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骨为臣 第70章

“阿……”江褚寒下意识喊他“阿雪”,毕竟那称谓在他心里要亲密不少,可现如今这具身体的反应就是卫衔雪不喜欢听他这样喊,因而他喉咙里一顿,可他张开口的一瞬立马不住咳了起来。

他喉间干得像是成了哑巴,方才那一声他根本喊不出来。

但那咳嗽声比喊人要有用的多,卫衔雪立马回过了头,不过江褚寒那一咳,全身都四处乱疼起来,江世子长这么大还没受过这么重的伤,简直疼得他思绪都断了一下。

卫衔雪有些冷的手接着落在了江褚寒的额头上,“你先别动。”

江褚寒呼吸一顿,仿佛咳嗽也瞬间止住了。

卫衔雪摸了下江褚寒的温度,又把他的手重新塞进被子里,“也别说话。”

他很轻地叹了口气,然后去桌上倒了杯水回来,卫衔雪用勺子舀过些温水放到江褚寒嘴唇边上,有些小心翼翼地给他喂了过去。

江褚寒喉中流过温温的水,一时有些发怔,像是被卫衔雪怎么对待也行的样子。

“你昏迷了五六日,大夫说你伤得很重,凡事没有休养重要,现在就别着急起来说话了。”卫衔雪往前倾了倾身,目光却只落在江褚寒下半张脸上。

江褚寒喝过水嗓子里润了些,他沙哑地说了一声“好。”

其实现在就算卫衔雪说让他起来,他也能说一句“好”。

所以如今卫衔雪应当还不知道他恢复记忆了吧?江褚寒想:不然以他了解的性子,今日就该床前空空,更不可能有个卫衔雪过来给他喂水。

前世那个被他伤透心的阿雪,怕是不会再来照顾他的。

卫衔雪喂完了水,就端着杯子起了身,他转头宽慰道:“你别担心,没什么大碍,休养一段时日大概就能……”

“咳咳咳……”不想江褚寒没等他说完,就继续咳了起来。

他忍着满身的疼,整个人都偏着翻了半个身,那一下还真疼得他差点有泪花出来打转。

这动静卫衔雪立刻扶过来,要把他按回去,“你干什么?”

江褚寒虚着声音喊了一声:“疼……”

“疼你还动,不长记性吗?”卫衔雪语气里还是着急,却把声音放轻了些。

江褚寒感受着卫衔雪的手把他按回去,那动作很轻,果然如今的卫衔雪比照从前虽然变了很多,但还是心软,起码不会一杆子打死人。

可这样心软的卫衔雪,还能接受从前那样对他的江褚寒吗?

这一世的卫衔雪是江褚寒好不容易换个法子光明正大哄回来的,他无论如何也不想把他放开,可他若是知道了自己真是从前做过坏事的江褚寒,会不会又立马跑开了?

他觉得如此一来真是不值当……

也划不来……

他更舍不得……

所以就这样遮掩一辈子吗?

江褚寒也不知如何是好,他闭着眼睛说:“你能给我揉揉吗?”

卫衔雪的手当即在他身上一顿。

怎么糊弄人他还没想好,嘴里先把人留下来,江褚寒好像适应了些这身上的疼了,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发现疼的不是这,随后他更有些理直气壮了€€€€他摸不着自己的后背。

因而他试探着又说了一句:“我摸不着……”

这些话说出来江褚寒都闭着眼,仿佛这样就没那么违心了,所以他也看不清卫衔雪的表情€€€€卫衔雪看着江褚寒的眼神带了些杂糅的复杂,好像是漠然里掺了些不忍,又带了惋惜,还有些旁的多情惆怅一眨眼就过去了,他自己也不想多加表露。

“好……”卫衔雪的手侧过去推了下他的胳膊,“你小心些。”

江褚寒强忍着疼,干脆整个人翻过来了,他往前趴着枕头,看不着卫衔雪的脸了,这才睁开了眼。

卫衔雪其实是个很会照顾人的性子,手落在他的后背上很轻,江褚寒这回记忆明晰,免不得就要想到从前,他自己先把自己骂上一顿,那时候卫衔雪都上赶着过来了,他怎么还能做出把他往外推的事。

现在这人别说给他做点心,帮他打理家务,不逼一逼都不主动和他亲近,就连抄个书都是他软磨硬泡才肯纡尊降贵伸手的事。

这么一想……江褚寒还有些吃从前自己的醋。

那个混蛋到底怎么想的?

