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牌子的衬衣有那么多款式,他又偏偏选中了我十年前曾穿过的古早经典款。
我忽然有个奇特的想法。
祁昼不会是把我当成周灼的替身了吧?
第21章 渣滓
我脱下衣服,随手把它丢回包装盒,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开始出神。
其实并非没有可能。
我先前就觉得祁昼接受我作情人的速度太快了。
我有自知之明,虽然有张不错的脸,但肯定达不到人人都觉得“洁身自好”的祁总神魂颠倒一夜乱性的程度。
对于祁昼来说,我唯一有意思的地方,应该就是这张还和周灼残留几分相似的脸了。
祁昼当然从没爱过周灼。但是鱼水之欢总是有的。多少人小时候吃过的一颗话梅糖都能记多少年,更别提共度初夜的大活人了。
祁总估计就是突然看到我这个与故人有几分像、又更柔顺无害许多的替身,忽然觉得可以忆苦思甜一下,起了几分玩意。
这倒是没什么,无非是上床罢了,我并不放在心上,也并毫不好奇祁昼和我做的时候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即使贺白的名字被祁昼知道了,有些麻烦,但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只要不暴露周灼这个已死之人的身份,便没人能真正威胁到我。
此时,我尚且十分自信祁昼对我的身份一无所知,因为十年前的经历让我无比笃定,祁昼如果当真认出了我是周灼,对我这个怪物,应当是避之唯恐不及。
*
让我松了口气的是,接下来的几天,祁昼都没有找我。反而是苏玲玲,每晚按时来图书馆自习,还要和我聊上几句。
我看出她想问祁昼的事情,主动说:“到外头散会儿步吧。”
苏玲玲在外素来柔顺乖巧,笑着点了点头就自己出去等我了。
我穿外套的时候却被边上的陈威南叫住了。他不像往常般笑嘻嘻的,而是沉着张脸,问我:“贺白,你把到那小姑娘了?”
原来是因为这种事。我心下只觉得此人可笑,但曾答应过苏玲玲必要时帮她遮掩,不便直接否认,只是给了不置可否地低头笑了笑。
“靠!”陈威南忽然大声骂了句脏话:“难怪我先前让你搭线推三阻四的,原来你自己要上!太装了吧,平时清高得和什么似的,不还是要拽女人的裙带子€€€€”
他声音大的很,几个正在看书的学生都抬头望了过来,我更觉厌烦,却见陈威南像是忽然想到什么,话风一转,忽然凑出个扭曲的笑:“……算了,都是兄弟,你看那小丫头还有没有什么姐妹闺蜜,咱们兄弟两个联手,弄个机会一起上,强行把她们肚子搞大了,以后一辈子还不是吃香喝辣?”
“可以这样吗?”我垂眸。
“这你就不懂了,当然可以!”陈威南兴致勃勃:“十年前我就干过,强暴了个女的,散播点她的裸照,再装成不知情把她是钓到手。可惜那女人太穷了,不过还是给我生了个孩子。”
虽然我已经觉得自己是个人渣,但一山更比一山高,有时候遇到比如陈威南这种货色时,我还是佩服造物主的想象力。
我想到了苏玲玲先前那句“女人的婚姻是很复杂的事,低嫁该吃的苦一样得吃”。
我忽然笑了,不再故作姿态:“南哥,你是不是一直没注意咱们头顶就是监控?”
陈威南忽然不说话了,顺着我的目光看向借书柜台天花板上的摄像头。
“你最近打点好了想转正式编制吧?”我又说。
陈威南神色大变:“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的不重要,”我打断他,随手转着钢笔:“重要的是你刚才说的话都被监控记录下来了,而我碰巧和保卫室的人关系不错。你猜猜看,要是校方知道你谋划哄骗女学生,还做过这样的事,还会把你转正吗?不辞退就算好的了吧。”
那瞬间,陈威南的神色忽然变得极其狰狞,最后僵化在一个扭曲的笑容上:“……小贺,我就是开个玩笑,不要当真,你千万别出去乱说啊,想要什么,哥都可以给。”
他来拉我的袖子,我抽身站起,笑道:“南哥言重了。我先走了,苏玲玲还在等我。”
真是个蠢货,我走出阅览室时想,学校这破监控根本不带拾音功能。也就陈威南这种脑子能信。
既然没有当真能用来威胁的证据,只希望这次敲打,能让他安顿下去。
当时,我还没有意识到,我又犯了一个错误。
我的确太过清高自以为是。不知道这世上人和人底线不同,更不知道有些人的犯罪成本太过低廉。
*
我到图书馆外时,苏玲玲已经等了很久,自己蹲在角落台阶边上借着一点图书馆大厅的余光看起书来。脚边还放着一张卡片,正面朝上,空凤凤舞地写了个名字,还有串电话号码。
我走上前去,有些好奇,打趣道:“怎么,你是被当成乞讨卖艺的了吗,还有人给你扔打赏?”
