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闻 第46章

贺宇航闭了闭嘴,过了一会,打哈哈道:“那个,我昨天出去了一趟,跟朋友去喝酒了……”

“哪个朋友?又是关博?”

杨启帆不看他,停手放下了筷子,贺宇航逐渐没了声,他没什么撒谎的天赋,上次说关博就被听出来了,这次也不知道长个记性,张口就把自己往嫌疑人的位置上送,还在想不至于这么巧吧,杨启帆提前预判了他的预判,又给关博打电话了?

“喝酒?”杨启帆看他,“去完音乐节,还要赶着去喝酒庆祝,一天时间够你用吗。”

音乐节这三个字一出来,贺宇航就知道要完,但凡他直接说是跟关博去的,杨启帆没准就信了,偏偏冒出来一个喝酒,摆明了去音乐节的另有其人,这可真是彻彻底底的不打自招。

贺宇航顿时蔫了,“你怎么知道的?”

“你就没想过瞒我。”沙发上,贺宇航外套口袋里跑出来的那张票根已是不打自招,“还是压根没算到我会过来。”

贺宇航想说自己没那么明目张胆,要是没想瞒,刚就不会撒谎说是朋友了,但他估计说了杨启帆只会更生气。

“所以是跟谁?”

“应蔚闻。”

“我就知道。”

杨启帆冷笑了声,“你俩已经好到这种地步了?出双入对,下一步是不是要复合了。”

“没有。”贺宇航立马说:“没有要复合,我就是,有些话要跟他说。”

这理由显然很没有说服力,杨启帆当场质问道:“什么话电话里不能说,非要出去边玩边说,要喝了酒说,你是给自己壮胆呢,还是伺候他高兴去的?”

“都不是。”贺宇航知道杨启帆这次是真生气了,尽管话很不好听,他也还是软下声音,“我对他都没什么了解呢,复哪门子合……”

“哦,奔着了解去的。”

“……”

杨启帆起身要走,贺宇航飞快拦到他跟前,“你别误会,我真不是那个意思,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也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我就是……”

“你就是好奇。”

杨启帆看他为难,替他说了,“你好奇你俩当初是怎么走到一起的,后来又是怎么分的手,你追根究底,想破脑袋,不惜以身试法,就想弄清楚他应蔚闻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好奇这点没得洗,贺宇航确实好奇,他一副被戳中心思的模样,刚还坚定地否认三连,转头眼神就开始躲了。

杨启帆气不打一处来,“贺宇航你到底有没有脑子。”

“你都不问问我昨天跟他说了什么吗?”

贺宇航觉得有必要挽回下自己在好兄弟心目中的形象。

然而杨启帆推开他,“我没兴趣知道。”

“我跟他说到此为止,让他以后都不要来找我了。”贺宇航不依不饶地堵到门口,“真的。”

“让他不要来找你,你自己管得住自己吗。”

“当然。”

“那他呢?”

“他同意了。”

说这话时他眼神天真,好像得了应蔚闻保证是多了不起的一件事,杨启帆一面不忍心,一面又控制不住戳穿他,“他三言两语你当真了,我跟你说了那么多,你有哪怕一句听进去吗。”

“我听了。”贺宇航到这会已经有点弄不懂了他究竟在气什么了。

“听我还是听他?我有没有说过他这人不好对付,就差把冲着你来四个字写脸上了。”

杨启帆笑,“你倒好,还觉得他好说话,我成了多管闲事的恶人。”

贺宇航被骂得说不出来话,他和杨启帆看问题的角度不一样,他是真的信了的,应蔚闻昨天的情绪不似作伪,那种失意的状态,如果是能演出来的,未免太过大材小用。

除非真的信手拈来,否则自己何德何能,配让人这样钓着玩呢。

他看不到自己脸上究极深处的不知悔改,和想要替人辩解的急切,杨启帆也终因为此,从想要保护他那份无忧无虑的不切实际中走了出来。

他说贺宇航天真,自己又何尝不是。

“下一次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

“再失一次忆?一遍又一遍,一辈子就在这样的重复中度过?”

原来杨启帆还是关心他,怕他在这段关系中受伤,怕他重蹈覆辙,贺宇航说了这么多,好似终于抓到了问题的症结。

杨启帆不是真的生气,是担心他没有退路,殊不知贺宇航的到来本身就意味着退路。

“有件事我一直没跟你说。”贺宇航放低了声音,压抑许久的秘密得以见天日,那种隐秘的亢奋感,令他一度显出几分古怪,“其实我不是失忆,所以不会一遍遍的,只有这一次。”

然而杨启帆的反应丝毫不在他预料之内,“不是失忆,那是什么?”

“灵魂转换,穿越,平行时空,你想说这些?”

贺宇航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杨启帆过分冷静的外表下,眼神里透出来的,是显而易见的怜悯,“可能么。”他说。

贺宇航在决定坦白前甚至摩拳擦掌,想说当年他俩之间,杨启帆觉得遗憾的那么多年,根本算不得什么,等他回去了,一并弥补了就是。

他愿意表态,可杨启帆却不留情面地,迎头给他泼了盆冷水。

“你这样说什么意思。”贺宇航不高兴起来,“你知道什么,凭什么就说不可能。”

“那你查过你当时的入院记录吗,你说你被车撞了,醒来失去了记忆,这是医生的结论,还是你自己的?”

