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愈白像着了魔一样对那个女人产生兴趣,姜家提亲订婚一气呵成,让他措手不及。
他一下成了九诸最大的笑话,他输给了一个女人。
而车祸后的姜愈白,更是毫不留情地将他扫地出门。
从天堂到地狱不过短短一瞬,他所有的努力灰飞烟灭。
什么比一般人更富裕的生活?
那对他而言,对他的目标而言都不过是苟延残喘而已。
他不甘心。
“最该死的就是庄晏合,是她抢走了我的一切。”严成说着哈哈大笑起来,“我早就想亲手杀了她,你告诉我,她死了没有?”
他想让庄晏合品尝和自己一样的痛苦,想让庄晏合也感受到从顶端跌落的滋味。
可即便姜庄两家解除了婚约,庄晏合依然获得了姜家的全力支持,高高地站在云巅。
而他,注定只能成为一个失败者,一个被人嘲笑和遗忘的存在。
严成知道自己无法再翻身了,他所有的后路都被庄晏合斩断。
只有那些权利在手的人才能享受上流圈子的体面,而唯有死亡才能赋予他公平。
他要拉着庄晏合同归于尽,要让整个九诸都记住他。
姜愈白垂着眼帘听完了对方的疯言疯语,勾了勾唇道:“原来你也是这样想的啊。”
就像梦里的她一样。
只要将自己的失败归结于别人,自己就能轻松一些了。
严成说得并不对,如果她成为了梦中的那个姜愈白,就算是姜家的大小姐,一样会落得一个凄惨的下场。
但看到已经完全疯癫,死不悔改的严成后,她又有那么一丝庆幸。
至少在梦里她没有像对方一样伤害那么多人,最后也幡然醒悟了。
残留在心中的最后一丝羞惭和恐惧终于消散,即使是执念最深重的时候,她也没有像严成这样丧心病狂。
她不再害怕面对梦境中那个偏执的,不够成熟的,犯过错的自己,她要将那段记忆当中一面镜子引以为戒。
“也?哈哈咳咳咳……”严成因疯笑和情绪激动而有些岔气,“什么叫作也?姜愈白,你难道也这样想过?我就知道哈哈……我早就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不信只是一场车祸,就能让你真正改变……”
姜愈白站起身来,定定地看着床上想要借着狂笑来遮掩恐惧的男人,平静道:“晏合不会有事的,而你……不管你后悔不后悔都要承受法律的惩罚。你想把自己的过错怪罪到别人身上是你的事,但我没有你以为的那么天真和愚蠢。”
“无论是我还是晏合,都不会为你的罪孽负责,你的痛苦、你的失败、你的惩罚都是你咎由自取。”
姜愈白最后看了对方一眼,而后转身离去。
“等等,姜愈白!采采,采采!”严成的呼喊终于带上了几分无法掩藏的恐惧,“采采你来看我是不是还念着我们旧情?采采——”
姜愈白低着头一路向前走,直到再也听不见对方的声音。
她知道,等待死亡是非常痛苦的一件事,即便一个人一心求死。
而比这更煎熬的,是眼睁睁看着爱人处于生死危难之中却无能为力。
*
“刚刚得到消息,姜愈白要被提前放出来了。”新竹划了划手里的平板,对着庄晏合道,“要不要把她接过来?”
庄晏合坐在办公桌前,美丽的脸庞在岁月的酝酿下显得成熟而冷艳。
她看着电脑屏幕,神情没什么变化,语气平淡地道:“我和她早就解除婚约了,这监狱都是我送她进去的,为什么要把她接过来?”
“哈,我的大老板,你就别装了,”新竹倚在办公桌缘,笑嘻嘻道,“我原本确实以为你很讨厌她,但这么多年下来我算看清楚了,你把她送进监狱是为了保护她,否则她大概和她爸妈一个下场了。有一说一,监狱里的生活虽然清苦了些,但作息规律,营养均衡,我看她照片比之前还健康了很多了。”
庄晏合掀起眼皮静静地看着新竹:“还有呢?”
“还有?”
“还有其他理由吗?”
新竹愣了下,仔细思索一番后道:“更重要的当然是防止严成耍阴谋诡计,飞越被他搞成这样,我们现在正是收网的时候,他放姜愈白出来肯定不安好心。我们早一步把姜愈白接过来,可以断绝后患。”
庄晏合笑了一下:“那为什么不等严成骗完姜愈白,我们再坐收渔翁之利呢?”
“啊?”新竹一脸震惊,“你舍得?不是,你真的讨厌姜愈白啊?”
“这不是我讨不讨厌的问题,姜愈白并不信任我,就算我们早一步去接她,她也只会以为我们想算计她。”
新竹张了张嘴:“所以说你们怎么会搞成这样的,当初她要和你订婚,应该是很喜欢你的吧?我以前在游戏里给她打工,感觉她还挺好骗的啊,凭你竟然哄不住她?”
“因为太好骗了,所以谁都可以骗她,”庄晏合垂下眼帘,嘴角拉得平直,眉宇间显出几分木然,“你应该知道,有一种人的想法永远取决于最后一个和她聊天的人。我觉得确保自己当最后一个人很累,所以懒得再哄她了。”
“所以你……真的不打算管她?她如果被严成骗,下场可能会很惨诶。”
庄晏合挑了挑眉:“你想说什么?”