“你怎么这么久……”苏玲玲揉着膝盖站起来,捡起那张卡片,顺手丢进垃圾桶:“有路人给姑奶奶搭讪呗。不过你也没说错,男的真奇葩,永远觉得自己特别了不起,连表白都能弄得和施舍似的。”
“朋友,我也是男的。”我随口道。
不过,我也的确有些奇怪,论苏玲玲的长相,也就清秀耐看,并不算什么惊艳美人,但我少时认识的那些比她更漂亮的独生女都没有像她这么受男人欢迎。
没想到,苏玲玲却神色古怪地望向我:“贺老师,你出身并不简单吧?”
我心头微紧,面上却不动声色地笑道:“闲聊罢了,你胡思乱想什么。”
“好好好,合作伙伴不过问私事秘密,”苏玲玲也不纠缠,耸了耸肩,“那我直接说吧。这世上,无论男女,美貌是所有天赋中最奇怪的一种€€€€因为它和智慧之类的不一样,并不一定真的属于你。空有美貌,就像被扔在狼群里的肉,被猫碾着跑的小仓鼠。但你说的对,最漂亮的女孩子追求者往往并没有清秀小美女多,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猜测:“因为怕追不上,所以尊重远离?”
苏玲玲却咯咯笑了起来:“前半句还有点道理,后面那’尊重’就扯淡了。如果真说’尊重’,也多半不是对女孩本身,而其实尊重的是女孩的丈夫和父亲。”
“这也就是所谓的父权,”苏玲玲补充道,“大部分男性本质上从不会真的尊重女性,所谓的绅士精神目的也只是为了在男权社区获得更高的认可和地位,所以,你认识的那些漂亮女孩如果追求者不多,只有可能是其父权资本雄厚,甚至给了她们女继承人的地位,因此男性会因其资本而尊重她们。”
“人们本质上只会因资本而尊重,”苏玲玲忽然画风一转,俏皮一笑:“贺老师,我回答完你的问题了。那该换你告诉我,你是用什么资本,让那位祁总这么尊重你的呢?”
第22章 可怜
我之前看过一个段子,叫“先问是不是,再问为什么”。用在这里就很合宜。
“你从哪里看出他尊重我的?”我哭笑不得,又刻意撇清和祁昼的关系:“我们并不熟,只是之前几天前碰见,一起吃过饭罢了。”
这不算说谎,我和祁昼确实是才遇见,只是在这次相见之前,我们早已相识多年,爱恨纠葛,生死交缠。而我们确实也才一起吃过饭,只不过吃饭前先是在床上进行过一番“深入交流”。
苏玲玲是个聪明的女孩,显然看出我并不想说,因此十分识趣,并不再问,只是笑着说:“因为他怕你。”
我险些以为听错了,这次,我心中荒诞之感犹胜于上次祁昼问我是否畏惧他时。因为从世俗观念来看,祁昼如今身份地位显然远胜于我,说难听点人家一只手指就能捏死我,他为什么怕我,我如今一无所有,又有什么能让祁总忌惮的?
