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步跃了将近百丈,霎时间来到了大殿广场的上空,这时雪使与月使终于看到了她的全貌。
仍旧是一袭白衣素裹,不施粉黛。只不过怀中抱了一个粉雕玉琢的孩子,背上也趴了只娃娃鱼。绕是如此,也没有破坏她身上那股冷淡出尘的气质。
她抬眸,轻淡地朝雪使与月使扫了一眼。
就只是轻轻的一眼,那一瞬间,轻风再次拂过所有的面庞,众人如同骤然被冰冻的活物,在春天冰雪消融时,又一无所觉地活了过来。轻风重新吹过面颊,湿婆再次跳起了灭世的舞蹈,号角声也更卖力地吹了。
只有雪使与月使具是心中一寒,对视了一眼,无声道:尊上的修为越发深不可测了。
卿如尘淡淡地收回了目光,往前走了一步。
“哒!”
这一脚踩在了大殿广场的上空,一脚踏破了湿婆之舞的音杀之阵。那一刻,广场上的道门修士只觉得一直禁锢在自己身上的枷锁全部都碎了,浑身骨头一轻,连带着被死死碾压的五脏六腑都回到原位,得以长舒一口气。
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卿如尘再次闪身,已经来到了王座上。
广场上的众人抬眸,齐齐朝她看来。却见她斜靠在王座上,膝盖上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孩子,淡淡一笑:“今日召集诸位前来,主要说两件事。”
“一,魔门自接管修真界以来,已过了五年,除了极个别顽固不化的,大多已归顺我魔门。不过在此期间,也有几个作奸犯科的。”
她指尖轻抬,指向下方人群:“千鸟宫,滥杀无辜,致水月一族全灭。死!”
被她指到那人转身想逃,刚迈出一步,一缕轻烟从卿如尘指尖溢出,见风就涨,化作一只十丈大小的水月族图腾,朝千鸟宫宫主卷去。
那烟雾一缠上千鸟宫宫主,霎时间将他吞噬,啃食殆尽。不过短短一息之间,千鸟宫的宫主就化为灰烬,随风而逝。
广场上众人吓得战战兢兢。
那可是炼虚期的修士啊!一缕青烟就吞了!
一些做贼心虚的道门修士,下意识拔腿就跑。只是他们身形一动,广场上那缕青烟四散而去,凶猛地朝他们扑去。
“啊!”
“啊!”
“啊!”
一声声惨叫在广场上响起,没一会场上就空了几十人出来。
卿如尘打了个响指,青烟在广场上聚拢成一杆魂幡,如同一柄巨剑悬在众多道门众人头上:“诸位真是令我大大失望啊。”
“我原以为五年前在这里说过的话,诸位能听进去。如今看来,我说的话不管用。”
她轻笑一声,目光轻轻掠过台下。
站在前列的冲虚阁阁主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请……请魔尊饶命……我冲虚阁只是与鲸落门起了点冲突,取了点妖丹炼药……并没有多造杀孽……”
他一跪下,场上忽然跪倒了一小片,哭声求饶:“求魔尊饶命……求魔尊饶命啊……”
卿如尘抬手:“赫连……”
左护法赫连无极往前迈了一步恭敬道:“在,尊主。”
卿如尘面无表情的吩咐道:“将他们带下去,关入北海地牢,五百年。”
赫连无极:“是!”
赫连无极领命转身,招来魔宫亲卫,将这些哭喊的道门门主全部拖了下去。
一时之间,广场上空了不少人。卿如尘斜靠在王座上,望着下方那些不敢抬头直视她的修士,淡淡开口:“剩下的诸位,都是道门正派修士。我希望诸位能向此前承诺那般,一不杀生炼药,二不炼魂祭器,三不杀人夺宝。断情绝欲,修生养心,自证吾道。”
话音落下,下方的质子们振臂高呼:“谨遵魔君教导!”
“谨遵魔君教导!”
