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它已然到达极限,身体支撑不住,让它陷入短暂的昏迷。
小猫的身体关机了。
可莫名的,他的意识竟活泛起来。
他睁开眼,赫然见自己身处昏暗的书房,室内几无光线,好像刚停电。
唯一的光源,是书房内站在柜子前的邻家少年,其一手握着个水晶球,球身发着银河般闪烁的光,另一手则执着张大学校园卡。
他认出,那张卡本属于自己。
“我可没乱翻。”少年将校园卡递给他,一边抬下巴示意书柜的位置,“它就在那里。”
“好吧。”他没怪对方,只把手中温热的牛奶杯递给少年,并顺势交接回那张卡,“冥冥注定我们得交换姓名了。所以你叫什么名字?”
“段知影。”
他抬眸,只见自称段知影的少年目光融融地看向自己。
因停电后的昏暗视线,因唯一荧光闪动的水晶球,段知影的眼眸呈现转瞬神秘的光影,像某种沉郁的感情。
被那眸光钓得不由屏息,他莫名慌乱,无端后退一步,反应过来后,又故作镇定地低头,假装很忙地看手中的东西。
看他自己的校园卡。
上面印着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姓名:
温妙然。
身体一激灵。
意识突兀从回忆中抽离。
它猛然睁开眼睛,呼吸骤停。
尚未看清周遭环境,大脑中最后呈现的结论,已然令它仓皇:
我是……
温妙然?
第57章 我是
开门, 进屋。
段知影一手兜着小猫的腰腹,一手将宠物医院刚开的药袋放在出租屋门内的鞋柜面。
他反手掩上房门,将微凉的晚风关在屋外, 门扉合拢发出轻响。
他低头,却发现这噪音并未能吵醒平日听觉敏锐的小猫, 妙妙还安静蜷在他掌心闭着眼睛,小家伙的身体随呼吸缓缓起伏, 毛绒身体里强而有力的心跳, 令他放下悬着的心€€€€
刚才顺路去找过兽医,医生检查后也说查不出问题,只能先开点药让他针对症状给小猫用。
好在小猫现在睡着后, 似乎不那么难受了, 或许做了个不太安逸的梦, 偶尔会从嗓子里挤出咕噜咕噜的叫声。
也不知道是梦到了什么。
段知影抱着小猫, 进了那间常年密闭的书房。
他没开灯,只朝前迈三步,脚边很快触到地面铺着的软垫的边缘。
他在视线尚未适应的骤然黑暗中, 准确地找到了灵堂前团蒲的位置。
其实他来这里的次数, 屈指可数,但对一个地点产生难以磨灭的印象,对其每个陈设细节如数家珍, 未必需要来得多么频繁。
段知影熟悉这间屋子。
熟悉得一如呼吸。
他跪坐在团蒲上,让小猫舒适地睡在自己膝上,仰头平静注视灵桌上的遗像。
房间深处的幕帘缝隙,漏进窗外一缕惨淡月光,恰好斜淌过相框的边缘。
闪动的碎光飞溅,落在跪坐男人的鼻梁上。
他仰头承接来自爱人的光, 犹如正向神明祝祷的虔诚信徒。
他无声与他的神明交流:
都说七年一轮回,生命亦如是。每七年人体就会换一轮细胞,如同更换了一副新的身体。
他因此困惑,想得到神明的解惑:
怎么七年了,只要再度看到你,所谓的“新身体”还是会有失控的反应?
怎么七年了,这具身体里还是那么空,没被新的血肉填补?
怎么七年了,我已变得不是我,还是没能戒掉你?