“我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说出我看到的,”苏玲玲慢条斯理地带着我在图书馆后面散步:“和你说过的啦,我生活在这样的家庭环境,天生就擅长察言观色€€€€我能感到那位祁总对我并不友好,但他却克制住了,甚至就他的身份地位而言,可以说是表现得过于礼貌,并且他始终在悄悄观察你的表情。”
“当时我也就在旁边几分钟,不知道你们之前怎么相处的,或者到底是什么关系。但我能感觉到,他害怕你不快,因此始终在压抑他自己的不悦,”苏玲玲耸肩,踢着校园跑道上的小石子玩,“……说实话,看起来甚至有点可怜€€€€我真想不到会把’可怜’、’害怕’这样的词和祁昼这种人连起来,所以觉得还挺新奇的,想来想去,就来告诉你啦。”
苏玲玲真是个奇怪的女孩子,特地跑来找我似乎就真的只是为了说这么点捕风捉影的事。我只是安安静静地听完,未置一词。这样说了十分钟的话,我又简单提了刚才陈威南的事,提醒她小心,便告别回家了。
这次是学校大办的招聘会,为期一周,而听说祁昼和校方还有长期合作计划,会给商学院捐一栋实验楼,因此出入校园频繁。
祁总单身多金,又是时下少女喜欢的混血长相,在校园大学生中人气猛增,我已经几次在图书馆里听到有三五成群的女孩子议论他是“偶像剧霸总标配”、“既英俊又忧郁、既无情又深情了”€€€€前者我还能理解,后者恕我落后时代、无法领会了。
而那天祁昼为我送饭被太多学生看到,到底还是带来了些小麻烦。我深知越是遮掩反而显得有秘密,索性胡扯了个理由,说:祁昼是我表了八千里的表弟。那次是受我远在八千里外老家的表姑所托,顺便来看下我。
果然,大家对这个理由有多扯淡毫不在意,毕竟哪个富豪没点穷亲戚呢?他们只汲取了一个信息:可以通过我这个穷亲戚给富豪递个东西。
估计也是觉得我没什么斤两,倒没什么人想通过我给祁昼送礼,反而是一堆春心荡漾的学生,给了叠厚厚的情书,托我转交祁昼€€€€其中甚至还夹杂了几个男孩子。
我其实觉得真是无聊烦人透顶。
但我是图书管理员贺白,温和的面人儿,从来乐于助人来者不拒,没带卡学生稍微央求几句便放他们进阅览室,没人想干的搬书杂活我一人全干完还没半点火气€€€€在他们眼中,踢到贺白可算是踢到棉花了。
我没必要在这种小事上崩人设。
于是,我在每周的固定见面时间,将情书们给了祁昼。
这所谓的固定见面时间也属于祁总的“包养合同”里的细则,他定了每周我们要至少在一起吃两次饭。
我服务态度向来很好,再见面就仿佛失忆忘了上次打他的事,整顿饭积极服侍,为他布菜,说点情人应该说来讨人喜欢的漂亮废话。
只是祁昼却不知什么毛病,我越殷勤周到,他脸色愈是难看,而直到我把那堆别人的情书拿出来时,我们之间的氛围已经紧绷到了极点。
“你就这么着急想把我推出去?”他没有接。
“祁总,我只是正常地帮人转交信件而已,如果你不喜欢,我下一次不会再这么做。”
“我的确不喜欢,”祁昼注视着我,“尤其不喜欢这件事由你来做。”
这话和语气太过暧昧亲近,我又一次感到了不适。但十年过去,我早已学会不再自作多情。稍微一想,我理解为他或许更喜欢与自己年龄相仿的人,而并非年轻的学生。
于是,我反应过来自己如今的身份和与祁昼重逢的方式。
“抱歉,是我越界了。那今晚您需要我陪吗?”我按耐着性子,弥补刚才的错误:“开房或者去你那里,我都可以。”
祁昼蓦然抬头注视着我。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有一瞬间我觉得有怒火从他眼中一闪而过。但很快,他冷静下来,忽然道:“你在A大已经做了很多年图书馆管理员?”
这其实并不是疑问句,我知道以祁昼的能力,在知道我现在的名字后,应当早已将一切查的清清楚楚€€€€我只是有些惊讶他居然到现在才质问我。好在,我早已准备好了答案。
果然,祁昼说:“大学图书管理员虽然薪资不高,但胜在稳定清闲,生活并不成问题,并不需要出卖自己赚钱。”
第23章 “这是我男朋友”
我站起身,为他倒好餐后红酒,才好整以暇地笑答:“祁先生,钱总是越多越好的。我虚荣低俗,有很强的物欲。”
因为想要钱所以卖身,因为想要更多钱所以继续卖身。多简单的道理,我甚至不需要更多借口。
但祁昼竟然毫不犹豫地摇头道:“你不是这样的人。”
又来了!我真想撕烂祁昼,我真恨他这副笃定我、了解我的样子。
我只是不置可否地笑,没有反驳,却也没有说更多话。
晚饭吃完了,我原以为祁昼刚才的意思是晚上用不着我,却没想到,他还是让我陪他回去。
一到他家,我便去浴室做了准备。出来时,祁昼正在煎鸡蛋,看到我,他端出一只盘子:“这次的煎蛋火候比之前好许多了,你当夜宵尝尝。”
的确,鸡蛋圆润可爱,蛋皮圆润光润,一点金色的蛋黄软软地淌出来。做得非常完美,看得出是练习了几回,花了心思的。
我只想快点结束回家,只随便尝了一口,就将盘子扔在边上:“祁先生,我洗好了,可以开始了吗?我还有事€€€€”
而同时,祁昼原本正笑着问我:“好吃吗?咸淡如何?”
然后,他听到了我的话,笑容渐渐淡了下去, 变作一点讥诮的神色。
这一次,他的动作非常粗暴,在我身上留下了大量痕迹,最后深深留在了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