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他的剧情线里没什么报恩结束的具体点。任务对象事业有成是真的,他入京就领盒饭也是真的。
青年苦恼地张了张唇,好半晌,在绕过一处转角时,终于开口:“我不知道。”
黎琢章将他的回答理解为,他不会着急回到妖族的领地里去,待在哪都可以。
那不就说明,自己所做的决定,后续哪怕暴露也不会被怪罪。
黎琢章压抑住那些控制不住的想法,提议道:“不离开也很好。南黎还有很多有趣的地方,玉潋如果愿意,之后我们刚好可以结伴同行。”
许玉潋没多想,随口应了声好。
正院到后院偏房的换衣室有一段距离。
许玉潋头一次觉得一条路这么漫长,等他走到附近的时候,头疼得厉害了。
系统降低了他的痛觉,于是晕眩感变得更加强烈。
他强撑着进去换好衣服,准备回到宴会正厅跟闫循观说一声,黎琢章却拉着他走了条相反的路。
很快,一辆马车出现在面前。
守在旁边的侍卫见到他们,主动掀开帘子,“许公子久等。”
“殿下……?”
许玉潋愣住了。
“我会将你送到离这很远的位置。”黎琢章将腰间的玉佩取下,这是他送给许玉潋的第二块。
“玉潋,你太天真,不知道身边的人是怀着什么心思。”
在深宫浮沉几十年的皇子,执着于名利地位的他,有了更想要的东西。此刻严肃着冷峻面容,苦口婆心教导他想要保护的人。
“很多事情我不清楚,但我知道,你的身体在越来越差,国师的治疗于你来说,完全是一场骗局。”
黎琢章费尽心思,不惜利用自己的生日宴来策划这场出逃。
他比谁都更想许玉潋逃离闫循观的控制。
“谁放过妖族国师都不可能放过妖族,你应该明白,再留在这,只会尸骨无存。”
许玉潋抬起眼睫,黑白分明的眼眸在此刻有种失去焦点的迷蒙,倒映着黎琢章的表情。
轻微脱水的唇瓣轻抿着,他垂下眼,最终还是没说出话。脸色又苍白了几分,彻底没了血色。
这时黎琢章还以为,他是在害怕。
……
被翰林院那边绊住脚步,宴会进行到一半宁肃羽才刚到。
他走路带风,刚到正院,视线扫了一圈没看见许玉潋,几步冲到闫循观身边,推开还想往前挤的大臣,语气不善,“我兄长呢?”
闫循观:“衣服脏了,刚刚跟着二皇子去了后院换衣服。”
“换衣服?”宁肃羽剑眉皱起,朝着后院的方向看了一眼,“去了多久了?”
闫循观放下酒杯,没多想就道:“就刚刚,还能有多……”
说着,男人突然意识到什么,视线在正厅内环绕了一圈,看见好几个心虚低头的官员。
未说完的话语咽回口中,闫循观猛地起身,眼带戾气,银发在日光里甩出刺眼冰冷的光,“该死的,黎琢章有问题!”
宁肃羽深吸一口气,强忍怒气跟着往后院冲去。
通往后院的路上便能看出府中的古怪。
来往基本见不到什么下人。
偶尔出现几个,嘴里的说辞皆是想阻挠他们深入。
要知道,皇宫里的侍女太监见了他们,都不敢说出这种话。一个皇子府的下人,若没人授意,哪来的这么大胆子。
黎琢章此人恐怕早有预谋。
“不在这。”循着踪迹走到换衣间,这里早已空荡一片。闫循观咬破舌尖手指掐诀,快速唤出一只灵鸟,“去寻!”
他们跟着灵鸟赶到时,黎琢章正扶着许玉潋往马车里带。
新换上的浅色衣袍很衬青年的身形。
隔着老远,也能看出被腰带箍紧的那节腰肢,细得好像一只手就能遮住。
闫循观刚要发难将人拦下,却见青年身上那件浅色衣袍,骤然多出了一大片血迹。
鲜红,刺目。
衣摆飘荡在空中,半露的脸颊,呈现出病态的柔美,整个人似断了线的风筝,在踏上马车的前一秒,朝着地面坠落。
在场几人顿时心脏紧缩。
“兄长!”
