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我也曾感到抱歉。
因为我们的相识从一开始就起源于无聊的玩笑……和卑劣的谎言。
€€€€的确是谎言。
一般来说,我的预知梦只包括死亡,但祁昼开创了一个神奇的特例。
如果焚烧的是祁昼的照片,偶尔,我还能看到无关死亡的未来。
十年前,我“看到”未来会有一个干净乖巧的长马尾女孩在球场跌倒,祁昼会扶起她,送她去医务室,他们会一起上课,一起保送去这个国家最好的大学。
我当时还在只会对乐高赛车和高达模型的年纪,根本不会想到所谓的青葱少年初恋,只是有次好友打赌激将时,顺手牵羊地捡起了这个“攻略”。
总之,我和祁昼的相遇,一开始就是假的。我偷了他和别人的相遇,又利用了他对亡母的缅怀。
我天性自私恶劣,心怀叵测,却并不打算改变。
所以,现在的重逢,一样是蓄谋已久的肮脏。
€€€€接下来,我要把猎物一步步引回巢穴了。
*
我肮脏的血弄脏了祁总高贵的衬衣,这自然会让一个卑微的服务生更加惊恐,我连连道歉,红了眼眶。
徐立发果然烦了,一脚就要踢开我。我当然没有躲,最好让他踢中,更能勾起祁昼对亡母的缅怀。但同样在我意料之中的,祁昼拦住了他。
而我,趁机红着眼睛抓住祁昼的裤脚。
“抱歉,客人……我没有钱赔您的衣服和这酒杯,但我,我真的很需要钱,”我用让自己作呕的音线哭诉道,“您能帮我吗?”
祁昼终于认真地看着我了。
他弯腰,用指腹抬起我的下巴。光下,祁昼灰蓝色的眼睛像腾起了一片雾。
有一瞬间,我忽然起了一种可怕的错觉€€€€仿佛我的灵魂和阴谋都一起赤裸地暴露在了这雾的尽头。
我发现我竟少见地看不清一个人的想法和情绪。
祁昼问我:“你要什么?”
“我……什么都可以做的。” 我凝定心神,顺从地看着他,昂起脖颈,让衬衣从肩头松散滑落。
都是成年人,徐立发已经在边上露出了暧昧的笑容。
我装作羞怯地仰望着祁昼,心里却在想,他的眼睛真漂亮,像起了雾的塞纳河,真想永永远远地收藏。
我想让他将我带回家。
我想用最巧妙无声的方式杀了他。
看着他停止呼吸。
在那之后,我或许会吻他。
轻轻吻一下,然后让他回归泥土。就像一棵真正的树,静默地埋下根系。
然后,每日午后,我会在阳光下,枕着树根入睡。
……
被迫抬头太久,水晶吊灯过于刺眼,我当真快要分泌生理性泪水。
好在,就在这时,祁昼松开了手,轻轻道:“好,那你就跟我走吧。”
第4章 关于死亡还是爱情
标题这句话是我曾读过的一本书标题,讲的是核辐射意外泄露之后成为亡者之地的切尔诺贝利,和现在正在发生的事情本身没什么关联,我只是忽然想到了一件还挺讽刺的事。
祁昼是我预言能力的特例。只要在他身上,我不只看到了死亡,还几乎要获得爱情。
的确是,几乎。
……很多年前,在山顶的帐篷中,祁昼睡在我身边,我赤裸着坐起身,看着璀璨的星辰,漫天的极光,想道……我或许是会爱上他的。
如果他之后没有偷走我的人生,让我成为连姓名都不能拥有的“死人”,再背弃我的话。
€€€€楔子-来自贺白的软面抄。
***
祁昼说完要带走我的话后,徐立发便识趣地不再为难我。看我的神情还颇恍然大悟,我心中好笑,估计他心里可能在想,难怪找了这么多漂亮姑娘都没用,原来压根是看错了取向。
我不知道祁昼是不是同性恋,或者对女人有没有兴趣,却知道怎么让他产生性趣。
我跟着祁昼出了酒吧。只是临走前,我看到领班弯着腰和祁昼交谈了几句,有些不好的预感。
但我清楚自己的位置,只是低眉顺眼地做足了一个玩物的角色,丝毫不敢多说多看多问。
这时,徐立发却走了过来,手里还端了杯酒。
他打量着我,目光停留在我的脸上许久,他手指上那三颗大戒指折射着灯光,投入晶莹的酒液中,形成了条轮廓清晰的光束。
我的目光停在那光束上,神情温顺地任他打量。
……他认不出来的。我在心中对自己说,周灼,放心,你如今这副样子,没人猜得到你是谁。
果然,徐立发只是把酒杯塞到我面前,语气傲倨傲:“喝完,就当赔礼道歉了。”€€他这时倒也惜字如金了。我先前从未见过他这一面,觉得十分稀奇。看来人用哪张脸,看的无非是对面是什么人。
我当然没有选择,将那酒一饮而尽。
徐立发神情暧昧地笑了:“便宜你了,好好伺候祁总。”
*
祁昼喝了酒,自然不能亲自开车,徐立发早已殷勤地为他叫好了代驾。这些年过去,此人的拍马能力倒是犹有过之,比当年学生时代在我面前那副狗腿的样子还有过之无不及。
不过,代驾把车从停车场开过来的时候,我倒是一愣,徐立发也是一愣。
那是亮红色的双门跑车,车身线条低矮流畅,在夜晚霓虹灯下光泽夺目。只是走近了,能看到车门处有些细微的发丝划痕,是虽然重金悉心保养,但使用时间过长而留下的痕迹。
这车虽然算是跑车,但顶多是个入门级,也并不算多么值钱。
以祁昼如今的身家,将一辆不算顶级超跑的车开上几年,当真算是勤俭持家的典范了。
