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骨为臣 第83章

所有刀光剑影的锋芒好像都概括不出他那一路是怎么走过去的,那些寺里的和尚伤人不见血,可江褚寒好像不顾惜那条命,他撑着一口气忍住了杀心,肋骨断了也没倒下,生生把一口口的血都咽进了肚子,咬着牙不要命地往山下冲。

整座山都没看过他这偏执的样子,用怜悯的慈悲劝也劝不住他的脚步。

江褚寒带着满身的血腥味,直接去见了卫衔雪。

他狼狈地拿出怀里差点被压坏的花枝,告诉卫衔雪他想给他过生辰。

卫衔雪不知道江褚寒这些时日都经历了什么,可他颤抖的呼吸与浓重的血腥味仿佛已经宣告了他这一路的不易,不管是稀罕难寻的梅花还是跋涉不已的坚持其实都足够让人动容了。

即便卫衔雪心里还有千万般的无所适从与迫不得已。

“生辰……”卫衔雪脸上难过地说:“没有人给我过过什么生辰。”

他就着那个缺口微微偏身,身手碰了一下江褚寒手里的梅花,可他的手指又偏过去,碰到了江褚寒的手腕,他替这个狼狈不已的江世子把了把脉。

“你伤得太重了。”卫衔雪缓缓呼了一口气,“你……”

但江褚寒在他这话出口的时候就忽然泄了力气,半边身子都往卫衔雪身上倒了过去,直接把卫衔雪的话掐断了,江褚寒还在那触碰的动作间疼得溢出了几声厚重的鼻音,却一言不发地紧紧贴在卫衔雪身上。

卫衔雪没有理由现在推开他,可这太久没有过的亲密距离让他心里不停响着警铃,好像片刻的心软能将他们两个的处境都推向不同的方向。

卫衔雪终于还是伸手揽过了江褚寒,他很轻地在他背上缓缓摸了两下,仿佛是安抚,但他手指再往上时,一根藏在指中的银针悄无声息地刺进了江褚寒的脖颈。

那银针也一道刺进了卫衔雪的手指。

江褚寒身体一僵,立刻昏了过去,卫衔雪差点被他压倒,只好整个人靠在门上,才堪堪把人搂起来站住。

卫衔雪沉着眉,他往庭院里喊了一声“降尘€€€€”

降尘很快过来了,他辨认着人吓了一跳,“这是……江褚寒?!”

“他他他,他怎么在这里。”

卫衔雪眼里晃过许多复杂的神色,他无奈道:“先把人扶进去吧。”

降尘“哦”了一声赶紧过去了,两人一道把江褚寒扶进了卫衔雪的卧房。

把人搁在床上,卫衔雪接着去找起了屋里的药箱,降尘却还是无比惊讶地盯着床上那个人,“他,他从边疆回来?这……这不像啊,这到底怎么回事?”

降尘平日里想得不多,这会儿却突然察觉到什么,“殿下,他这,他这不能回来啊……”

“京城里不能留下侯府的……”

卫衔雪抓着药箱回过头,一个眼神扫过堵住了降尘的嘴。

“我知道。”但他又皱了眉,不知回了哪一句,“我不知道。”

卫衔雪只能拿着药箱往床边过去,他把药箱放下,再去看江褚寒,目光竟然只触到他手里紧紧握住的那枝梅花,卫衔雪有些小心地掰开他的手指,将那一支梅花从他手取下来了。

他还是不敢相信江褚寒满身的伤是为了来给他送一枝梅花。

“先……去侯府找找人,若是鸦青在,就把鸦青叫过来。”卫衔雪手指细长白皙,那花枝在他掌心好像格外艳丽,他盯着道:“若能无声无息地把江褚寒送出京城,事情就不算没有转圜的余地。”

“是€€€€”降尘应了就走了。

卫衔雪要替江褚寒看伤,他先将梅花放在了江褚寒的枕边,他把目光挪过去,忍不住隔着几个月重新描摹了遍江褚寒的眉眼。

他果然是瘦了,人好像比娇养世子的时候还黑了一些。

但再多的胡思乱想卫衔雪自己掐住了,他把手伸到江褚寒的衣领处,却不想原本坦然看伤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他居然觉得如今他们这身份面前有些尴尬,可他的伤……

他还是把他衣领拉开了€€€€卫衔雪看到了他的胸口。

第87章 :保全

卫衔雪的手指有意无意地在他胸口擦过了,两个男人坦诚相待原本并没什么,他和江褚寒很久之前就已别样地“坦诚”过了,但添上一层嫌隙与情仇的交织横亘,让他下手的动作都缓了几分。

他再把江褚寒的衣服褪下来一些,才发现江褚寒受的伤远不止他摸一下脉搏探出来的憔悴,他身上纵横的一条条淤伤可算是触目惊心,有些很是浅的伤口已经愈合,但还有许多新伤都像是今日才刚添上去的,他连肋骨都几乎断了一根,可他这到底是做了什么?

越狱吗?就算是京城里的大牢怕也不敢下这样的狠手去拦他吧?

