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温歆这次没拖延，也没装可怜，一口应了下来，“用完晚膳我绝对老老实实送阿岚回去。”
第73章
老老实实？萧云岚不禁想笑, 温歆以前偷偷摸摸时不时卖卖可怜也强要留在她房里，现在倒是学会老老实实了？登基后果然不一样了，萧云岚露出欣慰之色。
晚膳到底是传得早些, 只是看着饭菜, 萧云岚一怔, 简直不敢相信。桌上就几道简陋的素菜。趁着周围没有外人, 萧云岚问，“你这些天, 只吃这些？”
“嗯, ”温歆给添菜的动作一顿, 低头解释道，“母皇已经去世, 我也没什么可做, 就想以此聊表心意。”
亲人去世，穿素衣, 住简屋, 不食肉, 不同的人以不同的方式来缅怀亲人, 甚至有人在父母坟前搭一草棚守孝三五年。道理萧云岚都懂，可是温歆她是皇帝啊！每天有那么多政事要处理, 她又不是什么都不做。
“你, 这一个月都是这么过来的？”萧云岚心里一堵。
“嗯。”温歆再次点点头。
“阿岚可是用不惯, ”温歆道，“我让膳房再去做几道。”萧云岚连忙把她给拉了回来，“我没有不习惯。”
“让阿岚陪我一起受苦了。”温歆愧疚道, “是我忘记了，早知道就不留夫子了。”
萧云岚叹气, “不留我，就是为了不让我知道你每天吃这些吗？”
“我明明……”
“明明什么？”萧云岚追问。
“明明只想让阿岚多陪陪我。”温歆小声嘀咕，声音却恰到好处地落到萧云岚耳中。
她抬头的那一瞬间萧云岚却想起了当日在冷宫的小女孩，这么多年，有些东西还是没变的。“我没有不习惯，”萧云岚柔声道，“我刚去武修也是如此。”
“只是从陛下去世到现在已经一月有余，你日日要看折子，安抚各方，会面各国使臣。”这还不算上为了女皇身后事操劳，从皇宫到皇陵的哪一步不需要温歆亲自照看？
“你有孝心是好事，只是这样下去身子可怎么受得了？”一开始见面萧云岚不是没注意到温歆微黑的眼圈。登基后诸事繁忙，她能理解，只是没想到食物上温歆还要不注意。
“我没事的。”温歆眼睛亮亮的，看起来都十分有精神，“以前在冷宫的时候，要不是夫子，我连这些都没有。”
“都过去了。”萧云岚像小时候一样摸了摸她的脑袋，“你现在当了陛下，以后都不会了。”她也不会让温歆惹怒到男主，以后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可我听说当了皇帝后就没有知心人了。”不知想起了什么，温歆突然眼睛红红地看着的。
“你听谁浑说的？”萧云岚立马道。
“难道不是这样吗？”温歆喃喃道，“阿岚知道吗？许郎君自缢随母皇去了。”
刚回京萧云岚就听说了这消息。女皇和许郎君的故事本来就被百姓津津乐道，一个是高高在上的皇太女，一个是在民间四处流浪的男子，这样两个本来不该见到的人却一见钟情，共度终生，如今又同日而去。生同衾死同穴。大街小巷讨论的最多就是如此。
“听说了。”萧云岚心里却涩涩的。
女皇和许郎君互许一生，她哥哥呢？当初的先帝亲自订下哥哥和皇太女的婚事。她们两个相知相许，哥哥又是如何自处这么多年呢？萧云岚很难想象当日的哥哥是如何渡过那段灰暗的岁月，还有现在。
“母皇没让他殉葬。”温歆道。
“嗯。”萧云岚点点头，即使温歆不说，萧云岚隐隐约约觉得也是如此。
“母皇下诏让我晋封萧郎君为太后，”温歆道，“至于许郎君，母皇本意是让他自己选择，如果他想出宫也是可以的，若是想留宫便一切都由我照拂，不可怠慢。”
可以出宫？这是萧云岚完全没有想到的。
“阿岚，”温歆问，“你说母皇爱许郎君吗？”
她不清楚，爱这个字在深宫里本来就不合时宜，思量片刻，萧云岚道，“喜欢的吧。”毕竟无家世无子嗣，却仅次于皇夫。
“阿岚，”温歆又问，“你说母皇为什么不立夫？”
这个萧云岚心中有答案，哥哥女皇不愿立，立许郎君朝臣不许，只能都封了郎君。只是，既然不愿意，为什么要留下圣旨让温歆立哥哥为太后呢？还有据她所知，哥哥也不是太后。
