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有一点他觉得奇怪,父皇得知了江予帆身死西云的消息,为何没有半点反应?
是完全不在乎吗?不像。
君九尘莫名想到了当年江予帆诈死脱身,这次会不会也是一样?
是局势所逼,不得已而为之?
可若真是如此,为何连他也要一起骗过?
“殿下!”裴绍钦顶着风雪匆匆跑了过来。
孙公公见此,很有眼力地把伞递给了裴绍钦,自己则是退了下去。
“绍钦,孤想他了。”君九尘快要压不住心中的酸涩。
那日回来之后,他便暗中派人去西云找江予帆,可至今仍了无音讯。
他是太子,入了这宫墙就日日避不开眼线的监视,他想过偷偷去找暗阁的人,让暗阁的人带他一起去找江予帆,可又怕暗阁的人因此受罚,江予帆会怪他。
裴绍钦不知道怎么安慰人,想了想还是先说了刚得来的消息:“殿下,西云皇帝岳岐,驾崩了!”
君九尘猛然回头:“怎么死的?”
“据说是前天夜里遇刺,先是银针封穴废了武功,最后一刀割喉,说是被人发现的时候血都流干了。”
裴绍钦说完观察着君九尘的脸色,试探着开口道:
“殿下,看这手段,很像是江大人啊,属下想……江大人会不会还活着?只是情况不允许他透露太多?”
君九尘的心乱了,他太希望刺杀岳岐的人就是江予帆了,可当时江予帆伤得有多重他是亲眼看见的,甚至都没了气息,就算还活着,又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潜入皇宫刺杀呢?
“西云那边现在什么情况?”
君九尘压下心中悸动,期望越大,失望越大,他要知道更多。
“朝野上下乱作一团,岳岐死得太突然,根本没有遗诏,西云尚无太子,现在但凡是名正言顺的皇室血脉,都盯着皇位呢。
至于西云和北邙的盟约,恐怕要等新帝登基后再做定夺了。”裴绍钦说道。
“这都不是最乱的……怕就怕东昊和南汤在这个时候趁虚而入,想要吞下西云这块肥肉,那父皇恐怕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君九尘眉头紧锁,若是这样,他的一举一动都要万分小心,否则一旦被发现他派人潜入西云,免不了会被上升层面,届时想找到江予帆,就更难了。
“殿下。”孙公公去而复返,低眉颔首恭敬道:“宫宴快开始了,您该更衣了。”
君九尘烦躁叹了一口气,给裴绍钦使了个眼色,让其继续探查,自己则是随孙公公去更衣。
……
恢宏气派的宫殿中觥筹交错,歌舞升平。
皇帝君天佑和瑜贵妃坐于首位,举杯对饮,言笑晏晏。
“今日是家宴,皇儿们不必拘束,尽兴就好。”
君天佑今日心情格外得好,再加上瑜贵妃的陪伴,连酒都多喝了几杯。
下方的一众皇子遥遥举杯敬酒,但谁又能真的尽兴?
君九尘面无表情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没有半点欣赏歌舞的心思,闷酒一杯接着一杯。
他排行老七,有太多的兄弟姐妹,可要说能真心相对的却没有几个。
一场家宴,各怀心思,虽有佳肴美酒,却仍食之无味。
“太子殿下似乎心情不佳?”
三皇子君翎冲着君九尘举了举杯,颇有看热闹的意味。
谁都知道,太子亲自挑选的贴身侍卫江予帆死了,自那之后太子殿下便郁郁寡欢,整个人都颓然了许多。
君翎不在乎江予帆是死是活,只要太子不痛快,他就痛快。
况且,没了这个碍事的侍卫,他以后动手成功的几率才会更大。
“滚。”君九尘无声做了个口型,连个眼神都没给君翎。
君翎攥紧了酒杯,碍于宴会不好发作,只能暂且忍下。
而大皇子君陌自从上次碰壁被父皇责罚之后就学聪明了,没有万全的把握之前,要先蛰伏。
至于其他皇子公主,都是会藏心思的主儿,表面功夫做得特别足。
就在君九尘又倒了一杯酒时,一只手突然伸过来盖住了酒杯。
“九尘,不能再喝了,你腿伤还没好。”
视线上移,开口的人一身清水蓝色广袖长衫,玉冠高束,并不华丽,甚至还有些朴素,那张自带威严的脸上总是带着故作柔和的神态,乍一看,只会让人觉得温文尔雅。
“二哥。”君九尘闷闷地唤了一声。
二皇子君映南,也是北邙的武安王,是君九尘为数不多可以信任的兄长,淡泊名利,远离朝堂,为人处世就如那山间清风一般,豁达随心。
满朝文武和父皇都以为君映南胸无大志,愚钝散漫,不堪大用。
可只有君九尘知道,他这个二哥不过是厌恶这皇宫之中令人作呕的风气,想要远离罢了。
年幼时君九尘曾说,‘二哥文才武略样样都是顶尖的,对治国之道更是远胜旁人,理应由二哥来当这个太子,日后造福百姓。’
可君映南却说:‘二哥不喜欢。’
思绪回到现在,君映南直接拿走了君九尘手边的酒壶,坐在君九尘旁边,温声道:
“二哥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但不能糟蹋自己的身体,等你伤好了,二哥陪你喝。”
“二哥……为什么我只是想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就那么难呢?”
