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他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动作之大差点吓了我一跳,他盯着我的眼睛,直看的我心里发毛起来。
正当我有点想后退跑路时,忽然听到他身后的墙壁传来轻轻两声叩击声。
接着,那墙便自己移动起来,我这才发现原来那是面屏风,里头是座矮机,一壶热茶正滚滚地冒着青烟。一个身着黑色衬衣的男人倚靠在窗边,眉目深刻旖丽,令人见之难忘。他垂手闲闲地拨弄着桌布穗子,仿佛完全置身事外。
但在我看过去的时候,他蓦然抬头,目光如同利箭。
第33章 对祁昼好一点
“沈顾问……”我听到那大仙这样称呼那个黑衣男人。然后他凑近耳语几句,两人都看着我,像是大仙再请那人帮我的忙。
他们越是这样,我心头越是打鼓,不知不觉便信了更多。而且,不知为何,我不敢把这个“沈顾问”一样当成江湖骗子。
“不小心听了你的事,是我的问题,”那沈顾问说话了,倒是十分干净利落,“所以作为道歉,若你需要,我可送你两个问题。”
送两个问题?这是什么意思。我更加一头雾水了,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
沈顾问便问:“你做梦前是不是烧了那女孩的照片?”
我略作回想,点头。然后忽然心头一凛,后心竟起了层冷汗€€€€这是个我没放在心上的细节,所以刚才并没和这人提到。
他又说:“你还提到了一个男孩子,被那姑娘陷害的。有他八字吗?”
我一怔,没想到他不要秦盈真的八字,却要祁昼的。
“只有日期行吗?”我问。我还真恰好知道祁昼的生日。
因为撞到过他们班男生议论,说祁昼中考那天,他父亲其实是要给他去买生日蛋糕的,为了便宜几块钱跑的远了,又赶着想中午回来给他送饭,才出了事。因此更显得冷静考完全科的祁昼冷血。
沈顾问随口道:“也凑和。”
我说完,他抬腕随手扯了张黄麻纸,用蓝色圆珠笔杂乱地写着我和祁昼的生辰八字。
他低头写算了一会,然后抬起头,用一种我看不懂的神情深深地望了我一眼。半晌,他忽然笑了声,轻道:“竟然是这样……随便喝碗茶,便遇到了’预言’,还真是……无巧不成书啊。“
我一点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心跳却不由自主地快了起来,充满了惶惑。
“看着我。”那沈顾问突然用一种近乎命令的语气道,“你在我眼睛里看到了什么。”
我便盯着他,随之袭来的是一阵强烈的眩晕和万千破碎的画面,我仿佛看到了万千尸身,血海刀山,这个黑衣男人握着匕首站在尸堆中央……然而,等我控制不住地捂住剧痛的头闭上眼睛时,又什么都没有记住。
“我不记得了……我什么都没看到。”我痛苦地呻吟。
沈顾问却仿佛从中明白了什么,他轻轻叹了口气,将话说回我的身上。
“小孩,你想这辈子平安顺遂吗?”
这是自然,我忍着头痛,连连点头。
“那么……这个人,”他用残破的核桃壳重重地点了下纸上祁昼的生日日期,长叹一口气:“对你极其特殊,你的命运会被他影响。你要记住,命运收尾相连,因果相承。你越想改变什么,反而可能带来什么。”
“特殊什么?影响什么?”我一头雾水:“那我要怎么搞,远离他?小心他?还是什么?”
