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不能犯糊涂,你想想妯娌重要,还是娘家重要,可不能惹了大郎厌烦,失了大郎这个大靠山。”
邴二娘当然知道怎样选择,什么都比不过娘家兄弟靠谱。村里那些娘家兄弟不给力的小娘子,在婆家过的都是什么日子,简直牛马一样被作践。
邴大娘看了一眼外头,梁氏还没回来,小声将邴温故把邴三郎过继出去的事情讲了。
“家里还没对外头说,但是大郎已经给了三郎银子,三郎收了,这事情就算定了。”邴大娘看着邴二娘不可置信的眼神继续道:“我跟你说这些,不是要你搅和进来,是让你明白,大郎现在的性格和以前完全不同了。你千万别踩了大郎那根线,一旦不小心踩了,大郎连挽救的机会都不会给你。”
邴二娘不是什么轴人,她顾娘家不假,但也顾自己。
她立刻感激道:“谢谢大姐你告诉我这些,要不然我冒冒然跑去跟大郎说些有的没的,说不定就把人给得罪了。”
梁氏这时候端着热好的牛奶进来,“小哥儿醒了没,醒了抱过来我喂他吃奶。”
邴大娘笑道:“醒了,这小子简直就是个小馋猫,闻见奶味就醒了。娘,碗给我,我喂吧。”
“我来。郎中都说了你身体虚弱得好好养着,你就少管这些闲事。”梁氏说着抱起小哥儿一勺一勺的亲自耐心给孩子喂奶。
邴二娘看的不无羡慕,想当初她坐月子那会儿也没有奶水,哪有昂贵的羊奶给她儿子喝,不过就是熬了些米汤罢了。
随后想到大姐如今能这般享福,还不是因为家里大弟靠得住,愿意给她们这些做姐姐的撑腰。
试问村里,哪个姑娘的娘家愿意外嫁的女儿回来坐月子,不怕晦气的?又哪个能没有怨气的接受仳离归家的女儿?
这一切都因为她们大弟。
大弟是家中长子,日后就算分家,耶娘也要跟着他过,倚仗他养老送终,可以说他的话比耶娘还好使。毕竟有些事耶娘也要顾及他,就拿大姐仳离的事情而言,如果大弟不同意,耶娘是万万不敢把人接回家中的。同样的,大弟若是做主的事情,耶娘亦不会反对。
邴二娘望了望窗外天色,道:“娘,我想回家一趟。”
本来邴二娘这么晚回来,是打算在娘里住一宿,明天早起帮着张罗邴温故的亲事。
但是邴大娘跟她说了过继的事情,邴二娘立刻就有旁的想法了。
明天邴温故婚宴,婆家人肯定都得来。丛氏必然跟着过来,到时就怕丛氏一个犯浑说了做了什么惹大弟不快,大弟再把这些算在她身上,以后不给她当靠山,那可怎么办?
通过邴温故最近做的这几件事情,邴二娘就从中觉察处邴温故的决绝。
“你晚上不在这住了?”梁氏问。
“阿娘,我回去跟婆家那边说一声,明日别让丛氏过来了,免得惹大郎不快。”邴二娘觉得不用瞒着自己母亲,直截了当跟梁氏说了。
梁氏点头,这个很有必要,现在的大郎谁也说不好,“行,我叫二郎送你回去,天晚了,你自己回去我不放心。”
“行。”邴二娘自己也有点不敢走夜路。
梁氏穿鞋下地,临走时还拿了一个柳筐,给邴二娘装了不少东西。
邴二娘忙推辞道:“娘,我回来都没有给你带什么,这要是走的时候还背一筐东西走,弟弟和弟妹该有意见了。”
梁氏硬气道:“我看他们谁敢有意见。大郎是个大方的,他不在意这点子东西,你放心拿着就是。”
邴二娘知道现在家里当家做主的是邴温故,他没意见,别人就不敢有意见,便收下了。
从娘家带回去的这些东西,不管多少,都是娘家人的重视,是她在婆家的底气。
回到冯家,姜氏还没睡下,看着邴二娘从娘家背回来的柳筐,眼睛有些发直。
邴二娘一样样把东西拿出来,一条猪肉、十几个鸡蛋,一坛子羊奶和一包红糖。
邴二娘笑呵呵道:“我大姐没奶,大郎买了头刚下崽子的母羊回来。小哥儿喝不了那么多,就想着给我装一坛补补身体。要不是家里正忙着准备大郎成亲的时候,顾不上我,早就叫人给我送来了。”
“亲家母这是惦记你呢。”姜氏暗暗咋舌,她自认不是苛待女儿的人,也做不到邴家这样。这哪是回娘家,这是把娘家的好东西都搬回来了吧。
邴二娘看着姜氏捏在手中的红糖,笑眯眯道:“我每次来月事肚子都疼,娘记着呢,去镇上买红糖的时候就想着给我买了一包,说是来月事的时候用滚水冲一碗,可减轻疼痛。”
姜氏哪能听不明白儿媳妇的话,这是说手里这包红糖是亲家买给自家闺女的,可不是给她这个亲家走礼的。
这要放在从前哪个儿媳妇敢这么跟她说话,她指定得骂一顿。
现在看着满筐的东西,姜氏不能了。
姜氏笑笑,把红糖倒出一半,剩下的还给邴二娘,“这是你娘心疼你,娘厚着脸皮要一半,剩下的你拿回去喝,谁也不用给。”
“谢谢娘。”邴二娘满意的接下。
姜氏又问道:“你大姐的事情怎么说?”