新竹讪讪笑了一下:“嗯……她毕竟在我最困难的时候给予过我金钱上的帮助,而且脸也正好是我喜欢的类型。你如果不打算做什么,那我可不可以等她没人要了捡回——”
庄晏合的脸色陡得冷了下来:“不可以。”
新竹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你是不是知道我好这一口,所以从来不让我见她啊?”
“我不知道你好哪一口,姜愈白不是什么小猫小狗,还想跟着我干就别靠近她,你自己又不是没有女人。”
新竹撇了撇嘴:“好吧,我的庄大老板。”
庄晏合抬起手,揉了揉因皱眉而印出了浅痕的眉心,懊恼道:“你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好~”
看着新竹恭恭敬敬地退出办公室,庄晏合身体微微放松靠到了椅背上。
她双眼微睁,视线渐渐聚焦在手腕那两条泛白的伤痕上,嘴角露出了一丝冷笑。
新竹说的没错,她很讨厌这个姜愈白,越是意识到自己仍会被她触动,就越是讨厌她。
当梦境越来越清晰,而两个姜愈白的差别越来越大时,她终于忍无可忍地选择了退婚。
她以为自己做了不少准备,应该可以全身而退,但姜愈白选择了更不讲道理也更霸道的做法。
被囚禁在姜家庄园的那几个月里,庄晏合曾一度想过用死亡来摆脱这场噩梦。
但她最终熬过来了。
无论是不是做梦,用死亡来解脱都是懦弱的行为,即使要摆脱噩梦,她也要以胜利者的姿态来摆脱。
尹家,祝家还有那位野心勃勃的前王女殿下,她利用一切自己可以利用的势力和资源,靠着那些似是而非的梦境碎片武装自己,最终把姜愈白从那个舒适的,任她为所欲为的温床里扯了出来。
她把对方施加在自己身上的痛苦和折磨尽数还了回去,让曾经不可一世的姜家小姐进监狱为自己的过错赎罪。
她以为这就是自己想要的,让自己和姜愈白的孽缘可以到此为止。
可她当不再做那些梦时,惶恐淹没了她。
她发现自己仍旧身处在噩梦之中,没有醒来的迹象,这世界好像再没有什么值得她留恋的东西。
医生说她得了抑郁症,她也这么觉得。
她还不想死,至少不想因为这样虚无缥缈的理由没有价值地死去。
如果姜愈白就是她的心结,那她就去亲手解开。
如果无法再梦到那个姜愈白,那她就亲手去创造。
如果分不清现实和梦境,那她就模糊现实与梦境的边界。
她永远不会放弃,也永远不会认输。
第150章
“庄姐姐, 姜学姐她走了,”薄言的声音有些迟疑,“真的不告诉她是你……”
“我知道了, ”庄晏合坐在黑色轿车中,目光冷冷地看着车窗外, “接下来的事你不用再管,我会处理好的。”
薄言迟疑了片刻:“她不会有事吧?”
庄晏合嘴角露出了一丝凉薄的笑容:“我不会让她有事的。”
黑暗的天空下着淅淅沥沥的雨丝,急促的喘息声越来越近,一道人影一瘸一拐地从幽暗的小巷中跑出来,在地上的水洼中踩出凌乱的脚步声。
巷口的路灯朦胧地照出了对方的脸, 花白的短发配上还算年轻的面容, 看起来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
姜愈白原本美丽精致的面容不可避免地有了岁月痕迹,显眼的伤疤匍匐在她曾有帝都明珠的脸上,看起来有几分狰狞与丑陋。
年过三十的她已经不再是姜家的大小姐, 在被最信任的朋友背刺后, 她剩下的只有狼狈和落魄。
身败名裂、家破人亡, 从高高的云端跌落进泥潭, 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
一个任性愚蠢的孩童是无法保住那令人眼红的巨大财富的,在姜愈白几乎无条件地信任严成那刻起, 庄晏合就预见了她的结局。
“在那里,快, 快抓住她!”
小巷深处有两人紧追而出, 而那个慌张逃跑的身影一个踉跄跌倒在地上。
“庄小姐……”
车内的两名保镖欲言又止,庄晏合紧抿唇瓣,看着地上努力想要爬起来的身影。
“去处理一下。”
两名保镖立时下车, 一名直接向着巷口冲去,另一人为庄晏合打开车门, 撑起一顶伞。
庄晏合迈步下车,闲庭信步般慢慢走到姜愈白身前,姜愈白似有所感,抬头看清她的脸后,脸上是惊愕难堪和难以置信。
过去了八年,姜愈白那双灰色的瞳眸看起来黯淡了许多。
她不再意气风发,不再傲慢张扬,可那份固执和倔强依然深深地刻在她眼底。
父母双亡,坐了八年牢后又被朋友背叛,她本该更乖顺隐忍才对,可庄晏合从她的双眼中看到的依然是桀骜难驯。
“庄晏合,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她不再爬起身,反而跪坐在泥水里,看着庄晏合吃吃笑了起来,“还是想报复羞辱我?”
庄晏合垂眸看着她,柳眉拧出一道细细的褶皱:“为什么要跑?”
落魄成这样,姜愈白还是不愿意接受任何人的帮助,不论是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只要状态稍微好一些她就会逃跑。
是因为不再信任别人了,还是无法放下那份高傲?
姜愈白嗤笑了一声:“我又不是傻子,别人追我当然要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