沈顾问本想说什么,他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看着来电显示轻轻“啧”了一声,神色却鲜活起来。低头扯了张纸写了两行字,递给王大仙,起身口中道:“你帮我给小朋友解释一下,家里有事,我得先回了。”
他匆匆走了。一旁的王大仙将纸条拿来一看,清了清嗓子对我说:“你小子今天算是走运了€€€€听好,第一句:’明是非,结善果’;第二句:’明哲保身’。”
我愣住。这两句话看着比徐立发的祸福相倚还玄乎扯淡,而且似乎还有点矛盾。
但那先前还絮絮叨叨的大仙,却没等我问,更没主动和我解释……就把我赶出了店。
€€€€甚至真没问我要钱。
人该死的劣根性就在这时候体现出来了。他越不问我要钱,我越怕。
而更绝的是,一个月后,我得知徐立发他爹当时要谈的那笔单原来是个大坑,后来接手的人压了很多钱进去,估计都要打水飘,搞不好人都要进去。徐家这完全是逃过一劫。而那次期中考失利后,徐立发爸妈觉得他读书没救,准备让他改学艺术,这小子似乎也还真有几分天赋。
€€€€全都应了那大仙说的“祸福相依”。
我这下真信了,还有点怕,但再去那地方找,却发现早已人去楼空。徐立发说,那王大仙本来就神出鬼没,四处看事儿,现在他爸妈也联系不上了。而且人家有个规矩,一人只看一次,所以建议我不要白费力气了。
我只好来回琢磨那两句话,
“明哲保身”我大概还是懂得,那个“结善果”又是什么东西?我想了半天,只能想起我爹那句“是非于己,毁誉任人,得失若素”。
当时我爸说起这句话,是我在纠结祁昼的事情。而刚才,那神神叨叨的大仙也提到了祁昼。
于是,电光火石间,一个荒诞的念头闪过我的脑海。
难道那沈顾问是在暗示我行善积德,对祁昼好一点?
少年时,蠢得清澈而明媚,又十分自恋。从来有种莫名的自信,觉得我对谁亲近,一定手到擒来,能立刻化敌为友,让对方从此成为我的好兄弟。
然后,我就被打脸了。
我先是再次试图在体育课上找祁昼搭话,结果他远远看到是我,就转头走了。
我毫不气馁,找了一圈终于在操场上找到了祁昼。
第34章 只若初见
他迎光坐在草地上,膝头翻开一本书。烈日为他镀上了层漂亮耀眼的金边。
祁昼一手翻着书页,另一边放着个纯黑的文具袋。一只小蚱蜢颤巍巍地探出了触角。
我:!
我立刻想起了这蚱蜢是我过去试图霸凌祁昼的罪证,脑子一抽,当下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从背后接近,拿起祁昼的文具袋。
蚱蜢立刻受惊,一蹦三尺高,三两下就没影了。
祁昼转头看着我。璀璨的日光映在他清透的灰蓝色瞳孔中€€€€化作了熊熊怒火。
而同时,我也看到他手里拿着的芦苇叶子。
……原来他在喂蚱蜢啊。
我又想起之前撞到过他给蚱蜢编笼子,原以为他是一时兴起或者故意气人,现在才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我的恶作剧真的成了人家的宠物,而且祁昼还真心怪喜欢的。
我很怕他又对我鼻子来一拳,摊开双手,干笑道:“……那啥,先前抓的这只年纪大了,跳不远了……要不我重给你抓两只?”
祁昼没有揍我。很奇特的,我说出那句话后,他刚才的怒火似乎转为另一种我不懂的奇异神情。
他沉默地打量着我,喜怒莫测:“之前是你放在我文具袋里的?为什么?”
我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这才意识到刚才说漏了。
为了欺负你€€€€我当然不能这么说,语无伦次地陪笑:“就是……哈哈,怕你无聊,哈哈哈。哈哈。”
实在太尴尬了。说完这句话吗我就顾不上看祁昼的表情,自己扭头跑了。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那晚起,我终于停止了做秦盈真车祸的梦,而那姑娘也活蹦乱跳的,一切似乎都结束了。
不过与此同时,我开始零零碎碎地另外一些梦。祁昼总是那些梦的主角。
比如,我曾梦到祁昼扶起摔倒的清秀长马尾女孩,梦到祁昼顺利通过全国竞赛,保送名校。
虽然一直梦到另一个男人,似乎也有点怪,但比总是血腥的车祸好多了,因此,我十分满意。
于是,在意识到亲近祁昼的法子还真有用后,我更加锲而不舍。
接下来的两周,我尝试过给祁昼带饭、送零食,带饮料,送游戏机,甚至每天中午给他切餐后果盘,还亲手给他绣了十字绣!
