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啊对啊,要不是王妃福大命大,今日我们的性命就都交代在此了。”
“是啊是啊,多谢王妃救命之恩!”
温€€看得很清楚,那两个侍女是冲着他和师伯来的,严格上来说,这群官员是被他们拖累了。尤其是张盐官,若不是他心血来潮想一展绝技,今天酒桌上的人都危险了。如此阴狠手段,确实防不胜防。
吐出一口浊气后,温€€对着众人拱拱手:“各位大人受惊了,还请各位先呆在郡守府不要离开,等部曲们揪出幕后黑手确认安全后再离开。”
官员们魂都吓飞了,真凶没落网之前他们也不敢离开部曲的视线范围。听温€€说这话,众人连连点头:“对对,王妃所言极是!”
端王府部曲速度很快,没多久崔昊便带着大营的人重重包围了郡守府,就连一只蚊子都别想飞出去。官员们被分开带下去问话了,大厅中只留下了温€€和范琉。
直到现在,温€€才不好意思地道歉:“对不起啊师伯,方才情况紧急,师侄不是故意的。”
虽然已经换过衣衫简单清理过脸,可范琉身上还沾着浓郁的红烧飞龙味。范琉哭笑不得地摆摆手:“师伯知道分寸,若不是你反应及时,师伯的这条老命就真交代了。琼琅啊,没想到你身手竟然这么利落,怎么?平时练过?”
温€€笑着摇摇头:“没有刻意练过,只是平日里见多了部曲们训练,下意识反应罢了。也亏得幕后黑手没派出真正的死士,要不然今日我们都别想活着。”
范琉低头看着地上残留的痕迹,冷笑一声:“韩靖不是草包,今日能站在这里伺候的下人都是他用熟了的。幕后之人就算有通天之能,也没办法毫无破绽地替换成他们的人。”
温€€点了点头,“是的。”只能庆幸这个时代还没有逆天的化妆美颜术,要不然今天会死得很冤枉。
范琉用帕子擦了好几遍脸,才觉得红烧味淡了一些。儒雅的老者将目光落到了温€€的手腕上:“方才我看到那个侍女脖子上有一根针?你是怎么射出那根针的?”
温€€撩起袖子向范琉展示了手腕上小巧的弹射装置:“这是部曲们捣鼓出来的东西,不过一次只能装填一根针,射程也只有一丈。我看它精巧,留着防身用,没想到还真派上用场了。”顿了顿后,温€€补充道:“哦,那根针上淬了麻药,得配合着使用,不然没什么效果。”
范琉轻抚着花白的胡须:“这是好东西,回头我也想要一个。”
温€€笑道:“承蒙师伯看得上,稍后就让他们给您送一个。”
闲谈之际,崔昊阔步走了进来,面色凝重地说道:“王妃,那两个侍女确实是被人胁迫了,属下们已经顺着线索去捉人了。”
温€€正色道:“捉人的时候记得留活口,还有那些官员和盐商,没什么问题的就放了。”
崔昊领命,正准备下去时,就听温€€又开口道:“对了,我们鱼刺这事别告诉王爷,他正在护送使团不能分心。”
见崔昊阔步离开的背影,范琉慢悠悠道:“我算是明白你方才说的见多了部曲训练,下意识反应是什么意思了。崔将军走路的姿势如龙行虎步,想要锻炼出这样的体魄绝非一日之功。”
温€€笑了:“等忙完这阵后,师伯可以去部曲大营看看,他们的训练项目特别丰富。有时候还要互相偷袭,那才叫精彩。”
范琉哈哈笑了两声:“好,到时也让我开开眼界。”
想了想后,范琉若有所思道:“师侄,韩郡守方才受伤了你知道吗?”
温€€想了想,“好像是的,回头我也得对他说一声抱歉去。”
范琉挑了一下眉:“不不,他伤得很好,很妙。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恰到好处。”
温€€几乎瞬间就明白了范琉的意思:“师伯是说,一旦确定了凶手的身份,就能给他套一个伤害幽州二品大员的罪名?”