宁肃羽脑袋里那根弦直接断了,不管不顾地跑过去想要接住许玉潋。
一道身影比他们更快。
蓬松柔软的巨大狐尾将半空中的青年卷起,平稳地把人揽入怀中。
白尾消失,眉目深邃邪气的男人自烟雾中走出,面上的妖纹闪烁,是高阶妖族的象征。
刚从秘境归来,宗泽川看着他许久未见的小蝴蝶变成这副模样,眉心深深皱起。
传递的信件里有说过许玉潋日益加重的病症。
但那些文字,都不及现实来得触目惊心。
冷淡扫了眼在场的几人,每个人的神情都十分紧张。
宗泽川不打算多说什么,抱着人转身准备离开。
“你要把他带到哪去?”闫循观紧盯着突然出现的狐妖,拦住了他的去路。
对方实力不错,在出现之前,他竟然完全没有察觉到对方的气息。
闫循观从来没有听许玉潋提过这样的妖族,他不知道这个狐妖,是否是对方的旧识。
但不论如何,以许玉潋现在的身体情况,闫循观是绝对不可能让他这样随便被带人走。
宗泽川打量着他,语气不带任何感情:“南黎国国师。”
“之前是我判断失误,以为你能救他,现在看来这个错误的决定,反而让他吃了不少苦头。”
俊美的妖族男人紧抱着许玉潋,说着,爱怜地从手中变出枚丹药,放进他嘴里,“我的错。”
闫循观惊疑不定,“在国师府让他吃了苦头……这是什么意思。”
他的确如传言中那样,待妖族残暴无比。
但对许玉潋,闫循观从未有过一丝想要苛待对方的想法。
他怎么可能做出,让许玉潋吃苦头的事。
若不是看宗泽川及时接住许玉潋,在妖族身份暴露时,闫循观就已经想要动手了。
现在听对方这隐隐冒犯的话,他面色难看,“你不要血口……”
“你那么厌恶妖族,当初特地在府中刻画的阵法,你自己难道也忘了吗?”不等他再说,宗泽川先声反问道。
这其实在宗泽川的意料之外。
那些阵法他有所耳闻,但想着毕竟是在闫循观自己的屋子才有,以许玉潋妖族的身份,恐怕不会有机会接触,便没有过多在意。
没想到闫循观的态度如此耐人寻味。
阵法。
闫循观思绪卡顿,突然想起几年前他师傅出事后,他做的那些事。
那个他都遗忘了的阵法……
疗伤的地方,不就正好是阵法的关键地吗。
闫循观如遭雷击,回想着自己过去所做的那些事,彻底失去了言语能力。
宗泽川将他的表情收入眼底。
其实问题不算严重,阵法抑制小蝴蝶恢复的能力,闫循观又用灵力给他补上了那部分,无功无过罢了,只是小蝴蝶本身的病症没有得到治疗,身体还是越来越差。
但他不准备跟闫循观解释。
许玉潋跟宁肃羽纠结在一起,跟闫循观颁布的缴妖法令脱不了干系。
宗泽川很介意这点。
“走吧。”宗泽川抱着人示意宁肃羽跟上,“回府。”
“来了。”宁肃羽估计是他们之间唯一松了口气的人。
发现闫循观没办法治好许玉潋后,宗泽川就成了他唯一的希望。
他见宗泽川这胸有成竹的模样,走过去,视线落在陷入昏迷的青年身上,试探问道:“秘境一行,你找到能够治疗他的办法了吗?”
宗泽川:“大致有了方向。”
宁肃羽眼睛直接亮了,“真的?我兄长能恢复了?”
“回去再说。”
听见他们的对话,本想再开口询问些什么的闫循观,沉默停在原地。
今天这一次突发情况后,他已经没有任何其他的想法了。
他无比清楚地意识到,能治好许玉潋比什么都重要。
“早知道你这么狠,我就该在发现他住进国师府的那天,就把他带走。”
马车旁,黎琢章依旧站在那。
手心攥紧,已经留下了深深的淤痕,他看着几人离开的背影,有些失神地开口。
他身上的衣袍还沾着方才许玉潋吐出的血。其实那一刻,他就已经丧失了任何争夺的想法,计划暴露不暴露都一样了。
黎琢章清楚地知道,在这些人之中,他一个人类皇族没有任何优势。
他没有宁肃羽和许玉潋那样特殊的关系,也没有闫循观所拥有的灵力,更别提这个突然出现的大妖了。
但他不后悔自己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