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昼已焚 第22章

回到房间,我推开窗,偷偷点了支烟。

拿打火机时,秦盈真的照片从裤兜掉到了地上,我顺手捡起,见这大小姐笑得贤良淑德,只觉反胃。

但我转念一想,如果我当真原样报复回去,找人将她也打一顿,她八成能猜到是我干的。

要是她找学校告我的状,那些老师恐怕个个都信她。

再者说,刚才我妈又提了,家里的生意还和秦盈真的妈妈有关。

我深深吐出一口气,将烟捻灭了。再一按打火机,将火舌凑上手中秦盈真的照片。

算了,我想,我一男生,皮糙肉厚的,挨顿打也挨吧。而祁昼的保送名额也有转机了。

父亲总说,商界最怕意气之争,多半最后大家都头破血流。

既然如此,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

照片已被烧成灰烬,我随手拨散了。

这一晚,下了雷雨。

前半夜我被吵得失眠,又觉得后脑隐隐作痛。

后来我戴了耳塞,不知什么时候终于睡着了。然后,我做了一个梦。

€€€€我梦到了秦盈真。

梦中,我的意识很清醒,清醒地观察梦中的细节,也清楚地知道自己正在做梦。而更古怪的是,说“梦到秦盈真”“也并不准确,在梦里,我似乎就是她。

我的意思是,我虽然不能掌控这具身体,但似乎就像个附在她身上的幽魂,或者说在看一个代入感超强的“”全息电影“€€€€在这个梦里,我能共享她的五感和心声。

……

「秦盈真坐在一辆黑色的轿车里,细雨绵绵,轿车行驶在高速公路。

她穿的还是诬陷祁昼时的那身衣服,看起来像是校服,其实是高价的定制套装,长度适当,颜色适当,材质考究,会将主人包裹得乖巧姝丽。

秦盈真那天自己解开的扣子全都被精巧得扣回去了,一直到最顶部。

她坐在汽车后排,拿着梳妆镜观察自己的面部细节,努力让妆容看起来自然不着痕迹。她轻轻抿了抿唇,在练习一会儿要露出的笑容。

她的心跳有些快,面对自己人生的重要节点,她感到非常紧张,对着镜子笑了很多次都不满意。那几分钟里,她脑海中闪过很多心绪……自我安慰的、烦躁怨愤的、担心紧张的,最多的是考虑要是这次面试没通过后面要怎么办,要怎么利用父母的关系。

€€€€却唯独没有哪怕一刻,想到过因被她陷害过而错失机会的其他人。

雨忽然下大了,暴戾的雨珠一颗颗猛烈地砸在飞速行驶的轿车上,在车玻璃上留下一道道模糊视线的水痕。

秦盈真烦躁地理了理鬓角的发丝,对开车的司机问:“还有多久能到啊?”

司机凝神看着路面开车,过了会才回道:“快了快了,小姐放心,不会迟到的。”

“不迟到是什么意思?不迟到就行了吗?”秦盈真立刻质问道:“我的妆花了,得留半小时补,开快点!”

“您在车上补吧……”司机有些为难。

“车上这么摇摇晃晃的,怎么化妆啊!”秦盈真喊道:“口红都要涂出去了。我警告你啊,今天对我来说非常重€€€€”

€€€€嘭!!!!!

秦盈真那句话的尾音散在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空气被热浪席卷。燃烧的火光照亮了翻倒的车辆,车辆残骸散落一地。

她不用担心她的口红和面试了,血从她的扭曲的颈部涌出,秦盈真永远不会再醒来了。」

……

我醒来时感到极其窒息,不自觉撕心裂肺地呛咳起来,满身冷汗,下意识地去摸自己的脖子,哪里仿佛还残留着车祸冲击下的剧痛,我足足喘息了十分钟才缓过神来。

太真实了。

第32章 福祸相依

好像我真的死在车祸中一样,这梦真是晦气,还该死的身临其境。

我站起来拉开窗帘,发现正好日光微露,天才亮。我给自己倒了杯水,几口下肚,情绪略缓。我才渐渐反应过来最奇怪的地方。

梦到自己死也就罢了?秦盈真又是怎么回事?我有这么烦她吗?不就被打了一棒子。至于吗我?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后脑,只觉得被打的地方又痛了起来,而且带着一种奇怪的酸麻,仿佛有根针直捣进我天灵盖里。