范琉满意地颔首:“嗯~孺子可教啊!难怪章师弟把你当眼珠子一样看着,哎,这么好的苗子,怎么就被他得了。”
温€€有些不好意思道:“我也是随口一说,若不是师伯提醒,我还想不到这点。”
范琉宽慰道:“没事,多练练就好了。从现在开始,你要知道一件事:韩靖郡守被人刺杀,重伤,即便伤势好转也难以恢复到先前的状态。”
温€€点了点头:“记住了。这些年韩靖在幽州的政绩不功不过,他被撤下来之后,师伯也能名正言顺地进入幽州官场。”
范琉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笑完了之后他伸出手掌轻轻摸了摸温€€的头发:“我们琼琅还可以多想一些。师伯年纪大了无心官场争斗,若不是想着你们需要我的帮助,可能我现在还在外游学。与其将我推上位,还不如让更合适的人来做这个郡守。”
温€€有些为难:“郡守是二品大员,若是师伯不愿意,我和行远实在想不出谁能当此重任。若是让朝廷指派人来,又怕横生事端。”
范琉眼睛亮了,他笑着伸出指头指了指东南方向:“怎会没人呢?”
温€€难得地迷糊了,范琉也不为难他,他语重心长道:“这事你就别操心了,师伯这些年也积攒了一些人脉,想要提拔人确实难,但是想要弹劾别人,易如反掌啊。”
温€€终于理解了秦阙的痛,有些时候他也讨厌文人说话说一半的毛病。师伯就不能给个准数吗?
傍晚时分,部曲们带来了好消息。他们在蓟县城内抓住了一个活口,不过那人口风很紧,若不是崔昊卸了他的下巴,他早已服毒自尽。人只要活着就好办了,为了消灭一个隐患,幕后黑手总会想想办法。
忙碌了整日的温€€和范琉被部曲们护送着回了王府,得知这二人在郡守府遇刺,王府的众人又惊又怕。吴伯他们生怕府中混进了死士,一下午的时间他们将府里的人排查了一遍又一遍,现在府里就连狗都是熟脸。
看到吴伯他们胆战心惊的模样,温€€又想笑又感动。同时他也知晓,在接下来的这段时间里,类似今天的事情还会发生。
这几日秦阙不在家,入夜之后屋子里总会莫名冷清。想到平日里秦阙哪怕隔着墙都要同自己找话说说的模样,温€€竟然有些想他了。
长福今天特意把大黄送到了温€€的房间里,大黄激灵,有风吹草动它就能发现。此刻大黄缩在温€€脚边,时不时用卷曲的大尾巴轻轻扫过温€€的脚踝。
温€€心不在焉地翻看着书,脑海中回荡着范琉的话,东南方向有合适的人能做幽州郡守?提拔一个人不容易,但弹劾别人易如反掌?
谁啊?到底是谁,被弹劾了还能快乐来幽州做郡……
突然间温€€脑海中冒出了一张温和的脸,一瞬间他双眼都亮了。他果真是迟钝了!
还有谁比他的恩师更适合做幽州郡守?!
想通了这个问题后,温€€乐得笑了起来,笑了两声后眼神又落寞了下来。都是他这个做学生的无能,要让恩师来给自己收拾烂摊子。
这么想着,温€€抽出了纸平摊在了桌上。毛笔蘸上墨汁后,他对着泛黄的纸却不知该写什么。
写什么呢?能写点什么呢?
突然间,大黄猛地站起了身摇着尾巴向着房门的方向跑了过去。温€€猛然回神,一滴墨顺着毛笔滴落在了纸上。
下一刻,熟悉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秦阙带着一身风雪推开了温€€的卧室门:“琼琅!你没事吧?”
温€€所有的话语都卡在了喉咙口,看着向他奔走而来的秦阙,他觉得喉咙干涩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你不是在护送使团吗?你怎么回来了?”
秦阙快步上前,一把将温€€搂在了怀中。甲胄上的冰霜在两人中间融化成了水,秦阙心有余悸地舒了一口气:“听说了你的消息,我就赶回来了。你放心,我一定不会放过伤害你和师伯的人。”
天知道当他得知温€€和范琉在郡守府遇刺时有多害怕,真被卫椋说中了,阴私手段让他们防不胜防。还好琼琅和师伯一切安好,若是他们出了什么事,秦阙会毫不犹豫拔营直奔冀州。
温€€伸出手环抱着冰冷的甲胄,心却落到了实处。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好像只要秦阙在他身边,他就觉得安心。
第61章
秦阙赶了半夜的路,天亮之前还得返回铁骑继续护送使团。确认温€€安全后,秦阙肚子中传来了饥饿的咕咕声,他随手拍了拍肚子笑道:“人真神奇,心放下来之后,肚子也开始饿了。你这有什么吃的吗?我随便搞点垫垫肚子,吃饱了就出发。”
这几日温€€的吃喝都很谨慎,入口的东西必须是长福亲手做出来的,此时屋中只剩了两张凉了的酥饼。秦阙捞起案桌上早已冰凉的茶水,准备就着酥饼垫垫肚子。就在他拿起酥饼准备咬下时,手中的饼却被温€€抽了出去。
温€€脸上带着笑,可眼底满是心疼:“赶了半夜的路哪里还能吃凉的?时间再急迫也要好好吃顿热的,我去小厨房看看,阿兄应该还留了鸡汤,我给你下一碗面条吧?很快就好。”
秦阙有些意外:“你还会做饭?”