君九尘像是找到了宣泄的对象,语气里浓浓的委屈。
君映南一愣,太子看上的人,却不能在一起,想必身份特殊,想了想,他宽慰道:
“这世间万事十有八九不如意,却又并非完全不可转圜,在不违背原则,不伤害旁人的情况下,只求尽力而为,无愧于心就好。
若你们心意相通,却觉得你们之间隔着一道鸿沟,那便想法子跨过去,而不是暗自神伤,转身离开徒留遗憾。”
君九尘袖子里的拳头攥紧,“可是二哥,他已经……”
“咚咚€€€€!!”
忽然一阵急促的鼓点打断了君九尘的倾诉,殿内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这声音吸引了过去。
这时,皇帝君天佑视线看向大殿门口,朗声道:
“此人来自民间,擅剑舞,极为绝妙,皇儿们可要好好欣赏。”
话音刚落,一柄长剑倏然飞进大殿,铮的一声插入大殿中央的地面,惊起一片吸气声。
君九尘眉头微蹙,携利刃上殿,又如此张扬,这人好大的胆子。
在众人好奇的注视下,一道矫健的身影如鹰隼般飞掠而至,脚尖轻点,立于剑柄之上。
宛若泼墨画一般的衣衫随动作微微摆动,衬托出那高大身形的仙姿傲骨。
柔顺的长发仅由一根发带裹束,倾泻背后。
男子以黑纱遮面,只露出深邃凌厉的眉眼,高挺的鼻梁将黑纱撑起,视线流转间,七分冷漠,三分戏谑。
忽地,君九尘腾地站了起来,目光死死盯着男子,心跳骤然加速,垂落身侧的双手不受控制地发抖,若非君映南拉着他,恐怕他现在已经冲上去了。
江予帆!是江予帆!就算换了装束蒙住了脸,他也绝对不会认错!
这时,立于剑上的男子似是不经意瞥了一眼这个失态的太子殿下,眼底极快闪过一抹笑意,随即脚尖一踢,长剑归手,鼓声动,剑舞起。
第71章 我只要他
一曲惊雷动,剑舞断长空。
偌大的殿中央明明仅有一人一剑,却仿佛带着一种魔力,让人如同置身战场厮杀,心潮澎湃,荡气回肠。
鼓声止,江予帆利落收剑,不卑不亢地向着上方的皇帝行礼,却并未开口说话。
在场的一些皇子觉得此人好生无礼,可父皇都没有问责,他们自然不好说什么。
良久,皇帝君天佑像是刚从这畅快淋漓的剑舞中回过神一般,大笑着说了一声好。
“朕听闻你在外面过得日子并不好,不如就留在宫中,朕给你指一份差事,总不会亏待了你,如何?”
君天佑就这么似笑非笑地看着江予帆。
可瑜贵妃和诸位皇子公主们却察觉到了什么,心中警铃大作。
陛下一向多疑,怎会突然留一个来路不明的寻常百姓在宫里?总不会是为了日日欣赏剑舞吧?这可不像是陛下的作风。
还是说,这舞剑的男子还有什么别的过人之处?
只有君九尘清楚,父皇怕是对江予帆别有安排,留下江予帆,不过是因为江予帆还有利用价值。
身为暗阁首领的江予帆已经身死西云,这个身份自然是不能再用了,但父皇仍想把江予帆留在身边使唤,那就要给江予帆安排一个新的身份,一个能坦然存在于宫中却又不惹眼的的身份。
不过……江予帆向来不愿受制于人,此番顺了父皇的意思以舞剑者的身份回宫,怕不是因为父皇手中还握着江予帆的软肋€€€€暗阁的兄弟。
想明白这些,君九尘观察着江予帆的反应,想先看看江予帆是何打算。
可紧接着他却见江予帆收敛了一身锋芒,低眉颔首道:“草民全凭陛下吩咐。”
这话一出,在场的皇子们均是起了心思,能让父皇亲自开口留下的人,想必不是寻常人,一时间不乏有胆大的皇子想把人弄到自己身边,静观其变。
而江予帆对于这些打量他的心思权当不知,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
这君九尘可就不干了,当即拨开了君映南阻拦他的手,顶着一众视线走到了大殿中央,恭敬行礼,直言道:
“父皇可否将这人赐给儿臣?”
“哦?尘儿想要他?什么理由说来听听。”
皇帝的视线在江予帆和君九尘之间流转,眼底多了几分玩味。
君九尘情绪低迷,垂眸道:
“父皇不是说想要给他指一份差事?恰好儿臣正缺一个贴身侍卫,之前的贴身侍卫身死,一时半刻找不到合适的人手填补,儿臣看他剑术高超,身法绝尘,想必定能胜任侍卫一职。”
这话一出,其余皇子有点坐不住了,倒不是有多在意“舞剑者”,只是……别人碗里的饭总是格外的香,他们就是想和太子抢一抢。
但皇帝丝毫没有过问其他人的意思,看着君九尘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