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骨为臣 第64章

他想有仇报怨?

“……”

江世子怎么也不觉得这个人是真的因为感激亲他这一口。

但接着卫衔雪踮脚踮得不稳了,他整个人往前一趴,手接着不小心就勾到了江褚寒的衣带,他迷糊地又说:“还是说……”

“这样……”

“……”

江褚寒沉声地呼了一口气,他接着就把卫衔雪的手抓过去了,这人的力气在他面前就是蜉蝣撼树,他要抱过他易如反掌,他连挣扎也挣不脱。

但卫衔雪这会儿是真没力气了,被江褚寒一下抱起来,人就迷糊地开始昏睡。

夜里的月色像是把路漫上了一层春水,连着把江世子的心也淹没了,还轻易掀起了浪涛。

回侯府他生生抱着人走了小半个时辰,那一步步的路他走过去,他没想透的事初见端倪,只有一件事他下了决心€€€€他顺水推舟利用卫衔雪的事,他这辈子也要瞒着他。

第67章 :账簿

那一夜的事仿佛在江褚寒心里种了粒根深蒂固的种子,第二日他改了往日里的逃避,耐心在侯府里呆了整整一天,毕竟那人酒后的真言那么真挚,醒了就合该对他投怀送抱。

可江世子只跟自己的窘迫打了照面,那小傻子没来,白让他在屋里如坐针毡了。

后来“随便”一问,才知卫衔雪喝了酒一天都没醒来。

江褚寒黯黯有些在意,他往书房的方向走,不小心拐进了替卫衔雪备的客房。

老远瞧着床上的人,江世子就开始觉得他没用,别人给他灌酒他就喝,好歹是自己的人了,也不知道出去硬气点,这都算是给他丢人,昨夜没好好说他,今日理由找着了,江褚寒高低得等他醒来说教一番。

但见到卫衔雪了,又发现这人并没有睡得人事不省,而是一副并不安稳的样子€€€€他闭着眼,却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像是受了惊吓躲藏起来的猎物,整个人惊慌失措地在被子里微微蜷缩,手指无意识掐紧了,将被角攥得很死,仿佛被什么梦魇缠得不见天日。

江褚寒再怎么给自己找对他冷脸的借口,这会儿也发不出脾气了,他掐着一丁点善心,替卫衔雪掖了一下被角,打算只是在他醒来之后打趣他两句。

结果……这小家伙忒不厚道,竟然干出不记得酒后胡言的事。

好歹他是独一份占了他镇宁世子的便宜,这就当了一出闹剧了?

但……算了,江世子对着他迷蒙的眼睛打了个哈欠,问他要不要吃点点心。

卫衔雪对着圆润的月亮说:“世子爱吃点心?”

这都哪跟哪,江褚寒心里痒痒地敷衍了人,谁知第二日这小傻子自己去厨房学怎么做点心了。

“……”江褚寒抓着盘子吃了两大碗。

卫衔雪又重新在侯府里安稳住下了。

往日的侯府几乎就江褚寒一个人,他的确是宁愿出去听曲儿喝酒,也不回来看府里开的新花,可现在隐隐有些不一样了。

府里有了个新来的小,小公……小夫人。

卫衔雪在厨房呆了几日,吃得江世子心满意足挑不出毛病了,还有了些圆润的征兆,因而又把他拉去了书房,给他找点书童的活儿来干。

但江褚寒真想不通了,卫衔雪竟然对那些个话本和春……咳,图册全然没有兴趣,看上几眼就脸红个不停,然后对那些个无趣的所谓名篇手不释卷,那些东西江褚寒看几眼就要与周公争辩几个来回。

不过他这天赋异禀放着也是放着,江世子还真找着了他的用处€€€€宫里那位陛下知道这外甥不爱看书,每次罚过来挑着抄书这一条来罚,如今可是找着代笔的好人选了。

江褚寒得意地把书推给人家,本想见识这人从喜到怨的转变,不想卫衔雪抄书也能抄得心满意足。

“……”

江褚寒觉得卫衔雪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寒来暑往,秋去冬来,人也从谣言里的那个人变成了真的枕边人了。