不知过了多久,我又倒回床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这次我补了个好觉,醒来后便又将这事抛之脑后了。因为有时被子盖实了,做噩梦也是常有的。这个梦就算奇怪了些,在我当时看来,也只是个梦罢了。

休息日的白天,我又和往常一样,同赵知义他们一顿鬼混打球,累得昏天黑地,昨晚没睡好,睡得也比平时更早一些。

然后,我竟然又做了那个梦。

和昨晚一摸一样的,秦盈真死于车祸的梦。

然后,这该死的梦竟然持续了三天。周一上学,和秦盈真他们班一起上数学大课时,我都不自觉地一直瞄她,脑子里却是梦中那场爆炸车祸。

“老周,你真的很不对劲,”边上赵知义狐疑地看着我:“你怎么老盯着秦盈真看,靠,你在追的不会就是她吧?”

我:???这都哪跟哪?

我十分无语,却见几个也在摸鱼的同班同学也深以为然地点头附和:“哎,周灼你爸妈和她爸妈是不是还认识啊?有戏啊你,她前段时间不是还被祁昼那家伙欺负了吗,你正好乘虚而入啊……”

直到现在,大部分人还相信秦盈真是受害者,而祁昼是恶心变态的加害者。

我心里莫名烦躁,没好气道:“别瞎猜胡扯。”

赵知义不屑地哼了声:“别装了,咱们班和他们一班大半人估计都看出来了,周灼你眼睛就像粘在人家姑娘身上一样。”

我的确是在看她,但满脑子都是她死于非命的样子。

我懒得解释,漫无目的地看着黑板放空,却无意间撞上了祁昼的视线。

他坐在前排靠窗的位置,却竟没在好好听课,而是将目光投向了我附近的方向,眼神毫无情绪,像一块冰凉的玉。

我下意识左顾右盼。咦?他这副要杀人的样子是在看谁?

没等我找出个所以然,祁昼已经又转身正襟危坐地听课了,仿佛刚才那个对视只是我的错觉。

因为接连没有休息好,这一整天我都顶着两个黑眼圈,还要不时面对其他人的打趣,连踢球打游戏的兴致都没了。

当晚,我又做了那个梦。

然后,醒来后我再也没睡着。

我终于崩溃了。吃午饭的时候含含糊糊地同几个朋友说了这个重复的噩梦。

不过,我没提秦盈真,只说梦见自己车祸死了€€€€因为如果照实说了,他们肯定又要起哄,笑话我天天梦到她,然后再到处乱传。这些八卦,我这几天真是烦不胜烦。

赵知义最近沉迷漫威,刚纹了身被老师追着打,脑回路估计也不知怎么正。听完我的梦后,他一本正经地评价道:“老周,你要发达了。”

我:“???”

赵知义引经据典:“你看,蝙蝠侠被变异蜘蛛咬了后有了超能力,超人差点被车撞才发现自己能一蹦三米远,你可能也是被人一棒子打出超能力了,蝙蝠侠觉醒前晚上也睡不好。”

我:“你觉得我要变成超人了?”

赵知义:“不,我建议你早点洗洗睡。不就梦到被车撞,我还梦到我被亚马逊女战士绑架呢。”

“闭嘴。”我面无表情地打断他:“下一个。”

好在其他人并不敢像赵知义一样毒舌敷衍我。徐立发想了半天,热情道:“重复做一样的梦的确怪灵异的。老大,我觉得你一定老是走夜路打游戏沾到不干净的东西了,要不去找大仙吧!”