邴二娘把事情复述一遍,八分气愤表现出十分,“我耶娘说了,仳离!我邴家的娘子虽然不是金枝玉叶,但是断断也没有给婆家磋磨的道理,娘家总还有一口饭吃。”
姜氏听明白了邴二娘的话,这是变相敲打她呢。再敢像从前那般磋磨她,她也敢和离。
姜氏不知道邴家能不能接受家里有两个仳离的娘子,但她知道邴家日子好过了,是真不能像从前那么对待邴二娘了。
姜氏跟着附和道:“孙家忒不是个东西。”
屋里几个妯娌听到动静早就跑出来了,只不过看着满地的东西没敢吭声。
眼瞅着婆媳两个说完要各自回屋了,丛氏心里火烧火燎,再也忍不住道:“你娘家大弟的亲事……”
邴二娘截断丛氏的话,笑眯眯道:“二嫂不来找我,我还要去找二嫂呢。明个家里都要去参加我家大弟的喜宴,家中留空门我不放心。烦请二嫂留在家里看家吧,反正二嫂不喜欢我弟夫,正好不见,省着看了生厌。”
丛氏傻了,没想到婚事不成就罢了,喜宴还不让她去。
谁不知道邴家现在发达了,喜宴肯定少不了各种好菜。她也馋啊。
“阿娘,你看弟妹。”丛氏急的直跺脚,“这咋还能单单不让我去呢,叫外人知道,我还怎么做人。”
姜氏看出来邴二娘态度的转变,并且大晚上特意跑回来一趟,八成是邴大郎的意思。
她现在可不想得罪这个娘家有钱的儿媳妇,训斥丛氏道:“你有啥不好意思的,你都做的出搅和人婚事的事,还不行人邴大郎讨厌你。行了,明个是邴大郎的好日子,你就别去给人添堵了,老老实实留在家中看门。”
丛氏气的眼圈都红了,却不敢不听婆婆的话。
天黑天明,睁眼就到了邴温故和南锦屏成亲的日子。
苗氏坐在南锦屏的寝房中垂泪,这眼泪有对自家小哥儿出嫁的不舍,也有对自家小哥儿成亲后日子的担忧。
“这是卖狍子得来的银钱你拿好。”尽管邴家现在日子好过了,可是苗氏仍旧把这聘礼银子给南锦屏带了回去。
苗氏把银子塞进南锦屏的手中,握着他的手,眼泪噼里啪啦的落下。
苗氏哭着道:“锦哥儿,今晚见到邴大郎,你就把这些银子给他。村人都说你嫁的好,可是正因为这样阿娘才更担心。”
苗氏担心邴温故富裕了,以后会不会嫌弃自家锦哥儿十个小哥儿,丢他的份。
又担心自家小哥儿孕痣浅淡,生不出孩子,会不会被邴家嫌弃,被休回来。
还担心,邴温故富裕了,以后上赶着的小娘子有得是,邴温故会不会和她们勾勾缠缠不清不楚,委屈自己锦哥儿。
总之这门门不当户不对的亲事,让苗氏心中充满了惶恐。她没想要自家小哥儿享富贵,只希望他平平淡淡,可以如这村里大多数小娘子一样,或许吵吵闹闹,或许婆婆苛待,但总能同夫君过完这一生。
“望他看在这些聘礼都给你带回去的份上,能善待你。”苗氏又从怀里掏出一串铜板,大约有二百多个,“这些是阿娘的私房,谁也不知道。你拿着,不要乱花,也算一个退路。”
就在这时候,外面响起一阵阵喊声,隐隐约约还能听到邴温故的声音,苗氏知道这是邴温故来接亲了,她得尽快出去了。
苗氏眼中的眼泪落得更凶了,“如果,如果,成亲后,邴大郎嫌弃你是个小哥儿,不能生,给你委屈了,你能忍着就忍着些。”
苗氏说完转身就往外走,走到门口,忽又立住,她没有回头,几乎咬着牙齿道:“要是他打你,你实在受不了的话,那就回来。只要阿娘在,这个家里总不会饿死你。”
说完,苗氏就哭着跑了出去。
“阿娘。”南锦屏叫了一声,眼泪滚滚而下。
南锦屏忍着眼泪同邴温故拜别父母,坐在挂着红色喜绸的轿中往邴家而去。
骑在高头大马上的邴温故在轿前轻轻道:“锦哥儿,别怕,从今往后,都有我在。”
耳边听着邴温故温柔耐心的轻哄声,忽然南锦屏一直飘着不安的心就似落到了实处。
耳边听到了村人羡慕的议论声,似乎都在讨论这华丽的轿子和神骏的高头大马得多少银子。
南锦屏记起,村里人成亲,几乎都是雇佣一辆驴车或者牛车,新郎就去新娘家中迎亲了。