那一年侯府有了颜色,往日里下人打理的院子卫衔雪接了过去,他把那些枯枝全都清了,在后院种了红梅。

说是雪覆红梅,美不胜收。

然后那一年的冬日,侯爷要从边疆回来了。

江褚寒觉得自己最是春风得意就是那一年的冬天,他看见卫衔雪站在窗边看外面冬雪簌簌,想着冷风吹襟,因而贴心地给他将一件大氅披过去了。

卫衔雪侧身过来望着他笑,喊了他一声“江郎”。

头一回听到这称呼的时候江褚寒能去下雪的院子里扫半圈雪,现在能带着卫衔雪照着图册来耕几回地……

只可惜卫衔雪身子骨太弱,来几次就要让人心疼不已。

知道镇宁侯要回来的时候卫衔雪躲在屋子里担心了好几日,江褚寒自己肖想几分“丑媳妇见公婆”的紧张,但咱们阿雪生得花容月貌,哪里用得着担心,他出门回来为着安抚人,特意去酒楼里给他带了饭菜。

如今酒楼里时兴了种特意做给小孩吃的糖球,圆圆的裹了糖浆,大小比外头卖的糖果要大些,有些硬,一口咬不碎,只能含在嘴里,给小孩儿解馋最合适不过,许些小孩儿含在嘴里支支吾吾地说笑,吃起来当嬉戏。

江褚寒回来的时候早过了饭点,卫衔雪用过饭了并不饿,江褚寒也不硬塞别的,就让他吃那糖球,逼他含在嘴里。

“……”卫衔雪吞进嘴里才知道江世子不安好心。

满嘴都被甜味裹住了,卫衔雪得将两边的脸鼓起来才能将嘴阖上,然后他就说不出话了……

江褚寒盯着卫衔雪腮帮子笑了半天,在人快要红脸生气的时候把他抱在自己腿上,故作正经地说起正事:“我父亲回来,你是不是有些担心?”

卫衔雪羞愧地点了点头,只可惜想说什么也张不开嘴。

江褚寒就自己来说:“我父亲这人有些凶,从前喊鸦青盯着我,年年回京都要找我的麻烦,揍我一回两回,我又打不过他。”

“……”卫衔雪瞪了下眼,江褚寒这意思是侯爷不仅严厉,还爱揍人,那他做出这种出格的事……不会把他丢到侯府外面去打吧?

卫衔雪退了退,被江褚寒捉回来了,“他今年打我的时候,你可得在旁边劝着点。”

卫衔雪哪敢劝啊,他摇了摇头,支吾了声,又指着自己摆了摆手,他甚至想说要不自己出去避一避,就当外头说的都是谣言。

江褚寒把人手一推,不高兴地拉下眉眼,“还想说今年父亲回来,让他答应将侯府的账本交由你学学如何打理,往后让你出去打理侯府的生意,看你这样子是想推脱了。”

卫衔雪忽然一怔,这些年他像个笼中鸟被关在一方天地,这是他第一次听到有人说要让他出去……

“这么惊讶?”江褚寒的手往下伸进去,把人一下弄得有些紧张,他故意道:“那你还想见我父亲吗?”

“……”卫衔雪埋了些脸,江褚寒在侯府里什么地方都能开始动手动脚,卫衔雪就算想摇头拒绝也只能点了下头,接着就被江褚寒捏住了下颌。

他搅了搅,往人亲了过去,缠绵的时候口齿间全是甜的。

这时辰也到了时辰了,氛围也合适。

江褚寒从第一回尝到滋味的时候开始,就再也没有犹豫过什么了,京城里再找不出第二个像他这样傻的人了,苦苦地相信他江褚寒是个意志坚定的好人,他来得太过轻易的投怀送抱让江世子几乎忘却了过往的隔阂,他只需要让这个人从头到脚都是他的,其他的名声和名分他都没再想过。

“好可怜啊阿雪。” 江褚寒仰起头,他看人睁着迷蒙的眼,含着糖球忍耐,满心满眼只有他一个人。

卫衔雪太听话了,江褚寒觉得他一辈子都会这样顺着他。

侯爷冬日里回来,顶着大雪,还是把江褚寒揍了一顿€€€€镇宁侯远在边境,其实早听闻了京城里的事,他原以为他是发了善心想要拉一把被陷害的卫衔雪,没想到这个混账儿子真这么不明不白地把他放在了后院。

那可是后院啊……他们江家到底是走到头了。

可老父亲挑不出卫衔雪的错处,他除了是个男的,旁的什么配江褚寒都绰绰有余,好歹是个皇子身份,又会做饭,又有学问,还会打理宅院,看着也不是个傻的,怎么就对江褚寒死心塌地的。

