将垃圾桶盖上。

失去空气,火很快熄灭;只剩残屑飞舞。那是纸张的碎尸体,夏天梁这才发现徐运墨在烧自己的临帖。

徐运墨练字对每张纸都很爱惜,一定写完正面写反面,直到写不下为止。夏天梁忽而揪心,要移走垃圾桶,对方却挡住他,说浑身骨头疼,睡不着,不如起来做点事情。

那烧这个干什么?夏天梁怕他是不舒服导致神智错乱。徐运墨却很平静,打开锅盖,重新点燃打火机。

“敬惜字纸。一个字写成了,就会生出魂灵,有自己的生命,所以写完字的纸哪怕是废纸,也不能随便扔了,过去有惜字塔可以收集,现代人用碎纸机,但我还是习惯烧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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