“谨遵魔尊教导!”
高呼声从玉阶传到了广场,又传到了墙上,传到了北极城,一直往外传,传遍了九州十四海。
这几乎是卿如尘最意气风发的时候,比她杀尽三千道盟伪君子时还要的荣盛。
就是这样的时候,她低头看向怀中粉雕玉琢的孩子,唤了一声:“翎羽……”
十岁的女孩抬眸,略有些胆怯地望向她。卿如尘抬手,摸了摸她的鼻尖,轻声开口:“我要做你的师父,你答应吗?”
风翎羽知道今天是个很重要的日子,因为早上出门的时候,卿如尘给她换了条新的粉色裙子,还和荣余一起给她扎了漂亮的小辫子。
但她没想过,这个重要的日子与她有关。
风翎羽微微瞪大了眼睛,看向卿如尘的眼神懵懂又惊喜。
卿如尘笑了起来:“那就算你答应了。”她这般说着,在人声最鼎沸时转眸,看向下方。
卿如尘抬手,示意场上安静下来。
欢呼声渐小,卿如尘淡淡一笑,开口道:“这第二件事,便是与诸位说一个好消息。”
“我,收了一名亲传弟子。姓风,名翎羽。”
“你们记住这个名字,记住她的样子。从今以后,她就是我的传人,是魔宫的圣女。她将代我行走世间,将魔教圣谕传遍四海。”
风花雪月四使惊得朝卿如尘看去,却见她举着风翎羽站了起来,如同一个展现自己宝物的国王,神情骄傲而威严。
阳光洒在风翎羽粉色的长裙上,也洒在她茫然却兴奋的小脸上。
四使对视了一眼,均有些不确定:这到底是圣女还是靶子?
只有台下的质子团率先欢呼:“魔君万年,圣女万年!”
第16章 拿着师父给你的玩具,下去,想和谁玩就和谁玩。
卿如尘被扔下万魔涧时,已是奄奄一息。只是心中愤恨难消,绝望之际舍弃肉身入魔,几乎吞尽了万魔涧中的残缺神魂,冲破枷锁,才得以逃脱。
如今的卿如尘,与其说是那个神采飞扬的“御风之王”之女,不如说是一团由卿如尘主导,集合了世间仇怨,爱恨万般苦痛的魔念。
由人入魔易,由魔修道难。
自古以来,从未有过魔修证道的先例。为了能飞升,卿如尘修的是最难修的无情道。
所谓的无情道,从字面上来说,便是断情绝爱,不染凡尘。说来简单,做起来却极为艰难。单单是断情一事,就耗费卿如尘无数精力。
七情有喜怒忧思悲恐惊。身为魔,几乎每一秒她的七情六欲都在狂暴生长。
为了不受此折磨,她参照母亲传授给她的“化自在天大法”独创了一门功法,每次情念一生,功法就会自行运转,将其磨灭。
如同将自己的神魂置身在磨盘里,一遍一遍的磨,磨掉妄念,磨掉情欲,重归清明。
卿如尘将此功法唤为“渡舟炼情”,自她入魔后,一直靠着此法维持自己仅甚的最后一丝神念,占据这具**的主导权。
这么多年来,凭借此功法,她体内的风暴从不错轨。那些难以消解的怨恨,失去庇护的恐惧,对家人的眷念,以及自我消散的担忧,都被她一一磨灭。
渐渐地,在面对风翎羽的时候,她的体内开始越来越多的涌现出来一种情绪。
一种单一的,在她无忧无虑时期,曾拥有过无数次的情绪。
喜悦——仿佛此刻这般,她高举着孩子站在王座前,聆听着万众的高呼声,那种久违的喜悦感灌满了她的胸膛。
狂暴凶猛的情绪宛若烈酒浇了她满头,纵使“渡舟炼情”在运转,也无法减弱半分。
她的胸膛微微起伏着,连带着呼吸也急促起来,整个人处于一种极度晕眩的状态,脑子也开始飘飘然。
上一次有这种感觉,是什么时候?