江辞在长公主面前上了好几柱香,许诺今年一定再多揍几次江褚寒。

可新年一过,侯爷还是走了,这两年都没再回来过。

永宴十三年,京城里风貌变换,卫衔雪终于在众人渐渐淡忘却两国嫌隙的时候,拿起了侯府的账簿。

生意来往,银钱手里走过,免不得与许多人打上交道,卫衔雪偏偏在一笔笔流水一样的记账里,发现了户部贪污的端倪。

这事被江褚寒接过去了,他时任兵部,比照户部从前的账簿与兵部前些年的开销,一些往事轻易浮出水面,江褚寒竟然还能在时隔六七年的时候,找到当初燕梁两国开战,镇宁侯在前线腹背受敌的证据,正是当初户部银子亏空,连前线所需的粮草数额也能做出文章。

往后一查,才知户部背后的人一直都是当朝太师余丞秋€€€€余太师扶持三殿下的事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了,可为了平衡朝中局势,侯府与太师府之间渐渐生了对立纷争的嫌隙。

江世子再想闲散,也不能置身事外了。

偏偏这个时候,有人找到了卫衔雪。

刑部当年因为洪信的事失了倚靠,又因为折磨了卫衔雪撞到了江褚寒的枪口上,那动刑的刑部主事被江世子一刀断了手,人没多久就没了,而他直隶的那位刑部侍郎方煊,因为这事也降了职。

方煊见到卫衔雪那日,正是酒楼里喝多了有人闹事,卫衔雪只是出来查个账簿,遇着了就出来露了个面,偏巧上楼就被一只手拦住了。

“卫……卫衔雪?”方煊也喝多了似的,他上下打量了一番今非昔比的小质子,“当年,当年你还是个阶下囚。”

这一句话将卫衔雪留下来了,时日太久,他不记得方煊了,只猜着道:“大人是……”

方煊潦草笑了笑,“刑部,刑部的时候同你打过照面,那时候……得罪。”

他揖手冲人客气一摇手,“差点误会让你屈打成招,刑部后来的结论,不知道卫公子可还满意。”

卫衔雪是在往后才知道那时候刑部将罪责都定在了北川的身上,没将他牵扯其中,可这实情之前,若没有江世子出手,卫衔雪怕是早就在那刑狱里背上了罪名,哪有今日的相见。

但事情过去这么久,卫衔雪只能将恩仇泯下,他客套一笑,“刑部大人查案自是明镜高悬。”

在生意场里走过几回,卫衔雪也学会了如何说场面话。

方煊一脸不受,“哪能是咱们的功劳,那时候世子尚在刑部,还是世子手段了得……”

他话里话外把“世子”二字咬得重声,卫衔雪就是傻子也听得出他有弦外之音,果然他跟着说了下去:“那个北川啊……还是世子亲自审的。”

北川是怎么回事卫衔雪倒不知道,那事江褚寒往后再也没提,他自然也不当问。

“这小太监我也审过,在我面前的时候还不说实话,他下毒都认了,非得要和验尸的结果说些出入出来。”方煊回忆着摇了摇头,他无意扫过卫衔雪的表情,换了话说:“这么久不见,卫公子今非昔比,可还能赏面去喝杯酒来?”

“方大人……”卫衔雪终于记起这人是谁了,当初授意刑部注主事对他用刑的就是这个人,这样一个人在他面前提起当年的事,除了包藏祸心他想不出什么别的道理。

卫衔雪将人引回桌边,“方大人何必跟我卖关子?北川的事过去多年,他尸身都要化成泥灰了。”

“也是€€€€”方煊不同他车轱辘转,他提起酒壶倒酒,“当初洪公公喝了掺了砒霜的酒,那可是见血封喉的毒药,那小太监非跟我扯些什么旁的,那什么……三钱三,他非说他去酒楼旁边药铺买的三钱三。”

“这三钱三能吃死人吗?”方煊笑着端过酒杯,朝卫衔雪敬了杯酒去,“卫公子好歹喝一杯,也算是……相识一场。”

卫衔雪垂下的眼从那杯酒往上挪过,一直看到了方煊的脸上,他盯着这人眉目,客气笑了,“方大人担待,世子嘱托出门在外不可饮酒,大人这杯酒我就不接了。”

方煊的手落了个空,卫衔雪没同他多说,两句之后就离去了。

方大人自己把酒喝了,目光还一直盯着卫衔雪离去的背影,等他走后,稀疏醉眼明净下来,方煊一脸阴沉。

卫衔雪仿佛无事发生,他去取了酒楼的账簿,按着原本的打算准备回侯府,可他坐上马车,目光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扫过一眼。

侯府名下有间药铺正在酒楼旁边,卫衔雪查账还没查到药铺头上。

“今夜世子有事不能回府。”卫衔雪将账簿交给了下面的人,他思忖了道:“我今夜正好闲着,麻烦你去将这几年药铺里的账簿也一道带回去吧。”

“是。”手下领了旨。

上一章 返回目录 回到顶部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