温€€快步走到床边,拎起床上的狼皮大氅裹好,又将被子中的暖炉掏出塞到了秦阙手中:“会的,看阿兄做饭菜,多多少少也学了一些。”
小厨房就在院外的耳房里,不远处就是长福居住的院子。夜深时分,耳房中亮起了灯,温€€熟练地在厨房中摸索到了鸡蛋和半凝固的鸡汤,而后在秦阙惊奇的目光中升起了灶火。
洁白的猪油在热锅中融化,用猪油煎出来的鸡蛋两面金黄,边缘处煎得酥脆。长福提前擀好的面条在水中滚上三滚就变得劲道弹牙,捞入装了鸡汤的碗中,鸡汤受热融化,面条的温度也降了下来。
煮面条时,温€€还扯了一把白菜叶丢入了面汤中,很快一大碗鲜香味美温度适宜有荤有素的鸡汤面就出现在了秦阙面前。
秦阙捏着筷子竟然有些舍不得动手了,“我家琼琅做什么都厉害,竟然连面条都煮得这么好看。”
温€€抿唇笑了笑,顺势坐在了秦阙对面:“慢点吃,不够再煮。”
几口面条下肚,饥渴的肠胃顿时熨帖了下来,秦阙紧张的情绪也变得松弛了下来,也有了闲谈的性质:“对了,这次鲜卑使团的带队人是他们主和的一个亲王。他对我透露了一些消息,你知道先前被我在居庸关陉道斩杀的那个二皇子是什么来头吗?”
温€€摇了摇头:“什么来头啊?”
秦阙捞起一大筷面条美滋滋地嗦了一口,身心舒坦道:“不出意外的话,他就是下一任鲜卑王。”
当然,如今出了意外,鲜卑王就得另选其人了。
秦阙想到了好笑的事情:“那小子野心勃勃,满以为我到了幽州之后,幽州会乱起来。他本想着趁乱来捞一笔,回去也能邀功。没想到不单自己没了小命,誓死追随他的几个部族精英也折损了不少。现在他们王庭正在为了赔款和捞人的银钱发愁,我寻思着,如果我们趁机要回并州五城,也不是没这种可能。”
温€€虽然不知鲜卑王室内部情况,不过听秦阙这么一说,他也明白了个大概。鲜卑人从小在马背上长大民风彪悍,可要凑齐一万兵强马壮的人马也并不容易。鲜卑人估算错误,派出了自己的精锐之师入侵大景,却被卫椋和秦阙连手打得屁滚尿流。
鲜卑人若是打赢了也就罢了,偏偏他们打输了;领头的二皇子要是能回去还能扯一下皮重振旗鼓再来一次,偏偏他死了,这就意味着那些曾经被二皇子打压的其他皇子和势力要冒头。鲜卑内部本就不团结,这次扯皮得扯一段时间了。
温€€也跟着笑了:“先前你还说后悔杀了二皇子,现在看来他死了比活着对我们有用。还是我们行远厉害!”
被王妃表扬的端王爷骄傲得挺直了胸膛,“五年内,他们应该会消停一些。”
温€€也有好消息要告诉秦阙:“五年能做很多的事情了,你知道吗?这次的盐商会议很成功,光是明年开春后三个月的订单,就抵得过幽州先前一年的盐税,而且往后订单量会逐年增加。五年内,我们的百姓就能吃饱,兵卒也会变得更加强壮。”
“二师伯现在已经开始查贪官了,明年开春后,我们能用的人会越来越多,能耕种的田亩也会透明。除了盐之外,明年还要想办法找到更多的种子,我们现在有盐了不假,可是糖还是少了些。甘蔗不适合在幽州这边生长,我们多找找,万一能找到适合做糖的植物呢?”
听着温€€细细说话的声音,秦阙的唇角压都压不下来:“嗯,好,都听你的!”
