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氏知道这种情况下,再多肯定问不出来了,不是纠结这事的时候。
“里正家中可有未出阁的小娘子,排行第几,岁数几何?”梁氏忽然问道。
里正先愣了下,以为梁氏这是打算走亲情牌,就道:“有,尚未出阁,排行第四,如今十六。”
“那就真是巧了,里正得梦,我也得梦了。”里正看着梁氏的脸色变了。
梁氏笑道:“我今日来这龙王庙上香,正是得了龙王托梦。昨日夜里,我梦到一条金龙,金龙亲口告诉我,吉县旱情皆因一条红色孽龙二起。那孽龙不是好龙,是天庭的叛龙。它所到之处都是旱灾,如今逃到吉县,吉县才出现了旱情。”
梁氏睁眼说瞎话,不怪她,她以前可不这么能编瞎话,要怪就怪她儿夫郎。
她儿夫郎茶楼开讲,她为了捧场,常常过去听评书,这不就听了一肚子瞎话,张嘴就来了。
“金龙告知我,他前些日子同红龙打了一场,两败俱伤。那个红龙受伤后藏了起来,他一时半会找不到。不过他特意提到红龙修鬼道,吃少女就能修复伤势,特意在梦中嘱咐我切不可献祭少女给红龙。否则红龙恢复实力,他就打不过他了。一旦红龙杀了他,夺了吉县,从此以后,吉县都将处于大旱之中,再无宁日。”
顿时百姓哗然,包括里正带来的几十个男人都面面相觑起来。
里正眼神在梁氏身上打转,果然县令的母亲,就算农门出身,也不可小瞧。
“所以这少女万万不可献祭,一旦献祭成功吉县即将万劫不复!”梁氏大声宣布。
“不能献祭!”
“不能献祭!”
周围百姓被煽动,叫嚣着。
里正眼见情况脱离掌控,立刻道:“梁娘子定是被蒙蔽了,你梦到的那个才是孽龙。自古以来献祭少女给龙王都能求到雨。”
“是呀,金龙说了,他缺个侍奉的婢女,也告诉我正好是一个里正家里排行第四,年岁十六的少女。这可不正巧了,就是你家小娘。”梁氏没打算献祭少女,说这话无非就是为了堵里正的嘴。
梁氏冷笑,“你是说我堂堂县令的母亲还没有你一个小小的里正有福气,不配真龙托梦,只有你配。”
里正道:“小人绝对没有那个意思,小人不过是为了梁娘子和所有的吉县百姓好,只是想大家尽快摆脱旱情。”
“是吗?没有私心吗?怕不是借这个由头给自己立威吧,踩着人命的威望,就那么威风吗?”梁氏喝道。
里正举手发誓,“我绝对没有私心,否则就叫我今日人头落地。”
“但愿你真没私心。”梁氏瞅了一眼朱小娘,“既然你我二人各执一词,那几个这献祭仪式也就不用举行了。待我把人带回衙门,到时候自有我儿这个县令裁断。”
里正不肯了,“万万不可,龙王说今日要就得今日献祭,否则若是触怒龙王,继续降下灾祸可怎么办?”
里正左右瞧了瞧,见没人动,他解下自己的裤腰带,也就是一根粗布条朝着朱小娘就跑过去。在梁氏等人没反应过来前,一把死死嘞住朱小娘的脖子。
里正面容狠戾而狰狞,犹如恶鬼,“今日为了吉县百姓我豁出去了,只要她死了,王龙定然肯为我吉县降下大雨,我所做一切都是为了吉县的百姓!”
里正声音悲怆,还挺唬人,最起码他带来的那些村民都有被感动到。
“二郎,快去救人!”梁氏喊道。
“大郎、二郎、三郎,你们也快去帮忙。”苗氏同样吩咐道。
几人冲上去救人,可是无论里正确实发了狠,大有就算自己命不要了,也要弄死朱小娘的架势。
朱小娘已经被嘞的翻白眼,舌头伸出老长,眼瞅着就要不行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寒光闪过,一颗人头咕噜噜远。
人头上的面部表情还维持着狰狞和狠戾,双眼怒睁,可却到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南大郎、二郎、三郎和邴四郎被喷了一脸血,反应过来后连滚带爬地跑开了。
“阿耶!”那些跟着里正前来的男人中,有一人奔了出来,大叫着冲上去。
男人抬起头,双眼充满怨恨瞪着前方长身玉立,一身官服,手执长刀的男人。
这男人正是邴温故。
里正的儿子愤恨道:“我阿耶所做的一切不过都是为了吉县的百姓不继续受灾,大人不愿意,有千万种方式可以阻止,为何伤我阿耶性命!”