啊……
是在黑风寨,牵着昆玉的手,逃离那条烙铁大妖追杀的时候。
昆玉的名字在脑海一闪而过,恰如一阵冰雪掠过卿如尘的识海,将她翻涌的情绪稍稍压了下来。
她眼里的笑意不减,抱着风翎羽坐回王座,朝月使看了一眼。
月使收到她的讯号,往前迈了一步,抬起手拍了拍掌,欢呼声逐渐下去。
待到场中安静,月使含笑道:“开角斗场,第一届魔宫大会正式开始!”
话音落下,负责阵法的雪使打了个响指,城墙上的腾蛇旗帜“唰”地一下升了半寸,太一广场上的玉石却轰隆隆地往下沉。
广场上的道门修士纷纷飞身跃起,立在半空,只见广场四周的玉石板砖一圈一圈地往下沉,连续沉了五十阶,终于稳住了。一个方圆百丈大小,四周满布观赏台阶的角斗场出现在众人眼底。
众修士纷纷往下落,盘腿坐在观赏玉阶上,正襟危坐。
月使拍拍手,一众身穿绫罗绸缎的魔宫侍女,托着上等的酒水瓜果,如天仙一般飞过角斗场,将定量的瓜果酒水放在修士们面前。
修士们扫了一眼身旁的食物,发现具是难得一见的珍馐,真是既惊又喜。惊的是魔宫这么讲礼节,这食物是不是有毒。喜的是,这东西吃了,修为能提升一个小境界。
台上的风花雪月四使见众多修士的神情,忍不住一笑。尤其是两位花使,凑在一起小小声地:“真没见识,尊上要杀他们还用得着送断头饭嘛。”
她声音虽小,但用了灵力,全场都听到了。
在场的修士都有些尴尬,只有剑宗宗主陆无咎一手抱着剑,一手拿着朱红色的蟠龙果,面不改色地吃了起来。
“咔嚓咔嚓……”啃咬声很大,全场都能听到。
花使翻了个白眼,转过头对月使齐齐道:“这人怎么一点没教养,好歹是个宗主呢,吃相也太……”
她们话说到一半,口中就被一块蟠龙果肉齐齐塞住了。两人回眸,但见王座上的卿如尘抱着孩子,一手拿着火焰纹的黑石小刀,一手拿着蟠龙果正在削果皮。
她削了一半,又切下来一块,递给离她最近的雪使,淡淡道:“落座吧。”
雪使含笑,凑到她跟前,就着她的手一口咬住朱红色的果肉。果肉血红,染红了她的唇,偏生她的齿是白的,雪贝一般白,红白相映,极为诱人。
她抬眸看向卿如尘,眼波流转,自有一股风情万种。
窝在卿如尘怀里的风翎羽都看呆了。
一旁的两位花使更是气得“咔嚓”一声,同步咬断了嘴里的果肉。
偏生卿如尘一无所觉,她松了手,又切了一块递了过去:“给惊鸿。”惊鸿是风使的本名,她姓楼,全名楼惊鸿。
雪使挑眉,拿着那块蟠龙果的果肉转身,递给了风使:“给。”
风使红着耳尖接了过去,朝卿如尘行了一礼,挨着雪使落座之后,这才恭敬吃了。其余三使见状,也都气鼓鼓地落了座。
宾客皆齐,玉阶上的质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一会就有一个纵身一跃,跳入角斗场。
那是个十二三岁左右的孩童,从纳戒中拿出笛子,向众人招手:“碧霄宗碧沧海,请诸位师兄师姐师弟师妹赐教!”
声音稚嫩,气势昂扬。
远处的碧霄宗宗主听了,一拍大腿,喊了声:“好!”
卿如尘挑眉,一边将果肉喂进风翎羽嘴里,一边想这孩子胆子还挺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