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闻 第78章

对这个继子,应素兰真正做到了视如己出,金柏帆也会说喜欢他这个哥哥,在每一次分别的时候表现出不舍,但应蔚闻很难在这种感情上跟他产生共鸣,他想可能也不是金柏帆的关系,就是亲弟弟在他这里,也不会有比这更好的待遇。

他就是比一般人淡漠许多,在遇到贺宇航之前,要说他心里有重要的人,那这个人无疑是他妈,但即便应素兰有此地位,也因为当年擅自做下的生下他的决定而让应蔚闻感情复杂。

那段时间金柏帆来求他,说有一伙人要找他麻烦,想让唯一知情的应蔚闻接送他上下课,应蔚闻拒绝了,既然当初没把他的话当话,就没必要在这时候又想到他,他让金柏帆去找他爸,并把事情在合适的时机跟金松林说了。

金松林精力的百分之八十都用在了面馆的经营上,对金柏帆的关心很少,这点他自己也知道,愧疚越是积攒越会让人吝啬表达,他回避说是同学之间的小打小闹罢了,表示知道了,会跟金柏帆好好聊这件事。

再后来就是应蔚闻接到电话,当时贺宇航就站在他跟前,前一秒才洗干净身上的血,把不想回家的犹豫,和对他这个陌生人的信任全然写在脸上。

那一刻应蔚闻突然觉得,他尽力在避开的那么多年,像个不起作用的笑话,无论情不情愿,命运兜转,最终还是将他们关联上了。

尤其当看着应素兰伤心痛苦的样子,应蔚闻彻底释放了那些他曾经刻意压抑的“好奇心”,他当然不是真的想看贺宇航在自己面前低三下四,他们对低三下四的理解也一直都不一样,应蔚闻没有解释过。

那时候他真正想看的,是贺宇航那种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优越感和良好家庭养育出来的不谙世事,在得知真相的那一刻,是怎么在他面前一点点撕碎,又彻底垮塌的。

他在某一刻所希望的消失也是,是因为他觉得贺宇航和他一样,都是不该被带到这个世界上来的存在,个体是错的,叠加在一起的错误效果是对现实的破罐破摔。

“我不认为我爸当年的所作所为值得我为他争取什么,可他对一些事情的态度,一定程度上还是通过我妈影响了我。”这也是应蔚闻一开始没有想去好奇贺宇航的原因。

并且这种影响中途几次作祟,让他想要收手,又在贺宇航找上门来时“好心”给予回应。

恨不够坚决,爱也是,“不好的开始真的重要吗。”

“开始不好,过程无可挑剔是吗?”贺宇航反过来问他。

“但你我应该谁都没想过会真的在一起这么多年,如果没有那件事,我们不会分手。”

“那是你把自己玩进去了。”贺宇航头脑清醒,不为所动,“都到这一步了,没必要再争这些,你那天说我重新经历一次过去还是爱上了你,那不正好说明,过去和现在没有区别,到这个点了,就又该是我们分手的时候了。”

应蔚闻还是摇头,并且有意在贺宇航说这话的时候把脸转朝向窗外,拒绝听到这两个字。

他在任何事上都爽快,只这一件冥顽不灵,让贺宇航不禁真的好奇起来,“你是真有这么喜欢我,还是喜欢长久以来,那种把我当狗一样逗弄看我追着你跑的感觉,分得清吗。”

“这么多年我都在告诉你我不喜欢狗,需要在这时候特意分清吗。”应蔚闻说话的功夫,突然推开他那侧的门,走了下来。

贺宇航没有预料,等意识到可以下车的时候,应蔚闻已经走过来了,再一次地抓起了他。

一旁有人经过,应蔚闻丝毫不避讳地从他肩膀扣到手腕,牢牢抓着。

“就不能放开我。”贺宇航背过去站,压低声音。

“放开我怕你会当我是同意分手了。”应蔚闻淡淡扫了他一眼。

他从后座拎起那袋沉甸甸的菜,但这样势必就没有手再去拎那盒蛋糕了。

他把蛋糕给贺宇航,“劳驾。”

贺宇航看了眼,接了过来。

两人一前一后,往电梯的方向走,姿势说不上变扭,经过某处时,贺宇航突然停下了。

应蔚闻以为他是有话要说,却见贺宇航抬了下手,把那个包装完好的蛋糕,整个扔进了旁边半人高的垃圾桶。

“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没有补过的道理。”贺宇航直直看着他。

抓在手腕上的力道骤然收紧,贺宇航与之对视,不信在说到狗的时候已经不太愉悦的应蔚闻,还能有继续保持好脸色的定力。

但应蔚闻今天似乎就是要将大方且好脾气贯彻到底,他很快收敛神色,冲贺宇航一笑,“行,不想今天过的话,那我们就下次,总有机会。”