可江世子如今虽然是个连小字都没有的纨绔少爷,但跟不懂事的少年已经沾不上边了,他多少知道“责任”二字的份量,对那些过往也不敢推脱,只是……

只是一时间还不知如何安放。

卫衔雪的手从他肩头缓缓揉过,一直往下揉到脊骨,他从前学过些医术,手底下的分寸掐得很是清楚,不会让人生痒,也不会按得很疼,反倒很有纾解疼痛的功效。

江褚寒是真的才从伤痛中清醒过来,整个人都还虚弱,被卫衔雪这么一揉,竟然很快被梦给缠住了,无知无觉地就睡了过去。

这回江褚寒是真的做了个梦€€€€

他又梦见自己到了从前,那夜戳破了虚假的过往,卫衔雪被他威胁着带了回去。

可他只短暂地留下了他的人,那夜一场大雨哗哗淋下,浇冷了卫衔雪的心。

他还是想离开,卫衔雪从那一夜开始就拼了命地想离开,他一次次试着打晕守卫,从院里翻墙,可这些都是徒劳地又被江褚寒抓了回去。

江褚寒只能把他锁在了屋里。

他推开紧紧锁上的房门,江褚寒几乎眼神阴郁,他生气地朝屋里吼了声:“你到底为什么要跑?”

卫衔雪这回甚至不惜给自己下了药来引开人,却还是让人抓回来了。

屋里没有点灯,除了窗户纸透下来的微弱日光,屋子里有些昏暗,随着这一声开门的动静,那阴暗的墙角处有个锁链的声音颤了颤。

一根巨大的锁链从床底下延伸出来,另一端紧紧锁在了卫衔雪的左脚腕上,他整个人都蜷缩在墙角,用胳膊把自己的头都埋进去了,被江褚寒这一声吓得不停颤抖。

江褚寒直接朝墙角的地方走了过去,他生硬地掰开卫衔雪的手腕,将他抓起来搂过了腰,然后不顾他的挣扎将他整个人都抱了起来,直接两三步把他往床上丢了上去。

木质的床沿刚好磕上了卫衔雪的左脚踝上,那生硬的冷铁同他左脚的骨头直接硌了过去,那一声骨头的声响混进了锁链的撞击里,疼得卫衔雪当即屈腿缩了起来。

可江褚寒好像是气昏了头,他不管卫衔雪那一下哪里疼了,就连眼泪也视而不见,他卫衔雪的肩颈按住,整个人都往前压了过去。

这些年来他把卫衔雪留在侯府,他就像个温顺的兔子,即便被关在囚笼里也从来不曾挣扎,如今却张着一口獠牙学会了咬人。

江褚寒吃痛地看了眼他的手腕,直到生硬地掰开他的下颌才让他把獠牙松开,接着鲜血从江褚寒的手腕上流下,直接淋漓地落在了卫衔雪的脖颈上。

仿佛是他脖子上渗出了血。

江褚寒恼怒地拉过床头早已安置的锁链,把卫衔雪的手也锁上去了,他望着挣扎哭泣的可怜人,满腔的怒火竟也没有平息一点。

好像他心里只有占有他这一个想法。

江褚寒毫不怜惜地朝卫衔雪嘴上亲了过去,那里头好像没有什么多余的爱意,只剩了堵塞与强迫的直接。

江褚寒闭着眼,仿佛就看不到卫衔雪的眼泪和决绝。

可他忽然在嘴里尝到了血腥味。

那味道并非是咬破嘴唇的那点腥甜,在缠绵的嘴里很快化掉,而是突然涌出的一大片鲜血的味道,浓烈得能霎时冲上人的整个脑海。

“……”

卫衔雪直接咬舌了……

他在那强迫的占有里,最直接地拒绝了这场压迫的占有。

一瞬间江褚寒嘴里的血腥味好像将他整个脑子都糊住了,他在挣扎的清醒里问了自己一句:我在干什么?