“母皇终身未立夫，”温歆道，“母皇可能很喜欢许郎君，可她最爱的却是权力。”
“阿岚，”温歆低低道，“我不想像母皇一样的。不想去世后连一个可以一同合葬的人都没有。”未立夫，连皇陵都是一个人待。许郎君不自缢，他连一个求合葬的机会都没有。
“不会的。”萧云岚肯定道，“你以后肯定会找一个知心的人共度一生。”
“可我活了这么多年都没遇到。”温歆不信，“母皇再如何，到底还有一个自缢随她去。阿岚，你说我以后会不会连一个喜欢我的人没有？”
“我现在就没有。”温歆闷闷道。
“你还有我啊！”萧云岚连忙道。
“可是阿岚也要跟我生分了，”温歆小声道，“要不是我一直装可怜，强留阿岚，阿岚现在就该回去跟丞相和夫人一起用膳了，也就不用在这里陪着我吃这些……”
说起吃，萧云岚后知后觉饭菜都要凉了。眼见着温歆还在那里“伤春悲秋”她恨不得把温歆给拍醒，可到底还是怜她父君早逝，母皇又去，只能道，“饭菜都凉了，先用饭。”
就这么一句话，也不知道哪个字戳到温歆神经，她更委屈了，“我现在说话，阿岚都不理了。”
她越说越委屈，仿佛这些年来的委屈都积攒到了一起，“我以后要当孤家寡人，我要孤独一辈子，我以后只能一个人用膳一个人处理朝政，冷暖都是自己一个人，生病了也没有人关心——”
萧云岚：“……”
宫人是都死了吗？还能让一个陛下冷着？还有生病，御医都是吃白饭的吗？生病都不来看看！
可温歆那边却说着说着眼泪都要流下来，“我还没有子嗣，我一生病，”她哽咽道，“王公大臣说是看我，实际上却巴不得我早点死好给她们腾位置……”
这都什么跟什么？越说越不像话了。萧云岚心里嘀咕着，手里却不自觉地掏出手绢给她擦了擦根本就不存在的眼泪。
“不会的，不会的，”萧云岚揽她入怀，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你不会是一个人的，有我，还有我呢！”
温歆却更难过了，呜呜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陛下，公主，”萧云岚一声声喊着见丝毫没有好转，“歆儿？”
“温歆。”
“温启歆！”
最后一声音调高了点，温歆揉着眼眶，一副我就知道的样子，“阿岚现在喊我名字都不耐烦了。”
萧云岚：“……”
跟现在一比，萧云岚深刻觉得，以前那些不说话装可怜都是小儿科。
母皇刚去世，萧云岚告诉自己。现在还在皇宫，跟陛下生气不值当。孩子好得算是自己养大的，自己的，自己的……
“歆儿以后不会一个人的，”萧云岚柔声道，“你一直有我啊！”
萧云岚点了点她的鼻尖，“你哪次生病不是我守在床前？哪次天气转热转凉我没有嘱咐你穿衣？包括你的一饮一食，在宫里时都是我下厨，即使我不在宫里，哪一次没有嘱咐小厨房？还有出宫，你要什么吃的玩的我哪一次没有依你？”
桩桩件件，萧云岚一件件给她数着，温歆呜咽声停了下来。静默了好一会儿，她道，“可我现在一个人在宫里，”温歆好不可怜地抬头，“宫殿好大，空荡荡的！”
见她总算是停下了，萧云岚简直是长舒一口气，“我不出宫了，我今日留下来陪歆儿，好不好？”
第74章
缩在萧云岚怀里, 温歆立马眉眼转喜，她当然不会表现出来，反倒是得寸进尺道, “是阿岚自己说得, 不可以反悔。”
“不反悔。”萧云岚把她倒向自己的身子扶正, “现在可以好好吃饭了吧？”
“我让她们去热热。”温歆喊了一声, “明月。”萧云岚无奈地摇摇头，现在倒是惦记着饭凉了, 转身对上温歆笑脸, 她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温歆却是还有一堆话要说, 身子不由自主就往萧云岚这边靠，“我就知道阿岚最好了, 绝对不会丢下我一个人。”
“刚才是谁说她生病了没人管？吃饭也没人管？”萧云岚好笑道。
“就是没人管嘛！”温歆讨好一笑, “所以阿岚以后管我好不好？”
