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眼神一凛,暴起发力抓着他的手腕就扭,回身后撤拉开距离。但随之身后的脸也暴露了出来,那是一张和我长得七分像的脸。
“我靠,你怎么在这?!”
我挥出去的一拳没打算停,张海客也不躲,非得装逼抬手接住我的拳头。我飞起一脚就朝他下三路踹过去。
“当街绑架是犯罪你知不知道!有话不能好好说?我要是心脏不好就给你吓嗝屁了!”
“你有本事把我从族长的黑名单里拖出来!”他跟我硬刚,“吴邪,你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
“干什么。”我冷笑,“你族长乐意你呆在黑名单里。”
张海客哽住了,想来他也知道无法反驳。他甩开我的手:“我是跟你说认真的。”
我转了转手腕,回道,“最近天气比较燥,你火气大不如回去多喝两罐王老吉,还是说你更喜欢加多宝?”
他吸了口气:“你可以让族长跟你住村里,但不应该让他上电视。”
我能理解他的意思,上电视与张家的信条有所违背。更何况上电视的不是别人,而是族长。
无论张海楼那一支,还是张海客这一支,某种意义上他们都力求大隐隐于市。曾经张扬的下场,历史已经给过了深刻的教训。
“往好的方面想想,要是有姓张的认出来了,你们家族队伍又能壮大一些。”
“我以为你会更紧张在乎他的未来。”
张海客看着我,语气里有些故意刺伤的意味,像是在谴责我“初心”去哪里了。
我笑了笑:“让他上电视就不在乎了?你担心什么,担心他长命百岁,百余年后这段电视节目被翻出来,然后指着他比对,上报给国家说‘卧槽,我发现了一个唐僧!大家快来解剖他!’。”
面对这种沉重的话题,我往常比较喜欢点上一根烟娓娓道来,这样比较有逼格,况且也能镇得住情绪。后来戒烟了,我就改喝茶。
但张海客出现得太突然,我两手空空,只好拉开背包拉链,拿出水来喝了口。
我继续说道:“不对,你根本不是担心张起灵的未来,你在乎的是狗屁张家的命运,你担心的是连锁反应。你这样装得很虚伪,让我看了有点难受。”
要是百年后张起灵被人发现根本没老,该怎么办?这个问题我不可能没有考虑过。我想让他过上普通人的生活,普通人会有社交,会有朋友,哪怕不下地,只是在村子里生活。他还是会和许多认识的或者不认识的人产生接触。
暴露是迟早的事,况且这话说得他好像没暴露过一样,扯淡吧,不然我是怎么知道的?
秘密这种事情,不可能永远埋藏。
“如果他在这儿玩得开心,”我说,“等他未来哪天又失忆了,我不在了,他可以重新再看一遍,两遍三遍都可以,反刍回味一下当年快乐。这才是未来,你懂吗。”
张海客沉默了一下。
“你很自私。”他说,“你想让他也变得自私。”
我说:“我以为你早就明白了。”
张海客忽然笑了。我不知道他老人家有什么毛病,冒着在节目抛头露面的风险,非得亲自跑这么一趟。比起让人发现张起灵是唐僧,发现我有个异姓双胞胎弟弟更惊悚好吧。
“我是来提醒你的。太过张扬对张家不好,我想对你也好不到哪去。”
“这事不是我能操控的,毕竟大家都爱帅哥,我们家帅锅锅的脸又是一等一的。我能明白你的顾虑,但你也得知道,”我语重心长,“如果普通人的生活还得过得像大逃杀一样,我那十年岂不是白干了。”
张海客不能说完全不在乎闷油瓶的个人生活。长生者会被时间养出厚重的责任感。无论如何,他的确抱负着极大的家族责任,并且需要闷油瓶和他一样为此继续奔波。
但他算得上闷油瓶的亲戚,半个家人。而时代的变化,张家的陨落,这使闷油瓶的地位到今天随之改变。“族长”这个收拾烂摊子的职位,也蒙上了一层天然的尊重。
