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掌门的意思是,”他一字一句,话尾微颤,“干曜师兄虐生此事,并不碍着沉弟子什么事。不论如何处置干曜师兄,沉弟子都要继续留在干曜山中。”
掌门端起茶杯,低下眼帘:“他可是干曜宫的首席大弟子。”
没直接承认,但意思是他钟隐月说得没错。
钟隐月别开脸,活被气笑了。
从上玄山回到玉鸾山,从山门处往山宫走的路上,钟隐月气得一边用力跺脚走路一边骂人。
“老东西……我本来还以为这人还行,我真是在这破地儿待久了脑子都给冻坏了!下头的都是一帮扶不上墙的烂泥,上梁能好到哪儿去!操!”
青隐从他的肩膀上跳下来,跃进雪里。
听到他这样骂人,青隐终于明白了。
她乐了:“哦,你想把那只兔子从干曜宫里挖过来。”
“是啊!”钟隐月气道,“那姓耿的都虐生了!这还不放他!什么叫没虐待过他,他住在干曜宫吗!他亲眼看见沉怅雪过得好了吗!我真服了那堆破话张嘴就来,他——”
“你真以为他觉得沉怅雪过得很好?”
青隐突然说。
钟隐月怒气冲冲指天骂人的手一顿,低下头:“啊?”
“你真以为,他觉得,沉怅雪,过得很好?”
青隐耐着性子把话重新说了一遍。
钟隐月疑惑:“不是吗?他都这么说了啊?”
青隐望着他诚恳的眼神,无可奈何地笑了声:“你这人啊,真是又傻又聪明。怎么有的时候很机灵,有的时候就蠢笨如猪。”
“……别骂我猪行不行?”
青隐不理他这句,道:“我告诉你,别说沉怅雪了,那老头对耿明机的责罚也不会太深。”
钟隐月震惊:“啊!?凭什么!不可能吧!他可都虐生了!!”
“那又如何?”青隐说,“那狐妖清白吗?那狐妖秉性纯良吗?耿明机堕魔了吗?”
“既然没生心魔,也没有堕魔,就能对外说他所行之事并不全恶。”
钟隐月无言以对。
“虽说虐生之事十分恶劣,放在外面,必然是只有废去此人元丹,踢出山门一条路,可那是耿明机。”青隐说,“那是天下第一的耿明机,而你天决门有一半是靠着他才稳坐天下第一的。”
“今年,又还有仙门大会。上玄掌门自打与妖后鬼哭辛一战后便元丹受损,修为减半,近些年连法术都没用过几次——若你是上玄,你如何抉择?”
钟隐月骤然明白了。
上玄掌门不傻。
他知道沉怅雪是兔子,也知道他的日子过得不好,但他全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看不见了。
因为做这些事的是耿明机。
钟隐月突然感到后背发凉,心中也一阵悲凉。
“就因为……他是天下第一,所以怎么都行吗?”
“对啊。”青隐颔首,“因为他是天下第一。”
“所以,有人在干曜手底下水深火热,他也可以视而不见?”钟隐月笑出了声来,“这不荒唐吗?”
“世道本来就是荒唐的。”青隐说,“你若真想救他,就只有一个法子。”
“什么?”
“修炼啊。”青隐说,“还不明白吗?这个山门如今从里烂到外了,谁修为高,谁便最有权势。”
钟隐月默然。
“你这些天也是,就顾着教那几个孩子,自己都没怎么修炼吧。”青隐说,“为什么不修?”
“倒也不是没修……我有趁着夜半闲散的时候修炼。只是不知是不是时间太少太碎,修为长进不算理想。要想境界突破,大约得到秘境回来之后。”
“太慢了。”青隐说。
钟隐月愣了愣:“哎?”
“那只兔子在那座山宫里,过得很不好。你若想救他,不能这样拖着,拖一日他便难过一日。之所以修为长进不理想,是因为你这些天来都不能把心一心一意地放在此事上,修为当然只能碎芝麻一样积攒出来。”
“这次回来,就闭关去吧。”青隐说,“你离大乘只差一阶。虽说离入秘境的日子恐怕两个月都不到了,但以你的天赋,四十天足矣。”
“在此期间,你门下的小孩就交给灵泽。她是我看着长大到今日的,可以托付。”
第38章
“师姑的意思是, 教这些孩子的事先交给灵泽长老,我去闭关修炼?”
