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骨为臣 第61章

那黑袍人还是不声不响,也安静地拿了副牌。

接着旁边等候的伙计各端了摇铃过来,放置到了三人手边,不言而喻扣铃就算添码。

桌上暂且安静了片刻,几人手里扣着骨牌,不约而同朝彼此看了几眼,江褚寒戴了面具,那黑袍人更是什么也看不清,褚黎这才发觉自己亏了,无法不动声色地看到别人的情绪,但三殿下自来高傲,他掀着牌看了一眼,最先拨了摇铃。

叮铃一响,江褚寒还只看了一张牌,那张丁三他手指摩挲了下,又扣了回去,他故意叹了口气,也一道拨了摇铃。

黑袍人看了两张,不由分说地跟上了。

褚黎敲着铃,对那黑袍人生起好奇,“遮这么严实,你到底是什么人?莫不是什么朝廷钦犯?”

他想了想,明晃晃地开始威胁,“你今日若是赢了我,我今夜就敢抓你进牢,至于你……”

三殿下睨了江褚寒一眼,这人他看着太熟悉了,“你藏什么藏,就你小子胆子大,又来跟我找麻烦。”

江褚寒“嘶”了一声,不想褚黎还认出他来了,他摸着面具扶了扶,敲着铃道:“得罪。”

褚黎:“……”

几轮过去来得很快,各自摇铃久了也觉得无趣,褚黎不记得自己敲了几次,也没想过自己还剩了多少钱,他打了个哈欠,手刚要再碰摇铃,可对面的声音竟然许久没有传来。

那一直一声不响的黑袍人竟然忽而站起来了,他阖手对桌上揖手行了个礼,说罢将摇铃推离面前,正是弃权的意思。

褚黎这厢才清醒了,“算你识趣。”

黑袍人不由分说,转身就朝外面走。

“这……”楼里的纪掌柜会做生意,他盯着人离去的背影,“都是贵客,我好歹去送送客吧。”

众人没人管他,由着纪掌柜也出去了。

等人出了门,褚黎往座椅上一靠,他斜着眼道:“如此赌下去的确没意思。”

“褚……”他其实早认出人了,可还是改了口:“储在账上的钱这样玩也没意思,去找点添头吧。”

齐€€试着道:“殿下的意思……”

“上些酒来。”褚黎的视线从江褚寒冰凉的面具上挪到旁边,他故意道:“你还真是不长记性。”

一时不知这话是说给谁听的,三殿下盯着人瞧了会儿,“上回的酒可没喝完。”

齐阁主的视线来回绕过,就知道他们是遇着熟人了,他也不敢驳斥:“那就上……”

可他话音还没落下,屋里一阵凭空而来的风声飞快响过,众人还没来得及四望找着出处,屋里的灯烛倏然灭了€€€€密室的门关上就是密不透风,烛火一熄,屋里立刻陷入一片黑暗。

褚黎当即喊了“护驾”,但屋里又沉沉响了一声,那声音像是石头摩擦,带了些嘶哑的低沉,“轰”的一声将褚黎的声音盖了过去。

江褚寒几乎是一瞬间紧紧攥住了卫衔雪的手,可他还未在暗处回头,一阵失重坠落的感觉霎时从脚底下传来。

他坐的凳子底下猝然一空,整个人立刻往下坠了下去,踩空的瞬间他就想放手,可他没想到卫衔雪竟率先一步将他半边的胳膊都抱了过去,江褚寒想推人也来不及了,那坠落的瞬间只能带着卫衔雪一道往更深的地方落了下去,他干脆偏过身把他整个人都一道拥住了。

这屋里候的人动作很快,熄灭的烛火立刻有人点上,不过一会儿的功夫火光重新填满了屋子,可屋里已经变了样了€€€€横置的长桌边上空荡荡的。

方才褚黎与江褚寒坐的地方不见了人,就连椅子也一道消失了。

地上还严丝合缝的毫无痕迹,仿佛屋里凭空丢了三个人。

第65章 :阿雪

江褚寒只觉得脚下一空,地面上像开了窟窿,立刻将人吞了进去。

下坠的时候一阵冷风从底下刮上来,阴森的风声伴着石头摩擦的响动,在江褚寒耳边刺耳地擦过去了,从不轻言害怕的江世子霎时将卫衔雪紧紧搂进怀里,心里竟然浮起阵难以言喻的忧虑。

“别怕。”他下意识往怀里丢了一句,摸着卫衔雪单薄背上的脊骨,飞快地用臂膀支起他往上托了一下,然后自己后背朝下,不管不顾地跌了下去。

冲击来的很快,两人落到底下,下面的硬石板毫无缓冲,江褚寒的后背生生磕在地上,一片黑暗里他甚至听到自己骨头撞击的声音,疼痛立刻席卷过来,疼得他整个人几乎一蜷,抱着卫衔雪就偏身打了个滚。