这算好的变化,所以我不太想对他说太重。尽管这个傻逼回回都不厌其烦地在微信上持续性骚扰,很是故意。张家的生意做大了也时常在奇怪的娱乐性活动上抠门,成天喊我赞助。
我觉得他更适合水滴筹。
“但我的确吸取了教训,”我说,“我没想到现代社会网络恐怖如斯,长得帅就能随便上热搜,这样看来要是他以后失忆走丢在大街上,随时被星探捡回去培养成影帝也不至于饿死。张家不如也从善如流,培养一个专门的现代化信息情报部门,下次有热搜,你先叫人压下来,压没影了,我保证屁都不放一个。”
别看那些小张全长着一张容易接纳新事物的脸,一问保不准全都是八十岁顽固的老头子。新时代了还拿着台诺基亚,又不用来砸核桃。
我最后跟他说道,也是在说服自己:“有些事情,顺水推舟就下来了。”
张海客对此似乎有话要说,和我相似的脸上出现一种近乎便秘的表情。
“…吴邪,你觉不觉得自己很奇怪。”
这个句式我很熟,甚至听了就下意识地有点火大。塑料水瓶都给我捏凹了。
张海客继续说道:“你可能把他当作一个缺爱的小孩,但他的生活或许不需要你的判断来替他决定。吴邪,你干涉得太多了。”
果不其然我被他的屁话气得气血上涌,如果不是知道打不过我已经把水瓶砸过去了。
他慢吞吞又道:“通常在张家,像你这种人只会有一种称呼。”
我按耐下暴跳的情绪,尽量平稳地问:“什么。”
狗日的,我竟然从第一视角看到自己的脸被用来做出幽怨这个表情。
“夫人。”
我开始想要不要就近在杭州给他找一下三甲医院,送进去精神科看看脑子。这个人除了一张脸以外浑身上下都不对劲。
我冷笑:“你被热搜超话荼毒了?看了什么?端午刚过就吃樱花粽了?”
“我在学习新时代的社交平台使用方法。”他说。
我紧了紧拳头:“还有屁要放吗,无事退朝,快滚。”
“有。”他露出一种诡异的笑容,“最近在考虑给族长配婚的事情。为了避免族长将来孤苦伶仃,为了族长的未来,我们讨论了一下从族内给找年龄适合的女性,考虑到遗传学的问题血统再不正,好歹也是张家人,命长。吴邪,这和你的理念不冲突吧?”
有那么一瞬,我怔住了。
我不是傻子,人也四十了,热搜我看过,分析贴读过。刚才才和cp粉剖心聊完。我要是不明白那一刻差点脱口而出“我拒绝”代表什么含义,我能被胖子嘲笑到明年。
张起灵相亲的事,我拒绝个屁啊。
我心底郁闷着,脸上不显山不露水,盯着张海客,问他。
“说完了吗。”
他有些疑惑,但点了点头,“就这事要说,因为不少姑娘看了节目都说好…”
“抬头。”我说,退开两步,“你抬头看看。”
张海客抬起头。天那么蓝,太阳那么大,一个逆光的影子蹲在墙头,像猎豹一般盯着他。比禁婆还恐怖,身上还滴水。
他顿时打了个激灵,知道自己完蛋,转身就跑。
“卧槽,族长饶命!”
闷油瓶大概没两步就能追上他揍一顿吧。我假装听不见后面的惨叫,谁让他把我给绑架了。
而且这一番对话下来,我着实被他说得心里塞。他挨揍多少还能给我出口恶气。
“怎么回事,天真同志你这表情跟吃了翔似的。”胖子不知怎的也在附近,三俩步过来搂我肩膀。
他一向是眼尖的,哪怕我装淡定装得再好也逃不过他的法眼。
我不想在镜头面前提,反问他怎么回事,落水的人呢。
他啐了一口:“还不是因为那个俞黎洋。”
掉水里的原来不是我猜想中的井铭,而是俞黎洋。这人想对镜头展现自己的勇气,奈何就以胖子的形容,他当时抓着绳子的样更像是烤乳猪过河,全身的重量都要赖在抓的那条绳子上,这才导致了严重的身体不平衡。磨蹭到中间的时候,终于掉了下去。
他掉下水后救援队马上出动,他的手却和两根木头桩子之间的绳缠在了一块儿,一紧张,手还抽筋了。救援人员丢了游泳圈,防护也做好,之后想下水先帮他解开,再拉上船,却被他挣扎中踹了一脚,水深,一下就呛到了。