再要走,他手机响了,应蔚闻看了眼,皱眉接了起来,应该是有什么一定要他解决的事,在他说了没时间后那边仍在争取,最后他只能同意,说过去一趟。

贺宇航适时地挣了下手,应蔚闻有些遗憾地看他,没急着走,“来得及给你备个菜。”

“我自己有手。”

“没看到他不愿意吗。”突然的一声狗叫从背后传来,两人同时回头,就见小狗冲在前面,杨启帆牵着它走了过来。

贺宇航因为之前要出差,去找季廷那次,顺便让杨启帆把小狗接他那去了。

回来后他说去接,杨启帆让他省得跑一趟,他来找他的时候带过来就行。

小狗看到贺宇航格外激动,不住地叫着,拖着绳子往他这扑。

“一段时间不见,应总这是从强词夺理变强人所难了?”杨启帆做好了像上次那样跟应蔚闻在电梯口互不相让争论一番的准备,甚至斗志昂扬,这俩一看就是吵架了,不用想都知道他站哪边。

但当杨启帆走近,应蔚闻却什么都没说,把拎着的菜朝他递了过来。

“干嘛?”杨启帆意外之余,手已经伸过去接了。

“我有事要先走,陪他吃个火锅。”

“……”

应蔚闻在又看了贺宇航一眼后,放开了他。

画面似曾相识,让人联想到那天在医院,也是他们三个“道别”的场景,不同的是贺宇航这次没有一步三回头,背影坚决,而忍不住想看一眼的人,变成了杨启帆。

应蔚闻站在原地,周身的光影从清晰到模糊,将隐未隐之际,一身落寞无所遁形。

第84章 是人是狗

“你不是因为他没留下来陪你不高兴吧。”电梯里, 杨启帆问他。

贺宇航笑,“原因都没弄清楚你就帮我?”

“那当然。”杨启帆很占理的样子,“前提他在我这不是你说他是狗就是狗, 你说他是人他才能是人吗。”

“……”

狗这个字在今天出现的频率有些过高了,别说眼下还有只真狗就在他脚边, 因为贺宇航没第一时间理它而报复性地咬起了他的裤脚。

“哎哎。”杨启帆看见后拽了拽绳, “这见面礼送的,给刚那个姓应的多好。”

“小海,乖。”贺宇航做了个手势,假装沉下声音,小狗真就听话地坐下了, 歪起脑袋左右看他。

之前给它取名叫大海, 结果叫它不听,像是知道不好听似的,后来是那次应蔚闻来问起, 贺宇航也觉得这名字套在一条四个月大的小狗身上有些“大”了,本来就是为了接地气取的,索性从大海改成了小海。

改完算是能听一点了, 会在贺宇航叫它时专注看他, 但前提得是离得近, 远了又会没反应, 不知道是真不喜欢, 还是纯粹只是不习惯。

“你俩是以前就这相处模式……还是又发生了什么?金柏帆的事?”贺宇航这会状态应该挺不好的,杨启帆看他的眼神有些担忧。

贺宇航不介意告诉他全部的事实,要说觉得丑陋见不得人,那是他两年前的想法了,但就像关博在意的, 他不想拿这些事去烦他们,杨启帆但凡晚个一天来贺宇航都能调整好自己。

眼下既然撞见,再说没事就显得欲盖弥彰,“我都想起来了。”贺宇航说。

“全部吗?”杨启帆问。

“嗯。”

“所以你刚跟他那样,是之前的问题一直没得到解决,又打算要分手?”

“差不多吧。”贺宇航想到关博的评价,“是不是挺儿戏的?”

“不觉得。”杨启帆接上他的话,“别人或许是,应蔚闻都有可能,唯独你不是儿戏的人。”

“是吗。”贺宇航收回落在电梯上方的目光,他在应蔚闻面前硬气,但说到底整件事带给他的后遗症远不可能在这几天内消化完,只是这么多年总该有点长进,于他而言是学会收敛了,不会再像年轻的时候那样,遇到点事情就只会无脑发泄,最后任由自己陷入到被动里。

杨启帆在出电梯的时候顿了顿,想到什么,看了眼手上,“那咱晚上还吃火锅吗?”