说话间,一大碗面条已经下肚,秦阙满足地喝完了碗里的鸡汤,觉得身体也热乎了起来:“我该出发了。”
温€€本来还有一些消息想要和秦阙分享,可是话到口中突然就梗住了。他明明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也知晓秦阙离开是为了大事,可他还是有些不舍。
秦阙将袖中的小暖炉塞到了温€€手里:“别送了,外面凉。”
话虽如此,温€€还是跟着秦阙的脚步,一步步来到了侧门外。秦阙松开了温€€的指尖,翻身上马后催促道:“回屋吧琼琅,过两天我就回来了。”
温€€抿了抿唇,很想笑着响应秦阙一声,可是此刻他的笑容并不好看:“嗯,一路平安,我在家等你回来。”
秦阙扬起马鞭,英俊的面容在灯笼的照耀下有些朦胧:“行,我出发了!”
马蹄声逐渐远去,很快众人的身影消失在了街角。温€€凝视着众人离开的方向强忍着心中的冲动,天知道他现在有多想骑一匹马跟上秦阙的步伐,他不敢想象秦阙还要赶多远的路才能在日出前回到使团。
奔跑一整夜,只是为了见自己一面,秦阙一定要亲眼看一看自己才能安心。温€€亦是如此,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的注意力总是不自觉的被秦阙吸引,想多看他一眼,多和他说几句话。
“都说爱情使人盲目,原来我也未能免俗。”温€€抬起发凉的手掌揉了揉自己的脸,苦笑道“温琼琅,你看你,真没出息,竟然想着做秦阙身上的披风,就不能想点更威猛的吗?”
*
腊月时节,高门大户门口总是格外热闹,大户人家逢年过节时总会互相赠礼,端王府也不能例外。盐商大会结束后,门房收到的礼单摞起来都有一人高。当然,收了礼得回礼,好在吴伯和袖青对回礼的事情拿捏得恰到好处,温€€从没操心过这种事。
不过今日,王府前倒是来了两车不一样的礼物,那是两个镖队,各自押着一车的的东西。车上的东西用黄色的麻袋裹得严严实实,灰扑扑的驴车混在一群送礼的马车中间,看着无比扎眼。这两个镖队,一个从益州出发,一个从凉州而来。
温€€得知消息后连忙赶到了前门亲自接见了两个镖队的领队,并且从他们手中取到了和货物同行而来的信件。
这辆车东西分别是杜白和王楮从各自的县城寄出的,身为益州县官的杜白给温€€寄了整整一车的树苗和几张虎皮。益州山多水多老虎多,杜白的信中一半是感叹一半在抱怨。
感叹的是益州冬日不怎么下雪,柑子甜水果多姑娘也漂亮,抱怨的是民风彪悍老虎伤人山路难行。可怜他这个做县官的,去了益州之后没干正事天天调节纠纷,就在写这封信之前没几天,他刚从山上滚了下来,腿上还青着呢。
比起跳脱的杜白,王楮则稳重多了。
王楮去了凉州的武威县,这里有着能通向西域的道路,经常可以看到从西域来的商队。得知温€€喜欢收集各种奇怪的种子和作物,王楮便将他看到的认识或者不认识的种子都给温€€寄了一些来。
看王楮的信仿佛能听到他慢悠悠的说话声:“我亦不知这些都是何物,琼琅自行斟酌决定去留。万一寄的东西没用,也不许背后抱怨€€€€”
不得不说,这两位挚友的礼物送到了温€€心坎上,看到他们的信件,温€€眼泪都快笑出来了。他原以为距离和境遇会让他们彼此间出现隔阂,却没想到这二人依然记得自己的小爱好,还不远千里给自己寄来了当地特产。
部曲们将这辆车东西抬到了王府前厅,温€€再一次感受到了拆盲盒的快乐。
杜白寄来的树苗足有十几个品种,有些树苗上还挂着碧绿的蜡质叶片。每一棵树苗下方都裹了一团来自益州的土,经过长途跋涉,树苗们依然鲜活。
温€€吩咐部曲,将这些树苗送到部曲大营的营房中去好生照顾,等到明年开春之时再种下去。至于那几张虎皮,正好能让红玉帮忙,做成虎皮袄子和护膝送给师祖师伯他们。
接下来就是温€€最期待的异域种子环节了,王楮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寄了什么,温€€就更加不知道了。打开麻袋后,温€€瞅着大大小小花里胡哨各种形状的种子陷入了甜蜜的苦恼,很好,他也不知道这些都是什么种子。不过没关系,种一种就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