瞎子本想着不得已就破坏设施,把人救上来再说,然而他顾得着一个顾不着两个,这才叫闷油瓶也过去。
俞黎洋虽然一直在惊慌失措,实际上如果不是他非想自己弄出来,其实毫无生命危险。闷油瓶直接跳水搭救了无辜的救援人员,送上充气艇给其他救生员照顾,瞎子就试着把绳子给解开。
本来就不是什么死结,仅仅是乱动导致缠上罢了。瞎子嫌麻烦,掏刀子割了。闷油瓶和他就合力把还在扑腾的俞黎洋抓着,直接丢上充气艇。
我听着描述有点想笑,这的确是他能干得出来的。心想这回意外要不是有闷油瓶和瞎子在,估计就没这么有惊无险了,也不知道俞黎洋那一脚踹得有多大力气。
但这出了安全事故,难说小花这节目会不会被毙掉。
胖子却说问题不在安全上,听瞎子讲,俞黎洋生龙活虎得很,也就湿身play了一回,反倒是那个救援队的肚子给踢青了。但这种事情很主观,指不定节目组还是会被粉丝投诉。
俞黎洋被救上来以后,瞎子给他毛巾一包热水一送到岸了再外接电源插个电吹风,还有备用衣服更换,加一盒青椒炒饭,安抚工作非常到位。
绝的是在瞎子对镜头悲叹破坏设施,指不定解老板要扣工资的时候,闷油瓶轻盈地从水里跳上了木桩,装了个逼,现场秀了把真正的轻功水上飘。
木桩子之间的连接因为瞎子那一割已经断开了,全靠木头浮力漂着,踩一下就歪歪扭扭地沉底。但这对闷油瓶来说难度压根不高。
他跑到湖对岸拿了陶罐,又跑了回来,遇到断开的地方时起身一跃,几米的距离跳过去,又跟火影忍者似的跑起来,平安上岸。弹幕因此一阵暴动,压根没人继续注意俞黎洋。
我心想会哭的孩子有糖吃,他这是摔一跤狗啃泥都没能顺利吸睛。
“然后瓶仔回来发现你丢了,就赶紧去找了呗。”胖子说,“天降神兵,感不感动。”
我一边感动一边唏嘘:“明星落水嘉宾打人,小花这节目要完蛋。”
胖子损我:“小三爷的事故体质果真威力不减。”
这回直播也是同样混乱得要命,尤其是闷油瓶加速起来根本不管身后的摄影师,以至于镜头追着他,越追越远。几个拐弯就把人弄丢了。这其实也正好,省得拍了张海客的脸,到时候麻烦更多。
没过多久闷油瓶便独自回来了,摄影师之间顿时爆发出一阵吵噪。我抬头看了眼,脑袋里一嗡,胖子在我旁边惊出一句卧槽。
大概是觉得身上湿了活动难受,这闷油瓶他娘的不守男德,回来的时候把上衣脱了,麒麟踏火全给烧出来,衬着线条极佳的肌肉,还有水珠滚落。
别说费洛蒙,我这破鼻子都能闻到扑面而来的男性荷尔蒙的味道。摄影师镜头下意识对准了一秒就赶紧挪开,但弹幕不用看都知道已经爆炸了。
胖子嚷嚷着瓶仔这是要卖身,闷油瓶走到我跟前上下看我。我摆了摆手说没事,那家伙没把我怎么着。他点了点头,说已经叫人回去了。
按理说,这人赤身裸体我啥时候没见过啊,好兄弟一块儿泡温泉都是打赤膊的,他晨跑回来有时候也不爱穿衣服,喜欢秀肌肉。好几次我看了也觉得秀色可餐,觉得哪家姑娘看了都得尖叫。
哪像我,退休没多久小肚腩都快被喂出来了,做几十个俯卧撑也比以前费劲。
但是吧,这杭州夏天比福建要干燥,我看着他就在我眼前的胸肌,和墨色一片的麒麟,忽然觉得鼻子有点痒。
“吴邪。”
我听见他叫了我一声,手指大力捏着我的下巴给抬起来,眉头紧皱,一贯平静的眼底竟然透了些慌张。
“你流鼻血了。”他说。
我心底暗骂了一声操。
第15章
雷城一事,消耗了太多道上的人力物力去斗争。最后的棺液虽然帮我看清了一部分的真相,却没能如愿治好我的肺。那以后,身边的人对我流鼻血这事就极度紧张。
但我心知肚明,这回流鼻血肯定不是那个原因啊!
我捂着鼻子拨开闷油瓶的手,胖子已经给我找好了纸巾。我给堵上,闷声跟他说没事。
“天气干燥而已,不用紧张,真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