他想起,曾经参加的一场喜宴,新郎就是雇佣的牛车去新娘家中迎亲。
他当时还好一阵羡慕,因为租牛车要比驴车贵好几文钱。还想着自己成亲的时候要是能坐上牛车就心满意足了。
结果,真到了自己成亲的时候,雇佣的却是镇上的迎亲队,听村人议论说,好像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就要一两银子。
尽管走得很慢,但是村里统共就那么短的路,还是没一会儿功夫就到了。
一声畅诺,轿子被压下,南锦屏下轿。
南锦屏一身大红嫁衣,做工精美繁复华丽,走动间嫁衣上的珍珠随着步伐摇曳,在阳光下折射出莹白的光润。
他脚上的鞋子,鞋尖缀着两颗更大的珍珠,与喜服上的遥相呼应,美不胜收。
这一刻当真把南锦屏衬得不似凡人,好似天上的仙子。
村人发出一阵阵惊呼声。
邴温故满心满眼都是南锦屏,看着他一步步向自己走来。
邴温故觉得南锦屏每一步不像踩在地上,而是走在他心头,踩在时空上,每一步都在跨越了一个时空,走过了大庸,跨过了古地球,穿越了星际的浩淼星海,最终来到他身边。
时间和空间在这一刻重叠,那个操纵着机甲,同虫族奋力厮杀的英勇的年轻将军,同大庸这位穿着绣有鸳鸯嬉水图案,点缀莹白珍珠大红长袍,外罩金仙云纹衫的少年相遇,他们面对面而立,明明是两个时空的人,却有一条红绸相牵。
当二人同时牵住红绸的这一刻,时空定格,过往种种金属机甲,各种高科技尽皆褪色,只剩下兴河镇上河村邴家布满鲜艳红绸带的喜堂。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礼成,送入洞房!”随着一声声畅诺,邴温故终于找到这个时代的归属感,灵魂仿佛都更加瓷实了。
邴温故牵着南锦屏进入洞房,他亲手倒了两杯酒,把其中一杯送进南锦屏的手里,然后交缠。
“锦哥儿,喝了合衾酒,我们便是夫夫了。自此,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愿得夫郎心,白首不相离。”邴温故深深地注视着南锦屏,双目中盛满了溺人的深情。
南锦屏被这样情深似海的双目看的满脸通红,想要羞赧的低下头,却又舍不得躲开这样的目光。
想要回以同样情深的诗词,奈何没有读过书,说不出文绉绉又拗口的诗句,最后只能喃喃地重复着邴温故的话,“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愿得夫君心,白首不相离。”
南锦屏从生下来就没有说过这么肉麻的话,没有邴温故那么厚的脸皮,说完就满脸通红的仿佛能滴出血来,慌里慌张地饮尽杯中酒。
邴温故双目之中仿佛有着什么在翻腾,邴温故死死压抑着,克制而温柔地在南锦屏唇上印下一吻,“等我。”
说着,被人催促着出去待客了。
邴温故一身大红吉服。满脸喜色,对谁都笑盈盈的,任谁都能看出他的高兴。
邴温故被簇拥着来到同窗这桌敬酒,可说是同窗桌,可实际上一张十人桌上只有三个同窗,余下七人皆是村人。
这三个同窗都是相邻几个村的,平时大家勉强算熟识,其中一人正是周南氏那个秀才女婿€€€€李冶。当初周南氏还不要脸上门,要南锦屏当通房丫头给她家小娘子陪嫁过去。
邴温故不知道这事李冶知不知道,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总之今个是他大喜的日子,上门是客,他都笑脸相迎。
“张明、郑宁、李冶,谢谢你们来参加我的喜宴。”邴温故叫到李冶名字的时候,李冶面上有一瞬间的异色,很快恢复。
邴温故举起酒杯,对着几人敬过,一口饮尽杯中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