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下的人都在看着他,白忍冬也在看着他。
所有人都在等他的答案。
台上的忘生宗弟子往前走了几步来。
“沉师兄,”他沉静问他,“你想如何?”
沉怅雪仍是呼吸不畅。他深吸了一口气,竭力捋顺胸中紊乱的气息。
他将剑插进地里,倚仗着它站直了身子。
他把深吸的一口气缓缓呼了出来。
视野里有些模糊了,他知道钟隐月说的都是真的。
他感受得到灵气在流失,他知道没多少时间了。
只要再被白忍冬手里那吸人灵气的旁门左道的法子缠上一次,他就会失去维持人形的法术根基。
到了那时,他会在这里,在全仙修界的眼皮子底下,变回兔子。
那可就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了。
不知是想了什么,沉怅雪吃吃地笑出声来。
他几乎看不清白忍冬的身影,但忽然听见了白忍冬的声音。
“师兄怕是吓傻了,”白忍冬声音冷冷,“玉鸾长老要您快些投降呢。沉师兄不是向来最听话了吗,请吧。”
显然,他笑的这两声令对方十分不快。
沉怅雪知道他会不快,倒也没多意外。
一旁的忘生宗弟子也压低声音道:“沉师兄,恕在下多嘴冒犯。此次,您确实还是认输比较高明。”
忘生宗没有傻子,他看得出来白忍冬用了什么。
沉怅雪心中怅然。
他视线里都灰暗了许多。他望着视线里那道模糊不清的身影,说不清此时心中是什么滋味儿。
他忽然想,原来做到这个地步,也是没办法赢的。
他已经做得如此多了,他拼了命地想从泥沼里爬出来,他想离开被人喝血吃骨吞食的命数……可到头来,这些人还是算计了他。
他们还在算计他身上能吃的地方,他们还想让他把所有的,能献出来的,全都上供给白忍冬。
即使不是抽骨剥皮,也依然……
沉怅雪沉默了很久,始终没有说话。
钟隐月望着他沉默,又看看系统面板。
已经只剩下一分钟不到了。
钟隐月急得要命,忍不住再次出言劝阻:“阿雪!你……”
“师尊。”
沉怅雪忽然叫了他一声。
钟隐月喉头一哽,话停住了。
台上的沉怅雪手上用力,按着剑柄,站直了身。
“世道当真不公啊,师尊。”
沉怅雪声音惆怅,说完了话,才侧过头。
钟隐月在他望过来的目光里愣住了。
沉怅雪神色无奈,意味深长,像是早知自己将死的命数,虽说心中不愿,但也不得不认了这其中的无可奈何。
钟隐月正愣着时,沉怅雪突然拔出插在地上的听悲剑。
他往前一低身子,突然冲了出去。
台上台下立时大惊。
钟隐月一瞥面板上的倒计时。
只剩十余秒。
钟隐月的心立刻提到嗓子眼。他再抬头,沉怅雪已经杀到了白忍冬身前。
白忍冬反应过人,立刻抬手,意欲格挡。
沉怅雪抬手一剑击出。
那剑刃上水光如火般迸裂,来势汹汹。只听一声震响,伴着剑风狂卷,碎裂声也一同清脆响起。
台上的忘生宗弟子察觉异变,立刻跳起后撤,落到鼓边。
风浪翻涌,沉怅雪手中剑尖击中白忍冬抬起格挡的诛生剑的剑身。只见那雷光披身的剑身上,沉怅雪的剑尖所指之处,突生一道水光裂缝。
那柄万年秘境的上古好剑,剑身上的裂缝眨眼间扩大,碎裂至整个剑身!
终于,诛生剑无法格挡,在水灵剑气的攻击下炸成无数碎屑剑片,砰地炸开!
上古的仙剑遭毁,剑中灵气立即轰然炸向四周。
剑风更甚,刀子似的呼啸着狂卷向四面八方。
台下一阵惊叫,有许多修为不高的纷纷被风卷走,遭它裹挟着被摔了出去。
诛生剑剑碎,炸出来的风连钟隐月都不得不抬起胳膊来挡一挡,闭上眼来躲了片刻。
良久,风散去。
钟隐月放下胳膊,一抬眼,白忍冬趴在台边的地上。
他手边,诛生剑一分为许多碎片,碎裂成了诸多废铁。
沉怅雪站在原地,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手中的剑水光刺眼,灵力骇人。
系统面板上,倒计时降为了零。
【恭喜宿主。 】
系统突然说,【目标人物成功自我突破,没有再次被主角吸取灵气,绝境反杀。 】
钟隐月对着这行字愣了半晌,突然明白了什么。
他一抬头,又惊又喜地望向台上。
忘生宗弟子看了眼白忍冬,想了想,敲了大鼓。
台边的法术栏杆消失。
比武结束,台下的人可以上台了。
忘生宗的弟子高声道:“天决门,玉鸾山弟子,沉怅雪,胜!”
钟隐月又一次大声高叫欢呼起来。
沉怅雪方才破釜沉舟,把最后的法力都聚集在这一刺上了。他摇摇晃晃地,脑子空白,眼前模糊,耳边嗡鸣,连刺没刺到都不知道,一直僵着不敢动。
这会儿听到结果,他心中一松,再也没了力气,双膝一软就跪到了台上。
正要往前倒下去,突然有个人接住了他的肩膀,把他接到了自己怀里。
“你赢了!”他听见这人激动地大喊,“你赢了!你赢了啊!我就说你是这世上举世无双的天才!!”
他兴奋地声音都沙哑了。
沉怅雪哈哈地笑了声。他早已没力气了,于是就那么顺势倒在他身上,嘟嘟囔囔地叫他:“师尊……”
钟隐月高高兴兴地应:“我在呢!”
“我没力气。”沉怅雪小声说,“好困……”
失了太多灵气,体内灵气又被搅乱的情况下,像他这种兔子,第一反应便是疲乏。
“好好好,困就睡觉。”钟隐月搂着他哄,“比完了,我们下去睡……”
“忍冬!!”
钟隐月话都没说完,一转头,另一个皮包骨头跑上台来了。
瞧见耿明机这个还惨白的白骨精冲向白忍冬,钟隐月脸一垮。
第108章
耿明机冲向白忍冬, 把他从地上捞起来,抱在怀里,急得连连晃了好几下。
他边晃边喊:“忍冬!忍冬!!”
白忍冬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在他怀里昏得死沉死沉。
耿明机被吓得呼吸不畅,瞳孔颤抖。
“冒犯了。”
忘生宗的弟子走来,又蹲下来,抬起两指放到白忍冬鼻子下面,探了探鼻息。
片刻,他收回手:“长老不必担心,白师弟没什么大碍。只是师弟的那把剑剑气雄厚,剑碎时造成的震荡波及了师弟。又因着剑主是师弟,剑中灵气在碎时便都反噬了他,才会一时昏迷。”
“长老也知,此等反噬不会多严重。想必歇息几日,便就没什么大碍了。”
说着,忘生宗弟子站起身,向他毕恭毕敬行了一礼。
耿明机显然不太接受,钟隐月分明看见他嘴角一抽,咬牙切齿起来。
耿明机微一侧头,瞪向他。
又没憋好屁。
钟隐月半秒得出了这个结论。
“等我一会儿。”
钟隐月说罢,便低手扶起沉怅雪的听悲剑,把它立在地上,让沉怅雪杵着它待一会儿。
他站起身, 回头走向耿明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