邴温故双眼冷若冰霜,“草芥人命,其罪当诛!”
南锦屏从邴温故身后走出,“任何缘由都不是随意伤人性命的理由。几日若不狠狠处置了他,日后各地方里正有样学样,岂不是随随便便谁做一个梦,都能肆意取人性命。还能顶着大义的名头。”
南锦屏离开铺子就去衙门寻找邴温故,当时邴四郎赶到衙门的时候,他正好在,就一起跟来了。
韩氏扑过去保护失而复得的女儿,顾不上女儿身上的血迹嚎啕大哭。
“妹妹!”韩娘子大叫一声跑过去,要抱妹妹和侄女。
韩娘子来衙门找邴温故谈庄稼的事情,事情没谈完,南锦屏和邴四郎陆续到了。
韩娘子听到邴四郎说出事的女人姓韩,心中莫名一阵恐慌,就求了邴温故跟来了。结果出事的竟然真的是她妹妹。
就在韩娘子要抱住妹妹的时候,被韩氏一把推开了,“你滚开!都是因为你,我的小丫才差点出事!”
韩氏大声吼着,“你既身为一个女人,就该在家好好侍奉公婆,伺候夫君。为什么就非得跑到外头抛头露面,你就那么喜欢出风头吗?从小你就喜欢出风头,到了现在仍旧不安分,还要出风头!为什么出风头的是你,却要连累我女儿受难!”
第102章 知府召见 判刑
韩娘子捂着胸口, 那里好似被射进了一把毒箭,疼的她呼吸困难,就算日后被剜去, 也会毒侵肺腑。
“对不起,对不起。”韩娘子摇着头,站起来慢慢后退, 不再试图去拥抱妹妹和侄女。
韩氏扶着朱小娘站起来,低着头, 快步离开龙王庙。
眼瞅着事情告一段落,那十几个男人帮着里正的儿子抬起里正的尸体就打算跟着离开。
邴温故对身后的人招招手,衙吏们瞬间将几十个男人团团围住。
里正儿子仇恨地盯着邴温故, 双眼中的恨意,恨不能杀了邴温故。
“大人还想怎样?难不成杀了我阿耶还不够, 要把小人等全部杀死!”里正儿子大声吼道。
“里正主犯,尔等乃是从犯, 难不成以为不过区区死了一个主犯, 你们这些从犯就可以无罪释放了吗?”邴温故对衙吏吩咐道:“给本官拿下。”
邴温故身后带了几十名衙吏, 各个佩刀,瞬间就将十几个男人制服。
这些男人被刀架在脖子上才知道害怕, 里正儿子完全傻了,此时他的表情定格在愤怒、仇恨和惊恐三种极致的交织, 整个面容呈现出一种滑稽的可笑之感。
“押走。”邴温故一声令下,衙吏们粗糙的推搡着这些人前往衙门。
回去的路上,邴温故召韩娘子来她跟前问话。
“韩娘子,你是否有什么话要对本官讲?”邴温故问道。
“大人还真是敏锐,猜到了。”韩娘子苦笑,看了看邴温故, 又看了看南锦屏,苦涩道:“庄子那边把守森严,外人轻易不得入内,内部人员又都签订了保密契约,不得外泄庄子情况。所以他们都想知道大人究竟在干什么,是不是真的在老老实实的种地。”
韩娘子眼眶有些泛红,“不久前休沐小人回家,家中公婆和夫君均问小人庄子情况,小人不愿说,他们便打了小人。小人还是不肯说,他们就威胁说小人一定会为了今日之事后悔,结果小人妹妹家里的娘子便出了事。”
韩娘子说到这里呜呜哭了出来,她用帕子捂着脸,哭的不能自己。
邴温故问道:“你可曾后悔?”
