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老头断句的地方好怪。
钟隐月端着手里的茶杯,心不在焉地听着。
老头慢腾腾地说着废话,趁着间隙,钟隐月扫视了一圈所有人。
其余五位长老身后都跟着弟子。扫过一眼他们的脸,钟隐月就都在记忆里对上了号。
长老们分成两排面对面坐着,前后都是照着排名排的。乾曜长老坐在最前面,沈怅雪乖乖站在他后面垂眸候着。
多漂亮一个人,活活让这群披着人皮的畜生给糟践没了。
钟隐月喝了口杯子里的茶。
他坐在最末位的地方。
“虽说,修道之人,自当远离凡世喧嚣,但一年到头,总归是要,有个……能好好玩一玩的时候。”上玄长老说,“这……天决大典,便是如此而来。往年,也是年年都办,倒不陌生,也好办……”
“是,自然好办。”灵泽长老接下话来,“不论体内灵气多高,始终都是血肉之躯,是该腾出一天来好生玩耍歇息。既如此,就同往年一般,学着凡世的庙会,做些玩的,做些吃食,学着山下猜猜灯谜,找些乐意表演的弟子,热闹热闹即是。”
此话一出,有几名长老下意识地瞥向钟隐月的方向。
每逢掌门大会,玉鸾长老必定会在每位长老发言之后出声附和。
这会儿,他肯定要舔着一脸谄媚的笑说“对对对”“是是是”“真不愧是灵泽长老说话就如容貌一般秀丽”这等都不过脑子就从嘴里跑出来的话。
然而,众目睽睽之下——
钟隐月抬着茶杯在干,豪爽如饮酒。
灵泽:“……?”
在座长老瞪直了眼。
就连上玄长老也瞪大了浑圆的眼睛,眨巴了两下。
乾曜长老——耿明机咳嗽了声。
几名长老的目光又移向他。
耿明机道:“话虽如此,可若每年都是一样的,倒也没什么意思。虽说都是大典,但总归是要有些新意才行,不能只是热闹热闹就算了。既然要热闹,那就玩些新的,也能热闹得更痛快些。”
几名长老又下意识看向钟隐月。
玉鸾长老可是出了名的乾曜长老的狗腿子。
这舔狗选择舔谁时,也是看此人实力的。
乾曜长老实力仅次于掌门,玉鸾天天都贴着他走道儿。
时间一长,狗腿子和他的主人都有默契了。往往是这边一说话,那边就立刻能捧上臭脚,立刻跟着美言。
乾曜这可刚给大典提新议,玉鸾该开口了!
然而。
钟隐月把空杯子放到手边,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一个器具,抬起手来就开始磨指甲了。
“……”
乾曜脸色黑了。
沈怅雪捂住嘴,好险没笑出声。
幸好,在座长老和弟子们都在看钟隐月,没人瞧见他。
灵泽见状不好,赶紧说:“那依师兄所见,此次大典该如何安排?”
有人接茬,乾曜脸色好转了些。
“若依我所见,不如这次便不要过凡世的元宵,错开一两日,到时将其他习俗一起加进大典中即可。多加些习俗,多上些香火,又非十五之日的话,便不是对任一佳节不敬了。不然,若是在元宵节如此做,怕是会有弟子心生不满。”
上玄长老眼睛一亮,点点头:“不错,不错。”
话说完,一众长老又看向钟隐月。
温寒已经重新给他满上了茶,钟隐月刚端起茶杯来,准备送到嘴里。
他这次终于对上满座投来的视线了。
钟隐月身形一顿,准备送到嘴的茶停在了半空。
“都看我做什么?”他问。
乾曜被他活活气笑了。
“玉鸾,你遭人夺舍了?”他没好气道,“为何今日一言不发?”
“我为何要说话?诸位师兄师姐都比我实力强劲,我一个末尾的,听着学习一二就是了。大典这么重要的事情,我怎么敢插手?”
钟隐月放下茶杯,一脸真诚地望着乾曜,“乾曜师兄此等地位,难不成还想借我的嘴表现什么?”