青隐点点头。
钟隐月思索片刻,觉得这样也可以:“师姑说得也有道理,灵泽长老的确能够托付……”
原文里,她人冷话少,但行动力很强。每每主角出事干曜不在场, 都是灵泽及时出现。
每每她救完主角,带他回了山门, 总是拂拂袖子,一句话不说就离开了。
自打穿书过来, 灵泽长老的所作所为也皆是一股清流。
钟隐月心里明白,却还隐隐有些不安。
青隐看出他的不安:“你在担心什么?”
钟隐月默了片刻,说:“不瞒师姑,我其实原先不是个修道之人……虽说我知道这山门里披着人皮的畜生颇多,可毕竟是天下第一仙门。我原以为不论有多少畜生,掌门总归是个好人。”
“可是并非如此。”钟隐月说, “我只怕,这山门里根本没有能信的人。”
他神色难安。
青隐将一切看在眼里。她望着钟隐月沉默片刻,颔首道:“照理说,人修了道,便是摒弃邪念,可这天决门估计是天下第一做久了,山中的人个个都快忘了自己是为何而来的。”
“你有这担忧,是好事,毕竟这山门里的确没几个好皮子,警惕总比单纯好。”青隐说,“不过灵泽的确值得托付,相信我。”
青隐这样说,灵泽长老这几日的作风也尚可,钟隐月稍稍放下了心来。
他一想,自己也的确需要早日突破境界,省得这些个长老天天有事没事踩他两脚,生怕他意识不到自己是末尾。
可另一边秘境之日将近,手里这几个小孩又修为尚浅,仍需教育。两边都抽不开身,找个能代劳教书授道的来,确实能省不少事。
“你拜托她,也能跟她亲近几分。”青隐也说,“灵泽是我看着长大的,她的为人我清楚。与她交好,你不会有损失。”
钟隐月点头:“好,我听师姑的,就这么办吧。师姑先随我回玉鸾宫吧,时间紧急。”
掌门在山宫里催他如催命一般急。钟隐月深知此事重大,闭关的事拍了板后,他便领着青隐,疾步回了玉鸾山。
回到玉鸾山,温寒已经把山后的马车拉出来了。
说是马车,但其实这就是个轿子,前面并没有马带着跑,是用灵力做驱动源发动的。
也不知道为什么原文会把这种灵力驱动车叫成轿子。
不过想想也是,叫成灵轿更奇怪。
钟隐月回来时,温寒已经拉出来了三辆马车。
钟隐月贵为长老,自然是独自坐一辆。而给他用的那辆轿子外表就与其他两轿不同,金贵多了。光是木头,就比那两辆颜色沉朴,用的是上好的千年灵木。
那两辆轿子周围,陆峻和白忍冬都站在那处。
俩人瞧着都挺懵的。
见到钟隐月,白忍冬眼前一亮,忙跑过来:“师尊!”
他跑到钟隐月身旁,紧声询问:“师尊,掌门当真要师尊去替干曜长老的事情了?”
“自然是真的。”钟隐月拍拍他,又环顾四周,“干曜宫的还没来?”
“还没有。”陆峻说。
“倒也是,干曜宫那边早已乱了,他处理事情都得要一会儿。”钟隐月说,“再等他一会儿。此次凶险,你们修为都不深,都要注意些,别离了我周围。”
“是!”
钟隐月看了眼他们三个。
其余两个都有佩剑,只有白忍冬腰上空空如也。
“我去取个东西,你们再把马车收拾一下。”
钟隐月撂下这一句,又入宫去了。
他走到宫内深处,一直走到一扇深掩的木门前。
木门门上挂着灵锁。
钟隐月解开灵锁,推开门,走入门内。
门内一片昏暗。
似乎很久都没人来过这里了,处处蒙着厚重的灰尘。
可即使如此,依旧压不住房内浑厚的灵力。
屋内摆满架台,各类法器摆列其上。
钟隐月四处打量一圈,最终转头走向右边的深处。
屋内很久都没人打扫了,摆放的物件更是堆在一起,满片杂乱。
右边这处,各类乱七八糟的物件堆成了山,动一件都会飞起大片灰尘来。
钟隐月翻找着东西,在灰尘里咳嗽着,心里嘟嘟囔囔地骂了几句原主。
翻找半晌,他终于在很下面的地方翻出了一把蒙尘的剑。
片刻后,钟隐月出了门来,重新挂上灵锁,朝着宫外走去。
轿子都已经备好了,干曜宫的人也都已经来了。他们站在远处,各自背上背着一剑。
瞧见钟隐月,沉怅雪向他点了点头,面上噙着一如既往的笑容。
钟隐月也向他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