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昼已焚 第32章

他没有和我细说那天的情形,也不会说他自己有多难过,就像同学间传闻他冷血时那样不置一词。

第47章 你有喜欢的人吗

祁昼只是聊起他的母亲,说她知道丈夫死时便昏过去了,醒来后却仿佛将一切忘干净了,还和祁昼说,他父亲去了外地赚钱,要好几年才能回来。

其实车祸后,他们家得了一笔抚恤金,再加上祁昼每年都会从学校赢得不菲的奖学金,温饱衣食应该不成问题。

但这两年来,她却起早贪黑地工作,做服务员、打零工,仿佛变了一个人。

祁昼阻止她,让她休息,她就歇斯底里,对他怒吼,向他身上疯狂砸东西。枕头、书、杯子……

夜晚,她平静下来,给祁昼被杯子碎片划破的额角上药,小声地说:“妈妈不光是为了赚钱,就是想有点事做,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她究竟在胡思乱想什么呢?没人知道。一到了白天,她又笑起来,还和人讨论自己的丈夫,仿佛祁昼的父亲还活着。

“她把以前的衣服都剪了,香水也砸了,心理医生说是忧思过度,产生了认知错乱,只能先顺着她,短期也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也或许随着时间流逝,慢慢她就会恢复过来,”祁昼轻轻地说:“……原来,爱情会让人变成疯子。”

后来过去许多年,我始终记得那晚,还有一个原因。

因为那是我和祁昼第一次聊起爱情。也是我人生中第一次认真思考情感和亲密关系的话题。

他问了我一个问题。

“周灼,你觉得这样好吗?”

祁昼母亲的故事让我有种说不清楚的奇异震撼。我还沉溺在情绪里,一时有点没回过神来:“什么好不好?这么深爱一个人吗?”

我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啊。感觉挺难过的,有点可怜。反正我希望自己不要这么倒霉。”

我心直口快,说得恐怕有点孩子气,说完才觉得对祁昼妈妈有点不礼貌,很怕他生气。

祁昼却轻轻笑了。然后侧头望我。冷色的月光隐隐绰绰地勾勒出他的轮廓。

他对我说:“不,我是想问,如果有人这样爱你,你觉得好吗?”

我一怔,抬头看他。祁昼神色安静,仿佛只是随口闲谈。我便只好定下心来,认真回答:“我觉得挺可敬的。但是也会觉得压力很大。”

“压力很大?为什么?”祁昼问。

“因为如果我也爱他,我就会心疼他。我要是死了,只想他好好活着,”我笑着说,“要是我不喜欢他,那这事情就更尴尬了,我是男生还好,如果是个女孩子被男人追求,对方这么执着疯魔,恐怕会被吓跑吧。”

祁昼忽然打断我:“你的意思是……如果对方是男人,你会被吓跑吗?”

他脸色有点难看,我一头雾水:“如果我是女生,肯定会啊。你看啊……我和徐立发、老赵他们聊妹子,他们说现在的女孩不喜欢太强势太死缠烂打的。我们研究过,应该是现在因爱生恨杀人泼硫酸的社会新闻比较多,女人们都怕了……”

“你还会研究女孩子喜欢什么?”祁昼又打断我。

“当然,”我理所应当地说,“这个年纪的男生都会研究吧,昼哥,你不会吗?”

祁昼没回答我,但是他的脸色好像变得更难看了。

我隐约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而视线交错间,我只觉得他看我的眼神专注而灼热,不自觉地心跳加快,浑身发烫,再心虚地细看过去,却仿佛只是一个错觉。

“……那你有喜欢的女孩子吗?”良久,祁昼说。他的声音很低,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周灼,你喜欢秦盈真吗?”

靠。我给他吓得差点咬到舌头,秦盈真在我眼里就是个噩梦,这真的不是修辞手法,她作为主角的车祸噩梦真是个死去活来的恐怖故事。

“当然不会!”我高声道,“你怎么会这么想?谁给你的错觉?什么给你的错觉?”

祁昼像是松了口气:“因为你一直在看她,还拿她的照片。”

“拿照片是有原因的。而且我那是在看她吗?”我简直有口难辩,“我那是在看你!”

我这辩解脱口而出。但仔细想想也没错,除了开头几次刚做噩梦,觉得奇怪,下意识地看了秦盈真几回。后面我见过大仙后,都满心琢磨怎么打动祁昼,黏在他身边。早就把秦盈真抛之脑后。

“看我?”祁昼微微摇头,轻轻笑了一声,“周灼,你和别人说话也这么爱哄人吗?”

我莫名其妙、一头雾水,像只呆头鹅一样看着他,怔怔道:“没有啊。等等,我哄你什么了?”

祁昼又笑了,不过这次是那种忍俊不禁的笑法。他素来冷淡,我在学校基本没看到他有除了面无表情之外的表情,今晚竟这样鲜活。我都有点看呆了,觉得他真是好看极了,自己心底更是说不出的开心。

“没有,你说的很好,”祁昼笑着说,“那你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什么事?”我警觉道,“你先说我再看要不要答应,不然你让我大喊三声周灼是白痴我怎么办?”

祁昼笑得更厉害了,他弯着眉眼,笑道:“怎么会。我只是想你答应我,高中毕业前,别接受女生的表白,不谈恋爱。”

我真没想到他会说这个,其实还真时常有些妹子和我表白,但我游戏没打够,觉得女生浪费时间,都直接拒绝了。

“为什么啊?”我问。

“因为会影响成绩。”祁昼十分冠冕堂皇地说。

“会影响成绩吗?”我迟疑地问,“等一下……但是我好像也不参加高考啊。”

“国外学校申请也没那么简单,”祁昼说,“而且你不是想学律法吗?这个专业压力很大,你应该从现在开始就把一些专业书看起来了。”

“是这样吗?”我隐约觉得好像不太对劲。但祁昼是学霸,按理说听他的准没错。

“是这样。”祁昼点头。

我还是觉得很奇怪,想了想问:“那你呢?既然会影响学习,那难道你也不打算谈?”

