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
“感觉你瘦了。”
“有吗?”贺宇航搓了搓脸,他以前没试过连着两天吃不下饭的情况,原来这么明显吗。
“没想到我还有饿瘦的一天呢。”他自我调侃了一句。
应蔚闻这一眼在他脸上停留的时间有些长了,有种他们已经很久没好好看过对方的感觉,事实也确实如此,自从那件事发生后,贺宇航就连目光都甚少去回应他。
突然的接触叫贺宇航有些尴尬,尤其是在这种密闭又私人的场合,一尴尬他就容易话多,于是岔开话题说起了别的,应蔚闻则配合他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当贺宇航说到他高中时候认识的有意思的人和事时,应蔚闻还十分应景地给他播了首回到过去,“看你还挺怀念。”
前奏一出,贺宇航没忍住笑的同时不禁有些感慨,他以前从来不想这些。
应蔚闻问如果真的能回到过去,他想回到什么时候。
“高中吧,我高中过得挺好的,每天吃了睡睡了吃,学习都是那之外的事了。”贺宇航朝后枕了枕,摆起个放松些的姿势,想了片刻,又说,“其实能回到那些事重新来过就好。”
高中好是好,可如果不按照原先的轨迹走,他是不是就遇不到应蔚闻了。
回到遇到应蔚闻的那个下午,跟他借完钱之后?对,只要他不上那趟公交,不去找季廷,就不会因为金柏帆的事迷茫跟内疚,更不会因此和季廷闹翻。
但那样的话季廷不知道会怎么样,以他一意孤行的性格,会不会有危险?
贺宇航想着竟还两难了起来,真当自己天降机会获得了重新来过的运气。
“那些?哪些?”应蔚闻表示疑惑,“你还不止葛飞这一件?”
“当然不止。”贺宇航立马道。
应蔚闻怎么能问得这么坦然,就算他不认为金柏帆的事是大事,至少也不应该觉得,他当初那些什么低三下四的糊涂话,真有人乐意听吧。
当然这事好不容易在他俩之间平息下来,贺宇航不会不要命地再翻出来。
“后悔的事多了,人活着不就在现实和后悔中反复吗。”他刻意没把话说明,转看向应蔚闻,“你呢?从小到大有没有什么特别后悔或者遗憾的事?”
“没有。”应蔚闻答得干脆。
“一件都没有?”这也太笃定了,都不需要复盘一下吗。
“自己决定的事,为什么要后悔?”
应蔚闻这个回答,怎么说,有种理智过剩的感觉,“那你就没有脑子一热的时候吗?”
“我倒觉得我脑子有点太冷了。”
“……”贺宇航没懂他的幽默。
见他接不上来话,应蔚闻笑笑,“硬要说的话,后悔出生到这个世界算吗。”
“你怎么会这样想。”贺宇航蹙眉,为他会有这样的想法,“你都怕出生到这个世界了,那让那些比你平凡许多的人要怎么活。”
“平凡人有平凡人的活法,再说你又怎么知道,我的烦恼不是来自于太过特殊呢。”
贺宇航感觉他话里有话,但又听不出应蔚闻真正想表达什么,不会是在变相承认他是个同性恋吧?除了这个,贺宇航想不到他有什么太过特殊,特殊到需要烦恼的地方。
总不会是喜欢他的人太多,那也不该用“后悔出生”这样毁灭性的形容。
同性恋也没什么,仁慈的杨启帆说了,那是一种天生被设定的选择,贺宇航能理解。
对,他能理解,作为一个朴素的人类,以他朴素的价值观,从许艺的莽撞,到应蔚闻的试探,那是独属于贺宇航的成长与让步。
第39章 优生优育【P】
“你电话在响。”贺宇航要说什么, 应蔚闻示意他先接。
贺宇航从背包侧边兜里翻出手机,贺珣打来的,应该是知道了什么, 他手指抵在通话键上,良久深吸了口气。
“出了这么大的事, 你怎么能不跟我们说啊。”说话的人是郝卉月, “你现在人在哪呢?”
“不知道说什么。”贺宇航低了头,小声道。
“那你是觉得你不说我们就不会知道还是不配知道。”
郝卉月有些气急,“你想过你们辅导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是什么心情吗,有多措手不及,作为你的父母, 我们竟然是最后一个才知道的, 还是等的别人通知。”
“这事怪不到他,你先冷静点。”贺珣把话接了过去,“宇航, 你在学校吗,我跟你妈打算现在出发来接你。”
“别来,我不在。”贺宇航立马说。
“那你是有其他安排?你们老师说你请假了。”
“去外婆那了, 现在在路上呢。”
“你一个人?”贺珣问。
“跟朋友一起, 他开车。”
“什么朋友?”
贺宇航朝应蔚闻看了眼, “爸我没打算干什么, 我就是想出去散散心, 你们别担心了。”
“怎么叫不担心,你都不跟我们说,你让我们怎么不担心。”郝卉月声音里带上了哭腔,“你要说的啊,不能什么都自己扛着, 你得告诉爸爸妈妈你经历了这么不好的事。”
“妈你别哭啊。”贺宇航没忍住难受,脑袋在车窗上磕了两下,引得应蔚闻朝他看来。
这也是他不想跟父母说的原因,于事无补,他们做不了什么,他也做不了什么,白白担心。
“吓坏了吧。”
“……还好。”
“你以前总说我管太多,限制你跟人交往,这次我想我改,给你多一点自由,怕你因为我,不知道怎么跟人正常相处。”郝卉月说:“哪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
贺宇航承认自己是有些报复心理在的,看吧,就因为你不让我搬出去,所以出了这样的事,你现在急也没用,但郝卉月才稍微表现出一点歉意,他就快速地心软了,“我没怪你。”
贺珣在一旁安慰郝卉月,贺宇航平时挺能说的,这会也有些词穷,“真的,谁也不想的。”
贺珣问他哪天回来,让他把朋友的号码给他们,方便联系。
平复下来后的郝卉月又叮嘱了他一些别的,让他先别跟外婆说,老人家年纪大了,受不得刺激,等从秦淑勤那回来再看怎么安排,贺宇航要不想回,他们就一块去S市陪他一阵。
贺宇航挂了电话。
“你爸妈?”应蔚闻问。
“嗯。”
“要回去吗?”