我始终垂眸站在角落里,一副唯唯诺诺没见过世面的丢人样子……其实,我隐藏在衬衣中的手渐渐攥紧了拳,感到了久违的轻辱和愤怒。
€€€€那是我过去的车。
我当时还是个意气风发的大少爷,拿到海外预科offer时正好刚过了十八岁生日,便要了这辆跑车作为礼物。
只是,后来一切天翻地覆,我一无所有,连自己的姓名都不敢承认,这辆当年没开几回的车估计也充了债务。
真是没想到啊,时隔十年,我以这种方式,在祁昼这里见到了它。
我垂着头,让路灯的阴影掩饰我极度阴郁的神情。很好,祁昼又一次提醒了我,如今我们地位倒置,不……我现在的处境比他当年还不知更差许多倍。他现在是高高在上的掌权者,我只能在他的光辉下乞怜承欢。
他曾夺走我的人生,将我的尊严踩在脚下。而未来,他或许还要夺走我的性命。
……祁昼,我一定要杀了你。
另一边,徐立发似乎也感到有些奇怪,他试探着陪笑:“祁总,这车真是气势逼人,衬您!而且好像有点眼熟啊,哈哈哈。”
他估计是觉得祁昼不喜欢先前的称呼,又规规矩矩地叫回了“祁总”。
祁昼已经拉开后车门:“这是周灼以前的车。他家破产拍卖的时候我买下的。这十年我只开这辆车,虽然尽力保养,却还是渐渐旧了。”
他说这话时,眼神轻轻从我身上略过,我仿佛听到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
“啊?”徐立发一愣,“原来祁总你以前和周灼这么熟啊,这车他当年没开多久家里就出事了,估计都没几个人知道是他在开。”
的确,我在心中冷笑:是没开几次,但曾经的每次几乎都是和祁昼。
少年时,我发现祁昼存在一个神奇的反差,他虽然异常安静沉默,但内里极度偏好刺激性强的事物,像团裹在雪里的火。
但我那时尤其偏爱他的这种反差。我拉他一起在成年的那个暑假学了车。于是,我们为数不多的几次兜风,他会坐在驾驶座,将车速开的很快,风像刀子一样刮过我们少年时未经风霜的脸。
我最爱夜晚开过山路弯道的时候,过快的车速让车身有瞬间的凌空悬浮,我坐在副驾驶,他温热的喘息被旋转的厉风送到我的耳畔。
速度实在太快了,人对死亡的生理恐惧会刺激肾上腺素的分泌,比高潮还要令人沉迷上瘾。
……
“上车。”祁昼没再回复徐立发的话,他这句话是对角落中的我说的。
我温驯地点头,小心翼翼地钻上了车,关门时动作很轻,仿佛生怕弄坏了自己赔不起的贵重物品。
车开起来了,祁昼依旧习惯把车速压在合规的最高速,而我依然坐在他的副驾驶,这让我有一瞬间似曾相识的恍惚。
祁昼在车载屏上点了一个地址,我端端正正地坐着,不敢东张西望,尽职尽责的扮演好我的角色。其实我也根本不关心他要带我去哪里。想来无非是他惯常带人过夜的酒店,有点资产的人无非都是那点习惯。
事实上,只要他同意带我走,进入只有我们二人的私密场所,我的计划便已成功了一半。
开车后,我先对他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当然不是外头郑重其事的那种,在这种地方认识的人,客人和MB的关系,若当真认真说自己真名家庭背景兴趣爱好,反而显得幼稚可笑。
我并不说姓什么,只说自己名字里有个“白”字。当时正好是一个红灯,我在后视镜中转到了祁昼的眼神,却总觉得他看我的时间有些久,渐渐多了些意味深长的意味。
我感到有些不适,这时,祁昼问该怎么称呼我,叫我“白先生”可以吗。
其实就我们现在这尴尬的关系,他简直礼貌得有些不合时宜,我其实心里觉得他有点搞笑,但面上却怕崩了人设,只是卑怯地低着头,说:“祁先生喜欢就可以。”
“在我面前你不用这么紧绷。”祁昼忽然说。
原本车中一片寂静,只有似有若无的车载乐声。我一开始甚至以为他在发语音打电话之类的,没反应过来这话是跟我说的。
其实有一瞬间,我以为他认出了我,但很快便打消了这个念头€€€€且不说我现在脸和声音和以前并不相同。
如果祁昼真的知道我是谁,远离我还来不及,怎至于还把我往自己车里带€€€€毕竟,十年前他不就是这样背弃我的吗?
然后,我才慢慢反应过来这话可能的潜台词。
有些男性自尊急需被抚慰的土老板或许会喜欢一个唯唯诺诺的床伴,但祁昼却不会。出身挪威的母亲让他天性更容易被自然野性的事物吸引。
他这是嫌弃我无趣了。
于是,我低头无声地笑了,将原本矫揉造作的姿态舒展开来,顺便将板直的椅背调低了些……是个能让祁昼无意间看到些风光的姿态,又不至于太没分寸影响他开车。
祁昼却更沉默了。他向来话少,但我总觉得这次的沉默似乎尤为意味深长。
等红绿灯的间隙,他忽然问:“你很缺钱吗?”
钱自然一直是缺的,但我更缺你的命。我心里这样想着,口头却羞怯笑道:“是啊。”
“缺多少?”祁昼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