“从楼梯上摔下来的人是我,孤零零在医院里醒来的人也是我,你觉得有谁能比我更清楚,既然没有,我又为什么要听别人给我下结论。”

“你当然不是失忆,这点我相信。”杨启帆看着他,慢慢深吸了口气,“你只是宁愿相信穿越这种荒谬的理由,也不愿意想另一种可能。”

“我不跟你说了。”贺宇航觉得他这一刻变得异常胡搅蛮缠,“你不是有事吗。”

“宇航。”杨启帆叫住他,“自欺欺人没有意义,你这么聪明,我不相信从醒来到现在的每一刻,你都对自己深信不疑。”

你好好想想,留下这句话,杨启帆推门走了,说晚上再过来。

“希望到时候我们能坐下来聊聊。”

想什么呢,下午的时候贺宇航就一直坐在落地窗前,杨启帆说让他好好想,究竟是让他想什么,想为什么学东西快,为什么会唱没听过的歌,还是想始终围绕却跳离不开的应蔚闻。

天气预报说今日有雨,中雨,不远处浓云逼近,等真的下下来了,从零星的碎点,到如流瀑一般水洗外墙,说一声暴雨也不为过。

贺宇航一动不动,蜷坐在椅子上,放空一般,直到铺天盖地的雨幕彻底将他的视线占据。

他并没有不愿意承认,他试图按照杨启帆说的,可想不起来就是想不起来,他根本没有那一段记忆,所以就算能给出来的理由再扯,那也是他能自圆其说的唯一可能。

窗外风雨交加,浓重的湿气无孔不入,钻入贺宇航的口鼻,他渐渐感觉到呼吸困难,不同程度的压力从身体各个维度包裹上来,无形无色,暴力地摆弄拆解着他。

那种感觉似曾相识,贺宇航想他一定在什么地方感受过。

他是落过水?淋过大雨?还是……置身于海底。

头顶浪潮翻过,巨大的嗡鸣声笼罩,整个世界在被不断切碎又缝合,贺宇航放开四肢,渐行渐远的尾音里,他睁着眼睛,任由身体向下落去。

“啪。”的一声轻响,胸腔里残余的氧气在为之共振,贺宇航感受到了窒息,他努力寻找声音的来源,像是雨线终于断了,又像是……有人给了他一巴掌。

右边脸颊上火辣辣地疼。

他好像看见应蔚闻了,就站在岸边。

应蔚闻着急了吗,因为他的突然消失。

贺宇航想安慰他说别急,他也只是一时消沉,想在这个没有人声告别是非的地方躲上一阵罢了。

“啪。”

又是一声。

脸颊上的痛感越发明显,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催促着他,要把他失控的灵魂按归原位。

身体越来越沉,困意从血肉中翻涌上来,恍惚中贺宇航听到有人在喊他,那声音穿山过海,隔着风雨,一声声渡进他耳朵里。

能如此清晰地被他捕捉,岸边的应蔚闻做不到,只可能来自想象,或者,来自于他自己。

他在那一刻生出一种奇妙的迫切感,想找点事情做,什么都可以,只要别让他在窗前无所事事地坐着。

他可以去整理床铺,收拾他无处下脚的书房,去擦家里的每一块地,长时间的忙碌,他已经很久没有像样地打扫过卫生了。

应蔚闻在的时候家里还有个样子,自从他走后,整整两年时间,贺宇航表面上竭力维持,私下里,那些看不到的角落,腐朽连同他这个人一样,早已滋生得破败不堪。

休假的第三天,工作的压力和负累被猛然卸下,吊着的一口气高高抛起,却没有了落处。

贺宇航漫无目的,不知道自己该去做什么。

他开始觉得人生没有意义,活着也不知为何,除了痛苦,他感受不到其他,甚至就连痛苦都在反复的耐受中变得细微。

贺宇航看到“他”就坐在那里,与此刻的自己同样的位置,两处背影于重逢中逐渐交叠。

不同的是“他”眼神空洞,内里没有一丝温度,好似跟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彻底脱了节。

贺宇航都怀疑他是不是死了。

否则人怎么能是这样。

“……啪。”

再一声落下。

手脚疯了一般刺痛……而这好像是最后一声了。

嘈杂逐渐褪去,在意许久的答案浮出水面。

贺宇航看清了那个坐在落地窗前,不断扇着他巴掌的人。

手起手落,于无人之处的固执。

是他自己。

第47章 加了一个【P】

“你鞋湿了。”贺宇航拖着冲浪板爬回岸边, 一头栽倒在应蔚闻脚下。

他面色痛苦地喘息着,还不忘提醒人换个位置站,鞋都泡水里了。

应蔚闻低头看了他一眼, 面无表情地转身,“走吧。”

“……等会。”贺宇航咽了咽, 胸口剧烈起伏, “容我喘口气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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