韩娘子坚定摇头,“小人不后悔,是大人给了小人和小人的儿子一份工作,小人一家才能平安度过之前的日子。村里好些人家,那段时间实在吃不饱,都把家中小娘子许配给那种娶不上的老男人,只为了能多换取一些钱粮。”
邴温故回头瞅向南锦屏,果然见南锦屏眼中露出怜悯。
“韩娘子既然不后悔,本官日后也不会叫韩娘子后悔。”邴温故与其说是说给韩娘子听,不若说是说给南锦屏听。
南锦屏笑了笑,悄悄捂了下邴温故的手。
“你可知那个找你打听庄子情况的人是谁?”邴温故询问道。
“不知道。”韩娘子道:“小人旁敲侧击过多次,都没问出来,小人怀疑他们其实也不知道幕后之人是谁,不过是收了银子办事罢了。这种事情,朱家人做得出来,他们家人只认钱不认人。”
邴温故颔首。
一行人被压到衙门,邴温故没直接送进大牢而是当堂审理。
南锦屏和南家众人、邴家众人以及韩娘子没有公职,皆留在衙门外,同百姓们一起围观。
很多当时在龙王庙围观的百姓跟了过来,路上又吸引了许多人。所以到达衙门的时候,围观的百姓数量已经十分之多了。
动静闹的很大,赵玮海、褚宏宇和杜永浔三人皆被惊动。
三人来到公堂上,先是唬了一跳,赵玮海才躬身问道:“邴县令,这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邴温故懒得同赵玮海说话,指派了丛林跟赵玮海解释。
丛林义愤填膺道:“县丞大人,你不知道这些人有多气人,他们竟然企图用少女祭祀的方式求雨……”
赵玮海听后,虽然有些惊愕,但是却道:“献祭少女给龙王求雨这种事情古往今来有之,人之常情,邴县令实在不必闹的这么大……”
邴温故冷冷打断赵玮海,“赵县丞认为此事乃是人之常情?”
“邴县令,下官是觉得历朝历代皆有迹可循,翻阅史书从不是无稽之谈,成功求雨者亦不在少数。”赵玮海解释道。
“哦,是吗?”邴温故的笑容变得十分冷酷,打断赵玮海的话,“赵县丞能如此通情达理那真是太好了,本官正愁不知道该如何同大人开口呢。”
赵玮海下意识觉得要糟,“邴县令……”
邴温故置之不理继续道:“本官昨日梦到一条金龙,他与本官讲,赵县丞乃是他坐下奴隶,一次意外逃脱入人间。那金龙如今与本官托梦,要回他的奴隶。”
赵玮海目瞪口呆瞪着邴温故,他以为邴温故至多编排个少女祭祀龙王求雨的故事,只不过主角换成他的女儿,没想到邴温故直接把主角换成了他。
“本官之前一直在纠结,不知道该不该献祭了赵县丞。今日忽然发现赵县丞如此明事理,实在是吉县百姓之福。”邴温故招呼衙吏道:“来人,为赵县丞脱去官服。”
门外的南锦屏和南、邴两家人看的解气,跟着拍掌叫好。他们带头,有早就不满这种祭奠仪式的百姓跟着拍手叫好。
“你不能,便是你身为吉县县令亦不能除去下官的官帽,下官的官身乃是圣人亲口所赐,除了圣人没人能剥夺下官的官职。邴县令,你如今要剥了下官的官职,可请示过圣人,难不成你要造反?”赵玮海吓得只能抬出圣人。
邴温故无辜眨眼,“本官可从未要剥夺赵县丞的官身,本官只是觉得,赵县丞赴死穿着官服未免太过浪费。过了死气,别人就不能穿了,不如趁着没死,先把官服脱了,等下一任县丞到的时候,还能穿。”
“当然了,若是赵县丞不愿意,那穿着去死也是一样的。”
“下官又没犯法,为何要死?”赵玮海气道。
“是你亲口说的祭奠之事人之常情,这不是说明你很能理解百姓渴雨之心。既然如此,那龙王向本官要你,本官不敢不给,怕加剧旱情之心想来你十分能理解,一定不会推拒。虽然本官很不舍,但是为了吉县百姓不得不舍弃赵县丞。”
赵玮海看几句话功夫,邴温故就想要他命,可是祭奠合情合理这话又确实是他说,他不能自打嘴巴,只能辩解道:“邴县令所做之梦真假且不论,单说下官现如今为圣人办事,就不能轻易赴死。否则若误了圣人之事,那才是罪该万死。就算邴县令真要下官祭祀,也该先问过圣人。”
邴温故遗憾道:“赵县丞说的有几分道理,可惜了。”
可惜什么,可惜没能献祭他,赵玮海气死了。
邴温故这时候再审理献祭少女求雨一案,再没人敢出声阻拦。
邴温故重重拍下惊堂木,“堂下所跪何人,所犯何事?”
一个男人当场被惊堂木吓得尿了出来,“大人,大人饶命啊!小人,一切都同小人无关,全是里正的主意。”
另一个男人指认道:“是他,是他看上了朱家小娘,韩氏嫌弃他年纪大,家里还有个大娘子,不愿意她女儿嫁过去当小娘子,便拒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