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宇航一直到他彻底离开才转身往回走。
第二天早上醒了后,他先是洗漱,吃完早饭,带小狗下去遛了一圈。
回来贺宇航打开冰箱,开始盘算晚上做一桌什么样的年夜饭发给杨启帆才不会让他觉得是在敷衍。
他准备工作做足,连狗都照顾到了,特地买了条带福字的针织红围巾,围上后看它在客厅里穿梭,搭配上各种新年装饰,气氛至少是很到位。
贺宇航翻着翻着,不知怎么走了会神,冷气有些冻手,他迅速关上冰箱门,拿起手机给魏涛发消息,问他方便吗。
魏涛很快把电话打了过来,“你找我我肯定方便啊,什么事?跟蔚闻有关的我知无不言。”
贺宇航没想到他这么直接,但也确实,这两年几乎没有联系,上次又恰巧被撞见,而他和魏涛之间,从过去到现在,无非逃不过一个应蔚闻。
贺宇航问出心里的疑问,“他这两年有头疼的毛病吗?”
“有啊,你不知道吗?”魏涛语气听起来非常惊讶,有种贺宇航问出这样的问题实属匪夷所思的感觉,“而且不是一两年,他有这毛病很久了。”
“多久?”
“感觉至少得有七八年了吧,可能发作得不频繁你没在意。”魏涛干笑,反应过来后开始挽尊,但显然越描越黑,他都知道的事,贺宇航这个枕边人居然不知道。
七八年?那是从贺宇航在国外时就有了。
“什么原因你知道吗?”
“不知道,去查过没查出来,他自己说是偏头痛,但我没看出来偏哪边,感觉得是全头痛,而且痛起来的时候挺要命的,你来问我说明你见识过了,得亏他这人能忍,换我受不了。”
是挺能忍,贺宇航现在回想,应蔚闻在他面前有表现的至少就有三次,送他去机场那次,还有他醒过来那天晚上他们一起在医院楼下……这算是发作得不频繁?
“他这人就这样,有些话憋在心里不爱说,不仅是对你,对我也一样,但你更特殊一点,有机会你好好问问他,看到底是什么情况,他挺在乎你的,应该会跟你说实话。”
贺宇航坐到沙发上,在让应蔚闻说实话前,他先把电话打给了李昊。
“是有过几次。”李昊说:“他一般很少在我们面前表现出来,你要问频不频繁,我感觉还行,主要那种痛不太是能靠硬忍忍过去的,所以如果不是有特别重要的事,他会请假休息。”
贺宇航问他知不知道原因。
“他没跟你说吗?”
“没有。”
“额……那是累的吧,压力又大,干咱这工作的,谁身上没点毛病,我们公司情况你也知道,他这都算轻的了,前段时间刚把一热控干医院去。”李昊发出一串欲盖弥彰的笑声。
“但你刚不是说他来你们公司之前就有。”
“……”李昊被噎了一下,很快又说:“那原来805那也不好受吧。”
贺宇航没挂电话,就这样沉默了起来,应蔚闻有没有压力不好说,不习惯沉默的李昊此刻压力是有点大了,“你就非要我做这个恶人。”
李昊不肯直说,原因无非是跟他有关,这在魏涛说话时贺宇航已经有预感,他不觉紧张起来,不知道又要听到什么应蔚闻瞒天过海的事。
“都过去多少年了,你,唉……我要说了你可千万别生气,也别说是我说的。”
“你说吧,我不生气,他过去的事……我差不多都知道。”
“啊,这样啊。”李昊拖长了音调,“那你知道他之前有个……男朋友吗,在国外。”
贺宇航:“……嗯?”
第92章 拒绝回答
贺宇航这天的最后一个电话打给了应蔚闻, 问他头还疼吗?
“不疼。”应蔚闻说不疼的声音失真到没人会从这两个字里觉得他是真的已经痊愈。
“你现在在哪,宿舍?”
“嗯,你要来吗?”