她管？她只是陪她一段时间罢了，先且不说她还要不要回家, 温歆总会找到一个真正可以爱护她相伴她一生的人。这后宫想必很快就该有人进来了吧？萧云岚可以不娶妻, 只要父母同意, 做公主的温歆也可以, 但做女帝的温启歆不可以！
“阿岚在想什么？”温歆察觉到她心不在焉，立马追问道。
“没想什么。”萧云岚摇摇头, 显然不欲多说。
若是往日里温歆说不定会让她暂且翻篇, 可是现在不会, 她和阿岚分离了这么多天，虽然有书信往来可到底比不上人在眼前。她讨厌一切未定的因素，也就愈发想要知道答案。
“我和阿岚分开这么长时间, 阿岚是不是都要忘记我了，现在有什么秘密都不愿意让我知道。”温歆扬起笑容。
“我哪里有什么秘密？”萧云岚笑着道。
“那阿岚跟我说说。”温歆睁大着眼睛, 满脸都写着我想知道。萧云岚拗不过她，只得吞吞吐吐道，“歆儿现在当上皇帝，是不是，”让她如何说出口？没事，她以前是温歆夫子，作为夫子关心一下学生的婚姻状况纯属正常吧？
萧云岚在这里短暂纠结，温歆一点都不着急，反而是迎着笑容等着，萧云岚最终艰难说了出来，“你是不是要选皇夫了？”
“阿岚就是想问这个？”温歆一听心里的那一点不痛快也烟消云散了。
“对，”说都说出来了，萧云岚也就不避讳了，“大臣们是不是在全国给你选后宫？”
“阿岚，”温歆眨眨眼睛提醒着，“现在是国丧。”
对，国丧，先帝刚去世，大臣们不会这么快就安排的。可就像国不可一日无君，后宫也不可能一日无人，顶多再过一个月，绝对有人提起的。“过了国丧呢？”
阿岚这是终于关心她的婚事了，温歆心中窃喜，却一脸纠结，“我也不知道，我是没有这想法，可是朝臣，阿岚，你知道的，我说过要和你一样不成婚，可要是大臣上书……”
“你是天子嘛！”虽然早就知道，萧云岚心里还是冰凉一片，“娶皇夫也正常。”
“阿岚很想让我娶？”温歆又问。萧云岚说不出来，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对啊，温歆是该娶夫了，她不成婚是因为知道自己要回去没必要耽误别人，温歆和她又不一样，她是要当女帝的，就是在书里，她后宫也是有人的啊！
只是简单热一下饭菜，明月等人很快就端上桌，萧云岚甩去脑子中不合理的想法，和温歆一起用饭。晚膳后温歆就要去处理政事，临走前留了明月下来，“阿岚，你要是想去宫里任何地方都随意，只是一定要带上明月。”
“知道了。”萧云岚摆摆手让她放心离去。
说是去宫里任何一地方，萧云岚却是丝毫未动，她没什么想去的地方，唯一惦记的是哥哥。只是哥哥不召见她，她也不可能就这样直接往后宫闯。
正忧心忡忡想着，明月在外道，“大人，萧郎君身边的毕墨求见。”话音刚落，萧云岚便打开了门，“可是哥哥有事要见我？”
毕墨行了一礼道，“郎君听说大人回来，特邀大人过去坐坐。”
“我现在就跟你去。”萧云岚轻轻合上门，和他一同前往，明月亦在后面照看着。
大约走了一刻钟，萧云岚就看见端坐在凉亭里的哥哥。毕墨和明月识趣地远离，萧云岚疾步过去，喊了声，“哥哥。”
“快坐。”萧云覃扶她坐下，笑看着她，“瘦了，在武修到底不如在家里。”
“也没有。”萧云岚害羞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庞，“只是多跑了些地方而已。”
“回来后想必很快就能补回来。”萧云覃倒是一点都不怀疑温歆的能力。
“哥哥最近怎样？”萧云岚担忧道，看面容她看不出来什么，其实她还有些困惑，哥哥好像和大半年前没什么变化，要是非说有，似乎还是变好了。先帝刚去世，萧云岚也知不能说。
“我？”萧云覃笑道，“每日里还是过着养尊处优的日子，闲着没事看看后宫账目，如今也不需要了，”萧云覃悠闲道，“你哥哥我现在只负责颐养天年。”
颐养天年，可是她的哥哥才三十多岁！萧云岚心思复杂。
“你那是什么表情？”萧云覃反倒是嫌弃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