祁昼虽然被孤立得厉害,但毕竟是校草级别,不知多少妹子对着他这张混血帅脸流口水,更何况他还是年级第一的学霸。他课桌里被塞的情书不知比我多几倍了。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

“我当然也不会谈恋爱。”祁昼说,“周灼,我会陪你的,我会跟随你的决定。”

第48章 喊破身份

话说到这份上,虽然还是有哪里怪怪的,但我本来也没这打算,于是乖乖道:“好吧。那就听你的。”

祁昼就笑着,朗声道:“好,一言为定。以后要是有人找你表白,你就要记得先答应我了。”

他今天晚上真是爱笑。

不过祁昼一说高考,我就想到了一件重要的事:“昼哥你那个竞赛怎么样了?我记得也是在下个月,你机票买了吗?”

祁昼却没立刻回答,他望着我看了一会儿,说道:“……果然又是你啊。”

我下意识地心虚:“……你说什么?”

“竞赛宣传单是你塞在我课桌里的吧。还有那些习题册。”

我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又掉底儿了,有点没面子,嘴硬说:“不是我,别乱说,你有什么证据?”

祁昼笑道:“你买的习题学校上个学期就发过了,而且是每周的家庭作业。除了你,我想不到还有别人连作业本都不眼熟,还惦记着给我找保送机会了。”

我:“……”啊好丢脸。

他又说:“机票你也不用担心。其实在你放宣传单之前,老师就找我聊过这个比赛,赛方也会包往返费用的,如有其他费用,学校也会承担。”

这次我是真的有点惊讶了:“学校对你这么好吗?那他们还不让你查监控?”

我当时无忧无虑,从未经历风雨,不知人心险恶,脑子空空如也,才说得出这样的幼稚话。

此刻,我还不知道一个不变的道理:这世上没有永远的立场,只有永恒的利益。

对于校领导来说,升学率重要、保送名校的荣誉重要、位高权重的家长同样重要。

秦盈真去参加只需要玲珑得体的保送面试,赢得名额,对学校来说是“赢”。

秦盈真的妈妈满意,对学校来说是“赢”。

而本身有实力的祁昼赢得比赛保送,对学校来说,同样是“赢”。

这整件事上,校方领导立于不败之地,当真聪明、油滑。

祁昼显然懂,但他却不打算和我说,只是笑着抬手摸了摸我的头发:“是挺好的。周灼,你放心,我一切都很好。所以你不要再担心我的事了,也不要为难秦盈真,这样可能会给你家里添麻烦的。“

“我爸倒不怕她家里,”我满不在乎,有点不自在地拂开他的手,“你摸我头干嘛?影响我身高。”

摸头长不高,又是老一辈的迷信说法了。祁昼笑着收手:“是你头上落了一片花瓣,我帮你拂开。”

他握拳到我面前,摊开掌心,里面居然当真躺着一片粉嫩可爱的樱花瓣。

这东西竟然飘得这么高。我惊讶地低头眺望,发现下面一片樱花树不知何时开了一半,在金黄的路灯下仿佛梦一样漂亮。

那晚,我们索性把校服外套脱了,垫在身下,躺在天台顶上的水泥地上,靠在一起睡着了。

然后,我做了一场梦。

开头我梦到下面的樱花全开了,就像一大团柔软的云,又像一片流动的海。清新的花香将我送入更深的梦境。

梦里祁昼年纪似乎比现在大上许多,气质比现在冷峻、衣着也考究许多,只是他依然喜欢对我笑,会在睡前轻轻摸我的头顶。

但梦里我却并不感到开心,相反,我对他怀着复杂而强烈的感情,仿佛一片抑郁泥泞的深潭,我想和他一起溺死在里头。

我梦到自己在深夜起身,手腕脚踝上的金属镣铐清脆作响,我惊慌地侧头看向枕边的人,生怕被这个囚禁者、凶手发现端倪。

梦中我走到门前,用藏在袖中的别针轻轻撬屋门的锁。

“嘀嗒”、“嘀嗒”。

每一下轻微的金属碰撞音都好像敲在我的心上。

“哒€€€€”最后一下,锁芯发出一声轻轻的脆响,门开了。

我喜出望外,推开这扇锁了我无数个日夜的门。

走前下意识回头,却发现,那人正倚在床头,静静地看着我。

他的手里拿着半杯酒,杯中深红的液体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着。一下、一下,一深、一浅……

我立刻想起了,那晚睡前,他用那另半杯酒强迫我做了什么。

我梦到锁的外面还有锁,门的外面竟然是重重叠叠的门。我被他牵制住咽喉,酒液被灌到口中,还有其他更难以启齿的地方。液体与肌肤摩擦、挤压……发出黏腻暧昧的声响。

€€€€“哒”

他的手指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玻璃杯,居高临下,将我困在鼓掌,予取予求,犹如君王。

……

“哒”。

敲击玻璃杯的声响一声一声,如击玉敲金、乱我梦寐。

我恍恍惚惚地睁开眼,呆呆地看了面前的祁昼许久,才反应过来,现在已是十年后了。

我被人放在宽大的沙发上,舒服地侧躺着,身上还盖了条毛毯。而祁昼就坐在我的对面,手中握着酒杯。酒已快饮完,只余了块冰块躺在杯底,映着红酒晶莹的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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