贺宇航没有说话。
“来吧, 不能总是我去找你对不对。”应蔚闻用他病弱的一面对贺宇航循循善诱,并适时加码, “你可以带上你的小狗一起。”
贺宇航看了眼时间, 他在今天跑去找应蔚闻意味着什么,应蔚闻或许比他看得还清楚,所以他极力邀请,一番示弱拿捏得当,深知在贺宇航这不疼的效果比直接喊疼更能戳他肺腑。
但李昊在电话里对应蔚闻头疼的猜测, 句句不离彼时他那个正在国外的男朋友, 贺宇航做不到无动于衷,当一切没有发生过。
这种日子放小狗一个人在家当然可怜,但犹豫到最后, 贺宇航决定还是自己过去,至少这个阶段,用应蔚闻的换算方式, 他陪伴小狗的时间已经数倍多过于他, 没必要争这一天两天。
走之前贺宇航使劲摸了摸小狗头, 给准备了一份独属于它的丰盛年夜饭, 并看着它吃完。
把车停在上次来停的地方, 剩下一点路贺宇航走过去,应蔚闻来给他开门,一身舒适的居家服,从头到脚写着轻拿轻放,但看贺宇航时笑的模样, 让他眼尾残留的一点病气似乎也不那么有存在感。
贺宇航会知道这里,是因为在他们分开前GS就给应蔚闻了这套宿舍,在他们公司附近,而当初把房子留给他时应蔚闻也说了自己有地方住。
“手怎么了?”应蔚闻给他拿拖鞋,低头看到贺宇航左手上的伤。
他牵起来,“这么大一片,是昨天就有的吗?”
“没什么。”贺宇航想抽没抽得了,应蔚闻握得越发紧。
他仔细看了一圈,不像是处理过,但渗血的地方已经结痂,伤口看起来也还算平整,“怎么弄的,这么不小心。”
“说了没事。”贺宇航有些尴尬,转看向别处,这里他之前没来过,看着还行,不算特别有生活气,但该有的也一样不差。
尤其应蔚闻在知道他要来后,居然已经提前做好了两道菜,还准备了现成的饺子皮和馅,“我知道你们家过年不吃饺子,我们家也不吃,但咱俩没一块过过年,总要有点仪式感。”
窗外天色渐暗,如果不把电视机打开,只在安静的室内坐着,是感受不到有任何过年的气氛的,尤其这栋楼大部分被用作了员工宿舍,人回家后,年味就更是淡。
应蔚闻稍稍关了厨房的门,透过玻璃,看贺宇航坐在桌前,动作熟练地包着一个个饺子。
他问应蔚闻有什么要帮忙的,应蔚闻说记得他以前说过,会包饺子。
于是这项光荣的任务交到了他手上。
从那之后的半个多小时里,如同领取到一份紧要工作般,贺宇航坐在那,低头只管产出。
应蔚闻一直都喜欢他身上那股认真劲,尤其是拿他那双漂亮的眼睛专注起来的模样,经常轻易就能勾起他心底“破坏”的欲望。
包括贺宇航有时认真看他的样子。
应蔚闻有点可惜现在不比以前,没办法随心所欲地对他做一些事情。
手机上有金松林给他发来的消息,到这会了他还在劝应蔚闻回去,有了上次后,应蔚闻知道自己现在是被允许回去过年的,但这句话不能由金松林来跟他说。
而且在贺宇航还“无家可归”的当下,他不可能和和美美地跑回去享受起他坚持的结果。
应蔚闻站在厨房里等水开,贺宇航让他去外面坐着,“我来下吧。”
去到客厅一会后,应蔚闻回来拿碗筷,经过贺宇航,狭窄的过道里他略微低头,隔着毛衣,在贺宇航肩膀上轻吻了吻。
贺宇航回头看他,短暂到没注意发生了什么。
应蔚闻笑着拉开距离,示意他看锅里。
时间匆忙,对应蔚闻来说,已经尽可能地在让这个年看起来像模像样,他还提前买了花,放在窗台边和桌上,但没完全解开心结的两个人之间,外力筑成的气氛终归单薄。
贺宇航有些沉默。
“要喝点酒吗?”应蔚闻坐下来问,此时外面天已完全黑透,他把房间里所有灯都开了。
“你还能喝酒?”贺宇航抬头看他。
“可以陪你喝点。”
“什么时候有这习惯的。”他们俩就是关系最好的那几年也没有互相陪酒的说法。
“那算了,喝汤吧,我给你倒点水也行。”
贺宇航一声不响地,赶在他起身之前,去厨房倒了两杯热水过来。
这个时候找任何话题似乎都不合适,而一点亲昵的身体触碰更像是活跃气氛的小把戏,应蔚闻没有打破什么,显然他把贺宇航的吃饭问题看得更重。
所以哪怕挺不到十二点真正来临,他也希望在这之前贺宇航至少是填饱了肚子的。
应蔚闻任由这种沉默一直持续到这顿饭结束,直到贺宇航放下筷子的那一刻。
“为什么来找我?”他问:“是因为我头疼,还是知道了我以前一个人过年的事?”