“不是他买的。”贺宇航感觉自己不解释一句杨启帆能立马把那包菜再扔回楼下。

他想起来给关博发消息,跟他说菜他拎走了,晚上不和他一块吃了,给叫了个外卖送到门口,对付对付吧,关博连回了他三个问号。

“季廷后来有联系你吗?”进门后杨启帆把菜拿进厨房,开始找火锅底料和要用到的锅,就说来的次数多了,感觉他快比贺宇航本人都要熟悉这个家的构成。

“那天给我打了个电话。”

“说什么了?”

贺宇航给狗把碗盆什么的都洗了,重新倒上水和粮,做完这些后他蹲在原地没动,像是突然间出神了,过了会才说:“骂了我一顿。”

“骂了你一顿?卧槽他居然敢骂你?!”杨启帆一听火上来了,掏出手机,“我现在就给他打电话,骂你什么了,一百样不如你的人还有脸指责起你来了。”

“是一百样不如我。”贺宇航笑,“可偏偏有一样他就是强过我。”

杨启帆回头瞪起眼,“怎么是指的他会生孩子吗。”

“……”他今天大概真的是逗贺宇航笑来了,偏还一点没逗错,“是啊,他跟他爸都会生,不像我爸,只会把同性恋的毛病传染给我,我再找个男人,我们家彻底断子绝孙。”

杨启帆一下停下手上的动作,不可置信地朝他看过来,“你在说什么,谁跟你说的这些。”

“事实,不用人说,他能憋到现在已经是给我面子了。”那天季廷在电话里一顿输出,包括上面贺宇航复述的那些原话,这么多年生意做的,人变市井了,骂人都不入流起来。

还说他贺宇航以为自己是个什么好东西,表里不一的变态罢了,跟他爸当年一样,敢做不敢当……骂了得有十来分钟,发射场那么大的风声都盖不住他。

其实不用等后面晕过去,那时候贺宇航就已经把事情串得七七八八了,而应蔚闻以为他在问出面目可憎的时候回忆起了全部,所以才会在车上说他们不在一起我们在一起的话。

他们不意外地再次错频,却难得一回互相懂了对方的意思。

贺宇航靠墙坐下了,杨启帆走来他跟前,不悦道:“他这么说你是因为江楠楠的事吗。”

“不是他怎么说我,是事实。”贺宇航把头抵在墙上,摇了摇,轻声重复。

“什么时候污言秽语也算事实了。”

“污言秽语我骂回去了。”贺宇航知道杨启帆在意这个。

果然等他说完,杨启帆在他对面坐下,“这还差不多。”

“他肯定不是从第一天就讨厌我,否则我们不会成为那么多年的朋友。”贺宇航说:“是在往后相处的时间里,包括江楠楠的事,让他不断加深了对我的厌恶和敌对情绪,直到看到我和应蔚闻在一起。”

“我猜那天他心里一定得意坏了,因为没有人比他更早更清楚地看透过我的本质。”

“你什么本质。”聪明如杨启帆,终于也有了听不懂的时候,“你为什么一定要在意他的。”

贺宇航可以不觉得羞耻,但他还是讲不好那些话,知道真相其实是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因为回过头来看会发现,这一路上所有人都在给他铺垫。

他闭了闭眼睛,好一会才说:“我爸当年跟一个叫华祎的人在一起过,他们一个单位的,季廷会知道不奇怪,但你猜这个华祎是谁。”

“谁?”杨启帆本能感觉那会是个叫人不太好接受的答案。

“应蔚闻的爸。”贺宇航说。

“原来他真的是故意接近你。”杨启帆听他几句话简短说完,想到那时候应蔚闻在他面前丝毫不遮掩目的,说他们无论如何都会遇见,“难怪怎么想都不对,还觉得他是不是在哪里对你一见钟情。”

“一见钟情?”贺宇航在嘴边拨弄这几个字,轻声笑了笑,“他说他没有那么想报复我,你信吗?”

“不信。”杨启帆说:“都带着目的来了,这时候又说不想报复,他应该不是这么无聊的人吧。”

“谁知道呢。”贺宇航目光转朝向窗外,一动不动地看着。

杨启帆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有的这个习惯,想事情或者发呆的时候喜欢朝外看,一言不发能看很久,关键窗外什么都没有,剩下光秃秃的树,再有就是前排楼面,反正不属于看了会让人心情愉悦的好风景。

这大概也是这房子唯一的缺点。

上一章 返回目录 回到顶部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