神明沉默不语,无人能解惑。
好在他擅长伪装,并对此习以为常。
正如他这些日子哪怕一直处于匪夷所思的状态,外表也无人能看得出来:
死而复生。
人变成猫。
简单几个字,不难理解,却组合成逆他常识而行的可能性。
段知影从未妄想过温妙然可能复活,他一次也未曾敢如此幻想过。
幻想是美好的,可一旦从幻想中抽离,意识到这是绝无可能的事实,巨大的落差会让他生不如死。
而他答应过他的家人,要活下去。
所以他不能妄想,也不能轻易相信。
以至于,当那天从这间屋子里找到妙妙,当他结束一切回到家,检查信用卡消费账单,确实找到那天在超商的消费记录,甚至能打印出详细的购物明细……
当他收到差李昭截取的沿街监控录像母带,确实从中看到与自己并肩而行的温妙然的背影时……
段知影陷入前所未有的动摇。
但他接受得比自己想象中更快:
只要有温妙然回来的可能性,段知影愿意轻易颠覆对世界的底层认知,逆转他二十五年的知识与习惯,付诸任何代价。
虽尚未证实温妙然与妙妙的联系,段知影也已然付出了代价€€€€
因常识与理论无时不刻不在对抗,他的精神状态比起先前,可谓加倍糟糕。
毕竟之前,段知影只需自然呈现外在的麻木状态。
可现在,因为小猫或许就是温妙然的可能性,因为小猫就在他身边看着他,因为那个和温妙然的约定,他必须要逞强。
假装自己正毫无副作用地康复中。
假装自己全然享受地好好生活着。
假装自己彻底脱离了消沉,哪怕有混乱,也至少不能被小猫发现。
只是,与自己高度相似的孩子,眼眸是一对镜子。
让一个肮脏的灵魂,清楚地看到了自己的虚伪与无能。
让他此时不得不在沉寂的冬夜里,重新向神明祈祷。
信徒在昏暗的光线下,仰头对着那一点点碎光呢喃:
“那个约定,我现在执行得有些吃力。
“你什么时候能再来一次?
“再来教教我……怎么好好生活……”
*
“呜……”
怀里挣动的小动物,让段知影从无限消沉的意志中抽离。
他猛然回神,低头,看到小猫的鼻尖湿润,应当是被一滴天降的水砸湿。
段知影抬手,抹过自己的眼眶。
转瞬即逝的泪意已然干涸。
“妙妙?”他轻轻唤着小猫的名字。
初醒的小猫僵着身体,好像刚挣脱一场纠缠的梦,还分辨不清梦境与现实。
“梦醒了。你已经回来了,妙妙。”段知影深呼吸,莞尔,低声提醒小猫。
小猫仰起头看他,他赫然见小猫的眼神从出离转为领悟,而后是强烈汹涌的情绪。
他听见小猫“嘤嘤嘤”地呜咽着,急切地往自己怀里钻,好像受了什么莫大的委屈。
“怎么了?”段知影赶忙用手压住小家伙的背,怕它扑腾间从膝上掉下去,并顺势想检查它的体温,判断它身体是否还有恙。
但从来乖巧的小猫难得不配合,挣动得厉害,不要他检查,就要钻进他怀里。
段知影无奈,干脆松了手,让小家伙缩在自己小腹上,脑袋抵着他的身体反复地蹭。
“好着急啊你,”段知影忍不住打趣,“我都想把你电池抠掉了。”
以往他这么口头“欺负”小猫,小猫会马上从消沉情绪中振作,启动“战斗模式”跟他激情对抗……
可今天,小家伙并未这么做。
哪怕被他威胁要抠电池,小猫还是缩在他怀里呜咽着、颤抖着,像是依赖,像是眷恋。
“怎么了妙妙?”段知影有些担心,“是害怕这里吗?”
他抬头环视一圈四周,心想,不管我的猜测如何,毕竟妙妙仅是这么丁点大的小猫,在与死亡有关的阴沉环境里待久了,还是会本能不适吧?
“我带你出去,好不好?”
“喵嗷!”
小猫却突然尖锐地叫一声,趁段知影尚未反应过来,灵敏地蹿到屋中挂的某幅素描之后,让段知影一时看不见。
“妙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