“都有。”贺宇航说。
“是吗,我怎么觉得都没有呢。”应蔚闻有意偏了下身,带着点玩笑的口吻低头看他。
贺宇航没有回避他的视线,比想象中要更平静地接过了这个话题,“魏涛说你头疼了有七八年了,他意外我居然能一点都不知道。”
“因为疼得不频繁,碰巧没在你面前疼过,你没有反问他为什么连这都要意外吗。”
“没有,因为我比他更意外,他都知道的事,我不知道。”
“别这么看我。”应蔚闻笑,“一共也没疼几次,你不来问我,倒听他给你添油加醋。”
“那李昊呢。”贺宇航说:“李昊提到你有个在国外的男朋友。”
应蔚闻微微变了脸色。
“他说他也只是推测,建议我最好找你本人求证。”贺宇航看着他,“既然你也让我来问你,那现在能告诉我了吗。”
应蔚闻似乎有些抗拒,但贺宇航还是把话问了出来,“为了给你在国外的男朋友打电话,一个人在戈壁里迷路两天一夜是什么感觉。”
“还真是要问这个啊。”应蔚闻感叹一声,往后倒在椅背上,很有几分猜测被命中的无奈,“我能拒绝回答吗。”
贺宇航不说话,看来拒绝不了。
“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他说:“就想着,男朋友要是能早点回来就好了,两年比想象中要长很多。”
李昊在来GS前,在西部航天动力研究所工作,跟应蔚闻所在的八院隶属于同一个集团,职能划分和研究方向侧重上有差别,但因为之前没有过交集,两个人并不认识。
李昊会知道这件事,是后来有次听同样805出来的人聊天时提起,说应蔚闻以前在所里的时候犯过错,差点要到被通报批评的程度,最后因为没造成实质性的影响,上级领导网开一面,改成了训诫谈话。
而犯错的原因,是他在发射中心承担任务期间,擅自离岗了整整两天一夜。
“害怕吗,找不到回去的路的时候?”
罕见的强沙尘天气,达到八级的阵风,又是晚上,人在遮天的砂石席卷起的瞬间失去方向太容易了,贺宇航无法想象他孤身一人当时的情况。
“我要说还好,你大概觉得我是在逞强,但真的还好,没有你想象中恐怖。”
“你知道我想象中是什么样的。”贺宇航拒绝他一而再避重就轻的态度。
“看你表情就知道了。”应蔚闻轻叹了口气,原本都不打算解释什么了,“首先你去过的,那里并不是无人区。”他说:“我在尝试了几个方向发现都不对后,找了处岩石背面躲风,而以我的脚程,半天时间,是不可能走出中心附近的范围的,所以你要说害怕,瞬间肯定有,但以我对周围地形的熟悉,也不过是等风沙过去的时间罢了。”
“等了两天一夜?”
“它要刮这么久我也没办法。”应蔚闻笑,没有说在他们找到他的时候,他接近失温的边缘,身体控制不住颤抖,一度连语言系统都是混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