€€€€这是我在学校边上小说摊子上看到的攻略。
当时那本书是翻开的,那页一行大标题“教你如何征服他”。上面写了从带饭到织毛衣织围巾不等的数十条策略,还标了难易程度和具体方案。
我如获至宝,一条条按着试完了,有一天放学路过,才发现那本杂志的名字是《女生日记》。而那个栏目的名称是:男神攻略。
我:“…… ”
当祁昼从果盘边上拿出我歪歪扭扭的十字绣时,他沉默了。我躲在他教室窗边暗中观察。身边还挤着个看热闹的赵知义。
“你给他做了个啥?”赵知义难以置信地质问我:“绣花?周灼你终于疯了吗?还是你在果盘里下了毒?”€€我:“那叫十字绣。我绣的是对天鹅。店家说这个比较简单。你小声点,别被他听到。”€€“我问的是这个吗?”赵知义震惊:“什么情况啊我靠,你是不暗恋秦盈真改祁昼了吗?”
我差点咬到舌头:“有病吧,胡说什么啊你!”
赵知义冷静下来,上下打量我,半晌“哦”了声:“我懂了。是不是这次期中考砸了,你爸妈骂了,你想求人家学霸给你抄作业补课啊。”
依然很离谱,但至少比之前那个猜测正常太多了。我只好忍辱负重地点头。
赵知义不屑地说:“你省省吧。他们都说祁昼清高得很,目中无人。肯定看不上你这种本科都考不上的富二代,更别提给你补习写作业了。话说回来,光看气质和脸,还是学霸女和祁昼站在一起比较般配,不提秦盈真,三班那个语文课代表也不错啊。”
很巧,他说的那个语文课代表,正是我梦到和祁昼在一块儿的长马尾女孩。
赵知义真是一如既往的毒舌啊。我往日都早就习惯了,这次却不知为何,心里十分不舒服。我被赵知义所激,就说要打赌。
于是,平生头一次,我耍了心机,还鬼使神差地用到了梦到的办法。
我模仿了梦中女孩所做的事,学她摔倒在操场上,被玻璃割破的虎口不断渗出殷红的血。而奇妙的是,祁昼就像梦中一样,跑过来。
但区别是,现实中,他眼里看的不是那个女孩,而是我。
他背起了我。
记忆里,少年时的祁昼总是迎着光,我记不清他的神情面容,却总记得那种柔软又璀璨的感觉。
他托起我的手,第一次喊出了我的名字。
“……周灼。”
……
……
“周灼。”有人在我耳边轻轻叹道。
我睁开眼睛时,下意识地抬手去挡窗外投进来地璀璨阳光,然后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是做了场很长的少年梦,而现在,其实正躺在医院床上。
我半梦半醒时,似乎隐约听到有人再喊我曾经的名字。
€€€€周灼。
我撑起身,安静地看着边上的祁昼。
其实,在大部分情况下,我都很难把祁昼和十年前的他联系在一起,我相信很多过去的旧识,包括赵知义和徐立发在内应该都有类似的感觉。
过去的祁昼虽然同样沉默,但更像是一种身处弱势的自我保护。他没有高定衬衣,没有能左右他人的财力和权利,只有一张薄薄的成绩单,连这点东西,还会被人嫉妒、陷害。
十年后重逢,我一直怨恨祁昼。但这种恨意十分复杂,其中还夹杂着一种隐秘难言的原因:祁昼变了。过去的祁昼需要我,依赖我。而现在的祁昼不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