乾曜脸都青了。
因为他平日里还真就很享受钟隐月的吹捧。钟隐月话碎,好说歹说也是个长老,一开始吹他,旁人就算再不爽,也只能跟着点头称是。
在座长老都没忍住,纷纷捂嘴偷笑一番。
乾曜脸上挂不住,铁青着脸道:“既然玉鸾师弟想学习一二,不如这次大典便安排给你布置!”
钟隐月脸上的笑一下子僵了。
“这不好吧?”广寒长老皱眉道。
“何处不好?”乾曜还是没好气。
“何人不知,玉鸾师弟名下人丁稀少?”广寒长老说,“他不似我们,师弟的修道路上阻碍重重,又不精于剑法,无甚扬名机会,至今门下也只有四人,如何布置这盛大的天决大典?”
乾曜闻言,站起身来,向广寒拱手行了一礼:“师弟不必忧心,既然本仙说由他来,那自然是会教他的。”
你教我?
鬼信啊,你肯定是看在我刚下了你的面子的事儿上想让我难堪啊!
钟隐月心中哀嚎,面上也只能佯装平静地又喝了口茶,顺便给自己压压惊。
“他做长老也有二十余年了,至今还未让他主持过大典,也是时候了。”乾曜说罢,侧了侧头,“掌门觉得如何?”
上玄长老抚了抚花白的胡须,点头应:“也好。你说的,在理。也是时候……让玉鸾做些事了。”
乾曜行礼:“谢掌门成全。”
喂,成全什么啊?
钟隐月心中悲凉,却也无法辩驳了。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乾曜转头:“沈怅雪。”
沈怅雪被点了名,立即弯身拱手:“弟子在。”
“今日起,你携同门几人,去玉鸾宫暂住。”乾曜道,“助玉鸾长老办妥大典事宜。”
钟隐月:“?”
他立刻不困了,蹭地坐直身子。
沈怅雪似乎也有些意外,一时都没有答话。
隔了须臾,他才将头埋得更深了些:“弟子谨遵师尊之命。”
第6章
伍
站在上玄山山宫外,吹着迎面而来的风雪,钟隐月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没笑出声来。
耿明机居然把他钟隐月最爱的男人亲手送到了他屋子里。
长老大会结束,各个长老前后接连离开。
离去时,他们都各自和钟隐月说了几句话。
其中有一两个幸灾乐祸的,但多的是同情他被耿明机为难的。
“你平日总是跟在后面夸赞着,今日却突然下了他的面子。掌门还在前面,你便让他下不来台,他心中气结也是自然……”
白榆长老唉声叹气,拍着他的手说着,“乾曜师兄爱着急,一时跟你过不去罢了。你且再莫惹他生气,先把这桩子事揽下来罢。大约再过几日,他就会跟你一同商议大典一事去了。”
钟隐月都快憋不住笑了,他捂住嘴,努力装出一副有口难言委屈巴巴的样子。
在上玄山宫门口应付完这一群长老,很礼貌地把他们都送了走,钟隐月才松了口气。
“师尊,这可怎么办啊?”温寒在后面欲哭无泪,“咱山宫就这么几个人,要办天决大典……这也太为难人了!”
“行了,推都被推过来了。再说他也说了,会借人过来。他若是给的不多,那就再去找相熟的借。”钟隐月说,“船到桥头自然直。”
“玉鸾长老。”
这边话音未落,那边又有人叫他。
声音轻柔,似水如柳。
钟隐月听得心里跟着猛地一荡,回头一看,果然是沈怅雪站在他身后。
沈怅雪两手握在一起,笑意吟吟地向他请示:“那弟子现在便回乾曜山为长老寻些人,稍后再去玉鸾山。”
“啊,好。”钟隐月有些磕磕巴巴的,“有劳你了。”
沈怅雪向他一拱手,转身离开。
他走后,钟隐月领着温寒回了玉鸾山。
弟子们的吃住都在后山的别宫中。
虽说人少,但玉鸾宫可没亏待任何人。它和其他人的地方一般大,别宫也不小。
那偌大的宫院里就住了四个,空出来的别室多的是。
只是总没人住,都落了灰。
四个弟子进进出出,把别室清干净了好些个。
这可是乾曜宫的人要来暂住,表面功夫必须做足。
为了迎客,苏玉萤把宫院里的雪也扫了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