其实卫衔雪已经不太记得上一回分开的心境了,那一次来得太快,在他毫不知情的时候江褚寒就直接消失得了无踪迹,这让即便原本就下了决心摆脱他的卫衔雪也有那么些许的怅然若失,可京城里少一个江褚寒不会转不下去,卫衔雪也不会让自己郁郁寡欢,他在那样的过往面前一遍遍提醒过自己,他不能耽于其中。

但江褚寒又为什么要一遍遍追上来呢?

他们哪有什么情深至此的交情,不过一些拿不出手见不得人的虚假过往,与一些故作情深与露水情缘的抵死纠缠,怎么就能让他活成这样狼狈不堪的模样。

卫衔雪从旁边沾湿了帕子,过来很轻地替他擦了擦伤口,“你又何必呢?”

他对着昏迷的江褚寒轻轻说了下去:“我做了这么久的局,从户部到褚黎,从账本到余太师,褚黎失了陛下信重,余丞秋没了账本被人捏着把柄,你我这样的过往你应当都要猜到我想干什么了,可你怎么还是要回来……”

“成全你去边疆不好吗?不论来日,这对侯爷与你都算圆满,可你留在京城你就成了靶子,这我仅存的一点保全的心思也落了空。”

“你回来……你回来只会耽误我的事。”

卫衔雪说到此处,好像终于将自己心里泛起的波澜压抑下去,“不能回头,就只能这样走下去了。”

……

卫衔雪替江褚寒收拾了伤口,只是他不敢下手过重,再斟酌几下余下伤重的部分还是打算等侯府的人过来去请大夫照看。

他略微收捡了旁边的东西,就站起来往屋子另一边走了过去。

卫衔雪走到屋里的书桌旁,他踌躇片刻提起了笔,快速地挥毫写了什么,然后将写过的一张纸折好塞进个信封里,将信封夹进了他桌上的放置的一本书中。

而他这动作被人默默看在了眼里€€€€卫衔雪背过身的时候,躺在床上的江褚寒就动了眉梢,他缓缓睁开了眼。

江世子这些时日挨揍挨多了,凭空成了真的“铜墙铁骨”,卫衔雪那一针刺下去,没让江褚寒真的昏倒,但他也确实没有力气了,干脆顺坡下驴地倒在了卫衔雪身上,可他没想到卫衔雪会跟他说那些话。

他目光空洞地对着床幔望了一会儿,就偏过头,有些复杂地注视起卫衔雪的身影。

如今外头的情况江褚寒几乎算是一无所知,但这几个月他能想的事他都想了,他的确能猜到卫衔雪是想做什么€€€€褚黎栽了跟头,几番在陛下面前失了脸面,手底下的户部也丢了,国子监那边因为林€€的事情怕也难以得到什么偏颇,尚书令的娄家如今明哲保身,也不会在这个时候站到三殿下的身后,然后就是他最为倚重的舅父余丞秋。

余太师的把柄落到了镇宁侯的手里。

这如此明显的针对步步为营,是从卫衔雪出宫就开始了的,到如今,镇宁侯离开京城,对这京城里的事鞭长莫及,如若再碰上一个良机,怕是能让太师府与三殿下一道图谋不轨。

就像前世羽林军的哗变€€€€几乎算江褚寒一手挑起放下的。

可当初江褚寒同余丞秋有之前前线的梁子,又有朝廷上的不合,这才想要同太师府碰上一碰,但卫衔雪是为了什么?

若他与这些人有仇,那他与整个大梁都有仇,就连燕国的朝堂也不该被他宽恕,他如果没有后手,难道他真的想要挑起大梁内乱,霍乱大梁的朝纲吗?

偏巧想到这里,卫衔雪又重新往屋子里边走过来了,江褚寒下意识将眼睛闭了回去,好像心虚地偷窥了一场阴谋诡计。

卫衔雪过来并没察觉出什么,他盯着江褚寒看了会儿,想来冬日天冷,因而伸过手,准备替他拉一拉被褥,不想他才伸手碰着被角,一只手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腕。

是江褚寒的手。他甚至还没睁眼,手已经支起来落在了卫衔雪的腕上。

这一动作两个人竟然都怔了一下,这么短的时间,卫衔雪先在他是醒来还是未曾昏迷里盘旋片刻,“你……”

江褚寒睁开眼,“我们再谈谈好吗?”

见他语气低沉,卫衔雪手心一攥,“你方才并没有晕倒。”

“是……”江褚寒尾音拖长,带着无奈道:“我只是想顺从你的意愿。”

“……”卫衔雪往自己的方向缩着手腕,“你先松手。”

江褚寒的手松了一下,却又很快攥紧回去,“你方才的话我都听到了……你能不能跟我说一句实话。”

江褚寒一往无前的时候,靠着一句卫衔雪从前说过的话撑到了如今,“你说你不会坏大梁的国祚,可你到底想做什么。”

他真的想不出,以卫衔雪的身份,能在除掉三殿下之后有什么正大光明的举动,难不成他还是想替褚霁上位吗?