但江褚寒生是没“哼”出声来。

反而是抱着卫衔雪更紧了些,混乱的呼吸同他撞到一块,仿佛能从中缓解什么错愕的思绪。

“江褚寒……”卫衔雪只撞到了江褚寒的胸口上,但那一瞬的冲击他不用想也知道很疼,他没听到江褚寒的声音,焦急地往他背后伸过了手,“江褚寒你……你……”

他有些不知所措似的,嘴中一时不知说什么。

江褚寒瞬间就嗅到卫衔雪的着急了,一霎间他脑子里竟然诧异地惊喜了一下,他低低“嘶”了一声,“我没事……”

他想了想,伸过脖子往前一靠,也不知在卫衔雪什么地方亲了一下,“别担心。”

可江褚寒没事的时候才说自己有事,真有事的时候就该嘴硬了,卫衔雪在他背后轻轻按了几下,又往他后脑勺的地方揉着,“我方才就不该往你那边靠,你若不是顾我……”

“我怎么能不顾你呢?”江褚寒缓着呼吸,他摸索到卫衔雪的后背,故作轻声地笑了一下,“我好歹欣慰,你害怕的时候终于知道找我了。”

“再说……”他支起胳膊试了一下,后背的疼好像缓和些了,“我哪有那么多机会和你同生共死啊。”

“说什么丧气话!”卫衔雪少见地凶了一句,他摸着江褚寒的脊骨,好在没什么大碍,就试着要扶他起来,可江褚寒不着急。

“你再让我抱一会儿。”江世子得寸进尺地说:“亲一下更好。”

“……”这场合是耍流氓的时候吗?卫衔雪叹了口气,“我们好歹看看这是哪里,还危险着呢。”

可江褚寒不管,他方才亲一下找着地方了,这会儿又快又准地凑过去亲了一口,有些像是偷,情,让人没反应过来,就很快地一声“啵”过去了。

但几乎同时,这黑暗里接上方才那句话,嫌弃地说了句:“就是。”

“……”一时谁都噤声了。

谁知这下边还落着第三个人。

“……”江褚寒方才疼得没管其他,这会儿忍着脾气地喊了一声:“褚黎。”

三殿下这才“唉哟”了一声,“方才可把我磕疼了,听你这浓情蜜意的话说得顺口,不好意思打断,差点没把我憋死。”

“这是什么地方啊……”褚黎拍拍屁股起来,“刚才不是还在桌边,怎么底下突然有个窟窿,人就……”

褚黎猝然想明白始末,跺着脚骂道:“蕴星楼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暗算到我头上了。”

江褚寒没理他,他被卫衔雪从地上扶起来,摸着怀里想找个东西,但突然想起外袍他披给了卫衔雪,因而又不动声色地往卫衔雪身上找了过去,他也没说干什么,只是手都伸出去了,就顺便光明正大地占了会儿便宜€€€€这时候卫衔雪还有些心疼愧疚,且有旁人在场,生生就忍着没有驳他。

江世子摸够了,才恍然似地在最开始伸手的地方找着了东西,刻意“哦€€€€”了一声,“原来火折子在这。”

“……”卫衔雪忍住了手。

江褚寒有些得意,仿佛觉得后背上好了许多,他揭开火折子,凑到面前吹出了火星,一点微弱的光缓缓亮起来,照亮了方寸的地方。

正正就将江褚寒与卫衔雪的眉眼照清楚了,两人离得近,不免就对视了一眼,江世子见缝插针地对人一笑,仿佛把平生的风雅塞了一半进那笑里。

卫衔雪莫名被烫了一下,连耳朵都给烫着了。

江褚寒撩了人,故作正经地就开始说正事:“今日进来就有些疑惑,好好的添花局非要放在密室,咱们几人今日冲着天巧匣过来,可连东西也没见着,就这么入了局,谁知道到底是不是有人不安好心。”

“三殿下,我跟你说句实话,我来找这匣子,是为着查案。”他拿火光照了照亮找着方向,“那你呢?我瞧着你不像对这东西感兴趣的样子。”

“我当然不感兴趣,我……”褚黎的嘴向来不把门,可他喉中一顿,咳声改了口,“我怎么就不感兴趣了,你查案?你查什么案子?”