他不可置信地仰起头,卫衔雪那原本憔悴的容貌被嘴角的鲜血染得无端艳丽,他嘴边的血流下来,蔓延到了脖间,同江褚寒之前手腕的血混在一块,扎眼得让人心惊。

而卫衔雪居然望着他笑了,紧接着他那张纯净的皮囊伴着这无情的笑意忽然如同一阵青烟散过,仿佛前尘散尽不带一丝的余地,只剩下了一堆白骨留在床上。

连血迹也没留下……

这一切突然的变故将江褚寒直接钉在了床上,他心惊肉跳地想逃开,上涌的气血将他瞬间从梦里面惊醒了。

他睁开眼时整个人都在剧烈的呼吸着,他盯着眼前的床幔瞳孔几乎失焦。

江褚寒忽然“啪”地一声往自己脸上打了上去。

那一巴掌他好像没留什么余地,他也没管屋里有没有人,只有那一声在空荡安静的屋里传过,更明显了几分。

火辣辣的疼让江褚寒瞬间清醒了,然后他才感觉自己后背上的疼一阵阵传了过来,原来是做梦……

可江褚寒知道是做梦更觉得吓人了,他从自己过往的记忆里搜寻过去,他害怕地想:我做过这样的事吗?

从前的事让他混淆了做梦与现实,今日的噩梦在他脑海里飘荡了许久,他真心实意地害怕这是真的。

偏偏这时房门“咯吱”响了一声,有人推开了门进来。

第73章 :决绝

卫衔雪正推着门,他望见江褚寒略微有异的表情停顿下来,“我听见屋里有动静才……”

江褚寒胡乱往脸上摸了一下,仿佛把满脸的惊吓和戒备也抹去了,只留了些尴尬,“我,我不知道是你。”

卫衔雪皱了皱眉,他手里端了碗药,上头还有些升腾的热气,“我是想来给你送药。”

“哦……”江褚寒应了一声,他试着直了直身,想从床上爬起来些许,“该,该喝药了啊……”

江褚寒脑子里还有些乱,他瞥见卫衔雪走过来,不敢再顶着这么一脑袋的胡思乱想跟他说话,所以想用点伤痛让自己冷静下来,就动身想起来,不想还真疼得他龇牙咧嘴的。

“你干什么?”卫衔雪隔着好几步就看见江褚寒乱动,他把药往桌上一放,赶紧朝他过去,“你今日才刚醒来,怎么就不能……”

卫衔雪有些想说他,却只看见江褚寒虚着一张脸对他偏开了眼。

江褚寒道:“总不能躺着喝药……”

卫衔雪叹了口气,按过去的手缓缓扶过他的肩,他扶着江褚寒坐起来了。

江褚寒心虚地悄悄看他,明晰的触感里边感觉卫衔雪的手好像在他肩膀上多停留了会儿,倏然间好像是拨了他心上的某根弦。

他方才一直在想那梦的真假,江褚寒自问:我那样锁过他吗?

这一触碰,他发觉自己根本不用想什么前世,这一世卫衔雪才刚到大梁就被江褚寒带进了侯府,那一次他在自己面前凶得跟他深仇大恨一般,不惜一根羽箭直接刺进自己的肩骨,那一回……江褚寒就是拿根大链子把他锁在了书房。

这过往越想越让人觉得心孤意怯,江褚寒靠着床上,疼也不敢吭声。

卫衔雪把他扶好,就重新去桌上把药端过来了,他拿着勺子舀了舀,吹了吹有些发烫的汤药。

江褚寒心虚得很,他瞅着卫衔雪这动作像是要给他喂药喝,第一反应就是不想阿雪再受累了,这伸手自己来的事他又不是断了手,可……

他靠着床边没动。

江褚寒想:喝药嘛,手一伸嘴一张一口喝下的事,他自己来就成了。

但他还是没动……

江褚寒等着卫衔雪舀了一勺药过来,乖乖张开了嘴。

一口一口的药喝起来要苦了好多,可这辈子还没被卫衔雪亲自喂过药,江世子竟然张不开那个自力更生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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