“扑哧”一声,是一旁赵知义直接把果汁喷出来了。

……

当晚放学后。

我跟在徐立发身后,脸色难看地推开了一扇脏兮兮的玻璃门,门扶手上挂着个八卦镜。屋子里乱七八糟,还有种木头混杂着腥气的古怪味道。头顶一个破牌匾,不伦不类地烫金刻着几个字“算不准收钱”

我:“?”

好吧,定睛细看,原来是中间的“不”字年久失修金粉掉光了。其实是“算不准不收钱”。

牌匾地下坐着个留灰胡子的瘦削男人,带圆形黑墨镜,整个人透着种和时代的格格不入,像是从民国穿越过来的,

徐立发介绍说这是他家上个月请去看风水的先生。听说是香港那边来的。是“隐士高人”,只有他家才知道的大仙。

我:“…… ”忽然很想扭头就走,因为连我都知道徐立发他爹上周刚错失一笔大单,而昨天期中考出成绩,徐立发本人考得全不会,蒙的全错,喜提挂科。也不知这小子把我介绍来是何居心。

却没想到我还没来得及跑,他却比我跑的更快,说要赶去补课,不然下个月零花钱都没了。

我只好转身面对那“墨镜大仙”,开门见山道:“你坑了他家多少钱?”

大仙没生气,反而“呵”地轻轻笑了声。他摘下眼镜,竟不是个瞎子也不是个老头子,而是个三十多岁的青年男人,气质还有点拽拽的。

“小孩,你怎么断定我坑他呢?”他说。

我有些不悦,便也没给他留脸,说出了徐立发家刚发生的那些倒霉事。

没想到对面这不要脸的却反而笑容更盛,神神叨叨地念出了一句话:“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初中课本学过吗?你现在看他倒霉,却怎么知道其实不是躲过了更大的灾祸呢?”

我发现这些神棍真是能说会道,反正谁也不知道原本会发生什么,不就全凭他们一张嘴吗?

“哎,别走啊。来了就是缘分。”大仙却起身速度很快地站在门前挡住了我:“鄙姓王,算一卦再走吧。”

王大仙抬手一指那头顶的破牌匾:“算不准不收钱。支持分期付款€€€€我先给你算。一个月后你再来交钱。我先猜一猜,你最近在做噩梦是不是?”

虽然明知谁看到我这熊猫似的黑眼圈都知道我没睡好,但我还是有些被说动了,不由自主地在他对面坐下。

王大仙将店门关上,还挂了个暂停营业的牌子。然后点了两支香。那香很怪,比一般的更长更细。燃得摇摇欲坠,还有股略带清冷干涩的松木香气。

我看它烧了一会,心神跟着松弛恍惚,不知怎的,也就这么将这几日来发生的事情和盘托出了。

待我说完,先前的香早已不知何时燃完了,这大仙又续上了个香炉,隔在我们之间。香炉本就不小,再加上弄的云雾缭绕。我都看不清对面人的五官神情,只是心中觉得有些异样。

因为最初这人还会在我说话时打趣两句,比如在秦盈真诬陷祁昼时啧啧惊叹,在我挨打时忍俊不禁,到后来却越来越沉默。弄得我都有点心头发虚。

“所以,我到底为什么会重复做同一个梦?”我烦躁地问:“是撞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他不答。

我想了想,又问:“难道是什么平行时空,等等,我有个想法……”

一个荒唐的念头忽然闪过,我哭笑不得道:“总不能是什么预知梦吧?但不可能。我们这高二了,那些学霸恨不得每天住在学校里,怎么可能又化妆又打扮的坐车出去玩。”我自己先否决了这个念头。

对面这大仙始终没开口让我越来越不安。我终于忍无可忍地拨开那香炉,却看到这位大仙正鼓着腮帮子磕核桃。

我:“……………… ”难怪他不说话,沉默的神秘莫测!

我终于忍无可忍,就在我想用香炉砸他头时,大仙终于说话了:“等等!你这事儿有点不对劲啊€€€€你等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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