他一直都没有问出来,卫衔雪心中想要扶持的人到底是谁。

卫衔雪慢慢往床边坐了过去,他目光与江褚寒蹙起的眉目间碰了一下,沉默许久,卫衔雪的表情终于凝固起来。

但接着他只是不甚在意地笑了一下,“过了这么久,你怎么还敢信我。”

“你走的时候我都没有留过你。”卫衔雪疏离地说:“你装成可怜的模样回来,就想让我对你说什么温言软语吗?”

“我方才没有想骗……”江褚寒想去解释,可他停下来苦笑一声,“你跟我说这样的话,其实是想逼我离开吧。”

卫衔雪眉头一皱。

“你想逼褚黎和余丞秋有所动作,可他们忌惮侯府,你面前就只有两个选择,我若离开京城,侯府鞭长莫及,算是替他们除去一个祸患,可我若是留下……”江褚寒胳膊有些疼,他抓着卫衔雪的手腕一道垂下去,“你就只能把我送出去当靶子。”

“除掉了我,他们才敢有所动作。”江褚寒这么分析过来,怎么都能找到卫衔雪所说保全的端倪,可头一回被他这样承认有过维护的心思,江褚寒却无法庆幸起来,他居然真的在立场和自己的选择面前有过了犹豫。

卫衔雪被他说穿了,他敛起眉目,“你都知道了,还缠上来干什么?”

“江褚寒,你也只有两个选择,你要在祸患来之前离开京城……”卫衔雪在他手中挣了一下手腕,说道:“要么你动手把我抓起来。”

“我把你抓起来……”江褚寒忽然就恼了一下,“你怎么总是如此不留余地?”

江褚寒实在是等了太久了,他不顾自己的伤在床上撑了一下,把这久久不见郁积于心的惆怅都吐了出来:“我江褚寒在你眼里什么刚愎自用心机深沉的坏事都做尽了吗?从前那些错事我能一件件剖开来对你悔过,可你就不能有一丝的心软将我从那些过错里剥离一点,然后将我往今生还没有行差踏错的时候比照过去吗?”

“从驿站到雪院,再到侯府……我即便知道你有什么要做的事我除了成全从来没有拦过你分毫,你我还……”江褚寒喉间哽了一下,他捂着自己的肋骨说下去,“我并非只是从前欺你骗你的江褚寒啊,我之前那些时日做的事,也都不是昧着良心把你哄骗过来,你我侯府也曾共处,蕴星楼也是一道走过去。”

“我可以不畏艰险……”江褚寒攥紧了他的手腕,“你就不能问我一句……我是如何走到你面前的吗?”

江褚寒说到这里霎时目光就软了下来。

“阿雪……你有什么难言之隐,你可以跟我说,或者……”江褚寒略微沉默,因为他发现着一眼望去,卫衔雪好像不过是呆怔了一瞬,他在这话面前除了皱起的眉头什么过多的情绪都不带了多少,还像是那个不留情面的卫衔雪。

他也不知道怎样可以挽留回来这个人了。

江褚寒好像带了点破釜沉舟,他虽伤了,可这些时日忍也忍习惯了,他咬牙翻身一起,抓过卫衔雪的手腕重重拉了过去,很快地将未曾反应过来的卫衔雪按倒在了床上,他立刻撑起身往上扑了过去。

江褚寒撑着自己的身体,留着些许的余地将卫衔雪压在了下面,他不等卫衔雪说什么,想也知道听不到什么好听的话了,江褚寒带着隐忍又炽热的直接什么也不顾地朝卫衔雪嘴上吻了过去。

他把卫衔雪“唔”出的声音吞进了嘴里,这一次的吻好像已经等了太久了,他滚烫的鼻息在卫衔雪脸上沾了一刻,然后又刻意放缓了呼吸,他从来没有这样小心翼翼地亲过卫衔雪€€€€江褚寒心里堆积了熊熊烈焰几乎可以烧出胸膛,可他喉间与鼻息强加的克制让他生生堵住了焰火,然后只用了一点轻拿轻放的谨慎贴在了卫衔雪的唇上。

他连舌头都没有伸过。

这一刻似乎很长,深刻的记忆在脑海里反复轮放,能把他们两生的纠缠都囊括进去,可时间又很短,连吻到让人窒息的时间都不够。

江褚寒没有等到卫衔雪挣扎推开的动作,可他还是眷恋不舍地把头抬起来了,他在上面这才快速地呼吸了两下。

他想开口,却什么都没说。

反而是卫衔雪,他在亲吻时紧闭的眼缓缓睁开,一滴从眼角缝里滑下的眼泪立刻落进了发缝里,他就这么睁眼同江褚寒对视到一处。

“江褚寒,我怕你后悔……”卫衔雪声音忽然沙哑起来,“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江褚寒不明白那目光里为何掺着悲伤和不忍,“我为何会后悔……”

卫衔雪抬起那只不曾被束缚的手,他似乎没有力气,就连手指都在颤抖,然后一把抓住了自己的衣襟,卫衔雪用他那只手把自己的衣领解/开了。

“你……”江褚寒霎时间想起上一次卫衔雪被他逼迫留下来,毫无感情地在他面前迎合,他自己解开衣服,然后……

“你干什么!”江褚寒立刻抓住了他的手,“我没有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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