江褚寒不继续跟他绕弯子,他缓步往边上走,“方才进密室的时候特意多看了几眼,这地方若是构造一样,也该是墙壁上有烛台……找着了。”

他把火折子凑到烛台上,点起的烛火缓缓亮起,将这地方照亮了些。

江褚寒将火折子收起来了,往这四周看了看€€€€是个同方才差不多的密室,里面空荡荡,什么都没摆置,除了几面光秃秃的墙,就只有一扇开着的门,通着片深不见底的黑。

这就是没得选,只能走那道门。

江褚寒端过烛台,看见朝他走来的褚黎,往前的步子忽然停下了,江世子虚弱了咳了两声,“我这……怎么还觉得这么疼。”

那一咳呵出的气吹上烛台,微弱的烛光被燎得闪了两下,时刻都会熄灭似的。

褚黎立刻拦了过去,“诶€€€€你小心着点,可别把烛火吹灭了。”

他往旁边瞅了一眼,“你倒是喊他拿着烛台啊。”

卫衔雪当即嘘寒问暖地弯下腰去,扶着江褚寒的胳膊替他顺了口气,“江郎可有什么不适?”

褚黎:“……”

江褚寒:“……?!”

江世子一口气还真岔着了,头一回见卫衔雪这般亲密地喊他,他捏着卫衔雪的手咳个不停,“无……咳咳咳……无碍。”

“你……”褚黎不耐烦地一把夺过烛台,“行了!就烦你,明日进宫我就去找父皇告你的状。”

江世子惋惜道:“我与三殿下今日也算共患难了,怎的这么不留情面。”

“谁跟你共患难了,本殿下今日摸了副好牌,若非出了岔子,早该让你赔我的银子。”褚黎端着烛台走到前面。

几人从那门穿过,进了个长长的通道,似乎是通往什么地方。

江褚寒等人转过去,咳声立刻停了,他微微躬起的背也直起来,一把将扶着他的卫衔雪揽过去了,他小声道:“你方才叫我什么?”

后面的烛光被褚黎的身子挡住了,江褚寒垂下的目光灼灼,他的手很轻地擦了下卫衔雪的喉结,带着撩/拨的意味偏过头,差点就朝他头上很轻地亲了一口,“你再喊一次听听?”

卫衔雪缓步往前走着,任由江褚寒在他面前胡扰,他面色如常地说:“又合上世子心意了?”

听卫衔雪这轻飘飘的语气,江褚寒就知道自己又着了他的道了,“蓄意撩拨,卫公子好手段啊,就是有些无情无义的,给块糖吃还得掰成几半。”

“世子废了我的苦心经营,可要给我找条出路。”卫衔雪喉间实在痒,把江褚寒挑着一个地方捉弄的手拨开了,“也不知你我的人什么时候能找到这里。”

江褚寒在人耳边道:“这地方你没算到吗?”

卫衔雪叹了口气,“世子当我是有什么神通。”

他怎么想也只能算到那场添花局上,他让江世子入局,只要江褚寒拿的牌够大,今日怎么都能赢下这场局面,也能给江世子还些欠他的银钱,他都安排那份上了,怎的还有人要输不起……

但想到这卫衔雪思绪一岔,“你知道那个黑袍人是谁吗?”

“今日他一退场,这局面就到了如今这样。”说起正事,卫衔雪也就没收着声了,“这人遮得严严实实,但他能被请进局面,多半是能出得起这个价钱,也就不是什么普通人。”

“五千两银子……”卫衔雪又是一顿。

江褚寒却欣然道:“五千两银子,本世子都舍不得,这人到底是谁呢?”

“你们嘀嘀咕咕说什么呢?”褚黎回过头,他举着烛台累了,换了手道:“这蕴星楼从前也没说有这么个暗道,纪掌柜他是不想在京城里混了。”

“纪掌柜……”卫衔雪抬过眼,“方才纪掌柜也出去了,话说这蕴星楼到底是谁的产业?纪掌柜自己开的吗?”

褚黎搭了个腔:“这得去问户部,出来寻欢作乐,谁还管酒楼是哪家名下的。”

卫衔雪和江褚寒对视过去,明白了什么似的,江褚寒道:“这纪掌柜倘若是那黑袍人手下的,他赢不了牌,这样背地里玩些把戏,可否能省些事呢?”

褚黎挠了下后脑勺,他脚步停下,举着烛火道:“又有扇门。”

几人似乎走到了暗道尽头,一扇门拦住了去路,褚黎没多想,直接伸手将门推了一下,可门竟纹丝不动,只有一道机杼的声音在这逼仄的暗道里轻声响了过去。

“小心€€€€”江褚寒反应极快,这一路他注意力悄然放在周遭,那一声敏锐地在他耳边响过,他立马就往前拉住了褚黎后颈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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