贺宇航摇头,“我爸说要留一下你电话,可以吗。”
“给吧。”应蔚闻无所谓,“既然他们这么紧张,为什么一开始不说?”
“说了也还是紧张,这不是说与不说能解决的问题,我让张老师先别告诉他们的。”哪想到前脚刚走,后脚就把他卖了,“不过我也能理解,他可能是怕出现下一个葛飞。”
“胡说什么。”应蔚闻看他一眼,“这么大的事很难瞒过去,你应该早点跟他们说的,都把你妈惹哭了。”
“我妈她……就这样,对我管挺严,什么都跟她说,有时候反而会适得其反。”
应蔚闻像是不怎么信,“你妈管你挺严?”
“不像?”贺宇航枕在车窗上看他,“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新闻里或者小说里那种掌控欲超级强,什么都要指手画脚,恨不得把儿子当提线木偶的母亲是不是?”
“我妈她没那么强势,就是有些方面管得比别人多一点。”
这个有些方面具体指代什么,贺宇航没说,谁能想到郝卉月对他严防死守,天大的漏洞此刻就坐在他身边呢。
“怕你被人骗?”
“可能吧,我爸有时候打圆场,说我这人没什么脑子,缺根筋,让我妈别跟我一般见识。”
“过了今天他们可能不会这么想了。”应蔚闻说:“那你被人骗过吗?”
“我觉得我没有。”贺宇航很是自信,“我又不是真没脑子,别人骗我我还能看不出来吗。”
应蔚闻不置可否,某种程度上,他对贺宇航家教严的质疑或许已经表明了看法,漫长的旅途总要聊点什么,话题于是转到了贺宇航的家庭关系上。
这没什么好意外的,像他这样性格的人,只有一贯良好且稳定的家庭氛围才能养得出来。
“何止。”当应蔚闻问起他爸妈是不是感情不错时,贺宇航想说如胶似漆的,当然这有点夸张了,“从小到大,我就没见他俩吵过架,这点主要归功于我爸,他这人,包容性极强,脾气又好,情绪稳定,我妈就是想跟他吵都吵不起来。”
“他俩当年光恋爱就谈了五六年,放到现在不稀奇,那个年代还挺少见的,我爸条件没我妈好,农村考出来的,我外公外婆当年可是国企干部,反正能在一起挺不容易,用我妈的话说,吃了不少苦头。”
“而且恋爱能谈五六年,在当时算思想前卫的了,我有时候觉得,他俩就是太有想法,不然也不会四十多岁了才生我,我问我爸是不是打算丁克来着,他说他还真考虑过。”
贺宇航没有应蔚闻不想出生的怪异想法,所以他对这事还挺有意见,“后来要不是他一时意识松懈,被我妈给说服了,说不定真没我了。”
“也可能是想证明什么,不一定是被说服了。”
“证明什么,证明自己优生优育吗?”
“那还需要证明吗。”应蔚闻说。
贺宇航笑,这是夸他呢,是有点这方面的意思,反正自从他知道后,不止一次问过贺珣,有没有后悔生下他,贺珣从来都是说没有,说贺宇航的出生是他这一辈子做过的,最引以为傲的决定。
聊自己有点多了,贺宇航雨露均沾的思想作祟,“你呢,你爸妈怎么样?”
“离婚了。”
“……”
气氛僵硬片刻,贺宇航立马道:“对不起。”
“没什么对不起的。”应蔚闻反应平淡,“我能说出来,说明我不在意。”
难怪他不是实验中的,贺宇航想,大概率是因为父母离婚,后面才搬过来的,“那你是跟的……他们谁啊?”
“我妈,那天你看到的人也不是我叔叔,是我继父,叫他叔叔而已。”应蔚闻突然看他,“还有什么想问的?”
贺宇航也是个死犟,正常人这时候就该闭嘴了,偏偏他好奇心旺盛,“最后一个问题,你叔叔他,对你好吗?”
“挺好的。”应蔚闻说:“你既然住在那附近,随便找个人打听就能知道,他脾气出了名的好,或许不输你爸。”
“那就好。”贺宇航说不上来为什么,明明自己现在一团糟,却舍不得应蔚闻吃苦似的。
魏涛说不上来他哪里特别,贺宇航也说不上来,那是一种感觉,感觉往往是最难形容的。
贺宇航可能有些刻板印象了,在听到他说这些之后,他想起应蔚闻偶尔抽烟的样子,那种捉摸不定的感觉,像是另一种表现形式下的脆弱感,虽然分明跟他的现状不搭,应蔚闻是稳重的,可靠的,会在贺宇航最需要的时候出现。
“你是因为这个事情悲观吗,后悔出生什么的。”
“我从四岁后就没见过我爸了,甚至可以说对他毫无印象,你觉得我会为了他悲观。”应蔚闻看他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戏谑,“逗你玩的,还当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